“丫头，好好活着。”
赵绵泽无声的话却如一道惊雷，炸得夏荨耳膜发颤，她从噩梦中醒来，回想起刚刚的梦境，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阿止，你混蛋。”她拉起被子，整个人滑了进去，小声的呜咽传出，叫人心疼。
过了好久她才爬起来，双眼通红，泪痕未干，素日里轻软透亮的眼神却沉淀出几分冷冽来。
夏荨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却怎么也笑不进眼里。
她依着床头发了一会呆，许久，才开口呼唤一直守在她门外的人，“甲哥。”
这一说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火烧过，没有平日里的清脆。
门被打开，甲轩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她喜欢的肉丝卧蛋粥。
夏荨诧异挑眉，“怎么这么快？”
看到她嘴角的笑意，甲轩愣了，旋即释然，离那个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夏荨一直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经常半夜惊醒，然后呆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好几次，他都以为她会撑不住寻死，心惊胆战得厉害，幸好，她撑下来了。
夏荨抬眸看着站在床前的甲轩，他永远都是冷着一张脸，他是赵绵泽天罡一脉的死士，像机器人一样，赵绵泽给了他什么命令，就会坚定不移地执行。
临死前最后一个命令便是护好她，不得有半点损伤。
这段时间若不是他紧紧看着，现在的她也只能是行尸走肉。
夏荨眼里泛起雾气，旋即展颜轻笑，接过他不知热了多少遍，抑或是冷了就倒，倒了再煮的肉丝卧蛋粥，喝得精光。
“甲哥，我要报仇。”
“嗯。”
“你同意？”
“嗯。”
夏荨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给我个正常的反应？”
“哦。”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甲轩单字节的回答，让夏荨几近崩溃，又气又觉得好笑，反倒冲淡了悲伤，只将那个人放在心底，放在一个永远不能被人触碰的地方。
阿止，我会好好活下去，你的冤屈我也要推翻，所有伤你冤你的人终将付出代价。
夏荨默念着他的名字，喃喃道：“是时候查了。”
甲轩眼底滑过一丝流光，“嗯。”
“你先出去，这里有丙一伺候，让乙阕和丁羽也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作的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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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秋，八月初八，距离赵绵泽被冤死过去一年零两个月，又到了夏荨这个名义上将军府嫡女回府的日子，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她刚过了十五岁生辰。
白蒙蒙的薄雾之中，一辆马车进入这间庵堂，车帷挂着以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珠坠，大红色的锦缎迎枕绣着富丽堂皇的牡丹，坐垫也精致漂亮，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美，从外面看来却是朴实无华的代步青帷小车，看不出丝毫端倪。
夏荨淡淡地看了一眼，心下无声冷笑，这还没进府就想着用这种手段震慑她么？
确实，她夏荨虽是堂堂将军府里的嫡女，身份尊贵，却自小与仵作相依，死尸为伴，七岁入府，不过半年时间，生母病逝，自请入庵堂守热孝三年，三年之后，归家，在府中又被人设计陷害，不过半年的时间，又被送入这间庵堂，至今将近四年，整日唱念坐打，常年与经书相伴，何曾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马车呢？
可惜啊可惜，从十一岁起，她就离开了庵堂，偷偷跟上赵绵泽出征军队，自此见了多少腥风血雨，可不是高宅深府里的女人能想象得到的。
夏荨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承载她六年时光的庵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此去经年，谁又知道京都会是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眼里滑过淡漠的笑意，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甲轩，甲轩是男子，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现身，跟着她的也不是从府里带来的婢子，而是赵绵泽手下另一死士丙一，也和甲轩类似，话少面瘫，但她是女子，贴身护着再合适不过。
前来接夏荨的嬷嬷多看了丙一两眼，旋即默默地垂眸不语，将名义上将军府的嫡女夏荨迎上了车内。
怀香小心地将一杯热茶放在马车的黄梨木小几上，看了一眼一直闭目养神的夏荨，思索着是不是该说话陪她解闷，可看三小姐的样子却不像是无聊，反而秀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端坐如植的丙一，心里就越发忐忑起来。
她是夏荨生母李氏特意为其挑选的丫鬟，但八年来，夏荨在府中的时间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她贴身伺候的机会也少，并没能摸清楚夏荨的脾性，更何况，中间有七年的空白，一个人完全变了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想夏荨的遭遇，怀香没来由地生出些同情，名义上是将军府的嫡女，却没有一天正正经经地享受过嫡女应有的待遇，但那时，她脸上总盛着细碎的笑意，天真浪漫，知足常乐，可惜，将军府里却容不下她。
许久，夏荨忽然睁开眼睛，黑亮清透的眸子里滑过雪亮的光，怀香心头一震，慌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可是要到了？”
“三小姐，是的。”怀香听到她清冷的声音，恍如冰雪初融，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凉意，她越发不敢抬头。
夏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指敲了敲小几，示意她抬头，清秀有余的小脸映入眼帘。她攒出淡淡的笑意，声音也柔软几分，“你是怀香？”
“正是奴婢。”怀香诧异夏荨为何会记得自己，看着那双清凉如初的眼睛，她心里雀跃起来。
夏荨不再看她，透过车帘向外望去，马车早已过了正安门，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将军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来往的人熙熙攘攘，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地推销，一派繁荣安宁，谁又会料到这座城市在一年多前发生了一场屠杀呢？
短短的距离，单调冰冷的马蹄声让时间骤然拉长，夏荨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眼睑垂下，谁也看不清她晦暗不明的眸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在怀香和丙一的服侍下，夏荨下了车，抬头看着将军府三个大字，心里头泛起一股子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