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绿恋困难地抬起眼睫,眼才接触到光线,便刺痛地再次台上,她昏睡了多久?怎么全身酸痛不堪?
窗外的虫鸣鸟叫恍若在耳边般,一阵一阵清晰地传入她耳里,诱引她张开眼。
舒绿恋再一次地睁开眼,已较适应屋内的光线了,突地,脑中一闪,她的身子霍然坐起,突然的动作,扯裂了肩膀的刀伤,血渍染红了她的衣衫。
那位姑娘没事吧?君崴哥有没有对她……自己真没用,竟在重要的关头昏了过去,她挣扎地下了床,一心只想到虞蝶飞的安危与否,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口又裂开
“舒姑娘!你怎么下床了,瞧瞧你,衣裳都染血了。”刚进门的茹儿,一瞧见苍白似儿的她站在床边,差点儿给吓掉了魂。
“茹儿,那位姑娘呢?”舒绿恋一见茹儿,便忙不迭地间她虞蝶飞的情形。
“她很好,你快躺下,万一你身子有个损伤,我可担待不起。”茹儿扶着舒绿恋躺回床上。
舒绿恋宽下了心,静静地躺在床上,唇边抿着笑,喃喃自语道:“君崴哥终究还是没动手。”
“才不是!是巽祯大人挡了将军一掌,虞蝶飞才没死。”茹儿皱起眉头,说出残酷的真相。
舒绿恋愣住了,她两眼茫然地看着茹儿,怎么会,那时,她的身子挡在虞蝶飞的身前,如果君崴哥真有发出一掌,那连她也会……
“将军的心真是石头作的,明明看见你挡在前面,竟还毫不留情的出掌,真是……”兀自念念有词的茹儿,在瞧见了舒绿懋失魂落魄的脸庞时,手猛地住了嘴
“舒姑娘,你别哭。”茹儿手忙脚乱地擦着舒绿恋眼角的泪水,自己真多嘴,干么跟她说这些事,就让她以为大人没出手就好了,唉,同话已出口,心已伤。
舒绿恋偏过头,望着窗外闪着金光的湖面,泪,默默地淌下。
第几次了,他用无情冷漠来伤害她这傻子,她这傻子的伤口却偏偏每次都能自动愈合,等到下一次他又撕裂伤口时,才感觉这痛楚又甚于上一次……
“舒姑娘,你别这样,其实将军很关心你的,你身上的伤口就是他亲自替你包扎的。”茹儿不断地想弭补刚才的失言,竟忘了大人嘱咐过不得说的事。
舒绿恋回过眸,眼波交错着惊讶和不信。
“茹儿,你不用安慰我。”她以为茹儿是故意说谎来安慰自己。
茹儿见她不信,还真急起来了。
“是真的,大夫要褪下你的衣衫时,在一旁的将军突然出声要他和其余的人全都出去,自己独自一人留在房内帮你包扎伤口,你说,大人是不是很关心你。”茹儿不忍见到舒绿恋伤心的模样,竟一鼓作气,全盘托出。
舒绿恋听完茹儿的话后,羞红了双颊,她的身子……被君崴哥瞧见了。顿时,仿佛回到了初遇他时,满山的阋花夭夭映着她嫣红的脸、她的心、她的身,再一次掉进了春天的河中。
茹儿看见舒绿恋含羞带怯的脸庞时,终于放下了心,可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道疑惑,为何将军要他们不准说出他为舒姑娘包扎伤口的事,是为了顾及她的名节,还是不让舒姑娘对他产生情愫。如果是前者,那大人的的确确是真正地关心绿恋,可要是因为后者呢?为何他要拒绝绿恋这么美好的姑娘对他的****?她真的想不通。
舒绿恋是在肩伤痊愈后的数日,才见到还躺在床上休养的虞蝶飞。
她的身子还很虚弱,君崴哥的一掌着实让虞蝶飞吃足了苦头,要不是巽祯出手相救,只怕她这一条命真给了阎王爷。
虞蝶飞眉问的杀气已然消失,剩下的只有茫然的表情。
“虞姑娘,你身子还好吗?”舒绿恋坐在她的床头,担忧地望着她。
虞蝶飞仰起首,绝丽的脸庞上眉宇纠结。“你是在问我吗?”
见到她点头,虞蝶飞也不回舒绿恋的话,迳自喃喃地说:“原来我姓虞…………”舒绿恋看了虞蝶飞一会儿,才由床沿站起,走到门口。
“茹儿,虞姑娘她怎么了?”她看得出虞蝶飞眼中的惶然不安,可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巽祯大人说她撞到了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茹儿不甚友善地盯着床上的虞蝶飞,小声地说道,仿佛怕她随时出手袭击似的。
“失了记忆?那得快通知虞姑娘家里的人才好。”舒绿恋着急地说道,她知道那种血浓于水,心焦等待的心情。
“不用了,早在她第一次行刺将军时,将军便要东旭爷将虞飞的身分背景给调查清楚了。她是个赏金刺客,无父无母,谁给她钱,她便为谁卖命。”茹儿愤愤地说,凭虞蝶飞的身手竟也敢行刺将军,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
赏金刺客?像你这般绝丽的女子该是男人心中的珍宠,怎会当一名骇人的女刺客?舒绿恋心阚地望着她。
“我叫什么名字?”虞蝶飞问着舒绿恋。
“你叫虞蝶飞,我是舒绿恋。”舒绿恋走向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想分些温暖给她。
“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受伤躺在这?”虞蝶飞收回手,不熟悉这温暖的感觉。
舒绿恋犹豫着,不知如何启口时,一个长得比女子还俊美的公子走进了房内。
“巽祯大人,日安。”守在门口的茹儿,恭敬地问候道。
巽祯微一颔首,摇着手中的纸扇,笑盈盈地走近她们。
“蝶飞,我来看你了,身子好些了没?”巽祯收起扇,俊美至极的脸庞俯看着虞蝶飞。
“巽祯大人,日安。”原来他就是救她一命的男子,啊!舒绿懋朝着面如冠玉,全身有着一股尊贵之气的男子恭敬道。
“舒姑娘,你怎么会来这,身子康复了吗?那一剑可不浅啊!”巽祯邪亮的眼闪过一丝讶然,舒绿恋身上的伤是拜虞蝶飞所赐,她怎会来此嘘寒问暖,是来探虞蝶飞的虚实抑或想乘机报一剑之仇。
“谢大人关心,我身子已好多了。”舒绿恋禾曾想过人心的曲折,或许正因为如此,旁人锐利的箭弩反而不容易利入她那颗柔软的心。
巽祯邪肆的眼锐利地打量着舒绿恋,须臾才移开了视线。
舒绿恋坦然迎向他的刺探,不曾有过心虚。
“你们两个别眉来眼去了,赶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躺在床上的虞蝶飞不耐烦地喊道。
“舒姑娘,你瞧瞧她,这是求人的口气吗?”巽祯偏过头,亦正亦邪的黑眼与虞蝶飞的眸子对视。
“巽祯大人,您别恼,虞姑娘不记得所有的事,心自然急躁。”舒绿恋急道。
不记得所有的事?
蓦地他心中窜过一股捉弄的想望。
“好,我就依舒姑娘的话,将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你可得仔细听好,你,虞蝶飞,是我的女人。”巽祯话一说完,房里的两个女人同时望着他,神情皆是惊愕与不信。
“不可能!”虞蝶飞胀红了脸,羞愤地喊道。
虞姑娘不是刺客吗?巽祯怎么会说她是他的红粉知己?舒绿恋拧眉想道。
巽祯俊美的脸庞布上一层阴影,忧伤地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信,你丧失记忆,忘记了我们的事,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我不信,我不信……”虞蝶飞不住地捶着床面,神情激动。
“虞姑娘,你别打了,会伤手的。”舒绿恋赶紧按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巽祯大人,你——”舒绿恋转头,满是疑间地看他。
巽祯迅速它给了她一个眼神,要她别继续追问下去,他走到了床边,接过虞蝶飞的手,舒绿恋则退至一旁。
他情意款款地望着虞蝶飞,轻声说道:“蝶飞,数天前你不小心跌伤了头,所以我先将你安置在我的好友府中。等你伤好,我们就立刻启程回府,好不好?你别再生气了。”巽祯此刻深情无比的模样,真把知道实情的舒绿恋也瞒骗过去了。
虞蝶飞原是发怒激昂的情绪,竟也被巽祯的温柔细语给安抚了下来,她靠在他的怀中,超凡绝艳的容貌不再张牙舞爪,乖倾得像只猫。
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拂散了房中所有的怀疑,舒绿恋感动地看着沉醉在爱情的两人,好美,两个分离的灵魂又再次属于彼此,爱情海中的波浪没有打散两人,反而使他们更加紧密结合。
而她呢?好不容易与君崴哥重逢,却又害怕自己再次被他舍下,弃她于孤独的海中……不,别赶我走,只要让我默默地守在你身后,那就够了。
“叩叩”。
房内的人还未应声,门外的人已不客气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应君崴挑趄眉,不发一语睨着来人。
“舒姑娘都快望穿秋水了,你还不去看她?”巽祯紫袍衣袂飘飘,信步走到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
“她与我无关。”应君崴回过身,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册。
“是吗?”巽祯啜了一口茶水,精明锐透的眼直盯着应君崴的后背。
“这是你来的目的,为的就是质问我?”应君崴冷硬地说道。
“你说呢?”巽祯又倒了杯水,邪肆的眸看着香气四溢的茶水,茶的热气薰腾而上,让他扑朔迷离的眸子更加看不清心思。
“情况如何?”应君崴抬起眼睫,黑眼望着绿意的窗外。
“你是指舒姑娘的情况,还是——”巽祯唇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挑起应君崴心中的那根刺。
“巽祯!”应君崴用力地放下手中的书,黑眼中蕴着风暴。
“别气,我不提便是。”他激烈的反应更便巽祯肯定舒绿恋在应君崴心中的地位。
“都怪你挡了人家的财路,他们这三两天便会进宫,透过各种管道,拼命在皇上面前进言。”巽祯甩开纸扇,闲适地摇着。
“朝中那件事,就是其中之一?”应君崴沈吟道。
“聪明!皇上目前听信了贪字辈的话,要削弱你的权,你可得多注意了。”巽祯摇着扇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来我这儿何事?”应君崴的眼忽然被湖旁的一抹绿色身影吸附了。
“那天在朝中我看你隐着怒火不发,特要跟来瞧瞧,你的怒火是否将将军府的屋顶给烧掉了。”巽祯的眉轻佻地扬起。
那天在金銮殿上可真是精采至极,皇上不知听信了哪位仁兄的建言,要应君崴在辖地内建一座辉煌的行宫。应君崴这般聪明的人哪会不明白建造行宫背后的意义,乃在于就近监视他,这对权势有莫名狂热的应君崴简直是一大打击。掌握的权势地位还未巩固,便有小人三番两次的眼红挑衅,唉,可见应大将军的青云之路真不好走。巽祯优美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轻扬起。
“多事。”应君崴的眼追随着那抹婀娜的身段,几不可见的柔情落在冷硬的轮廓上。
“功高震主,应大将军你的财富又富可敌国,皇上原就有所顾忌,再加上眼红你的人众多,皇上被这一挑拨,恐怕……”巽祯停下话,笑盈盈地又喝了口茶。
“建行宫是为了要就近监视我吧?”应君崴看着风儿轻轻地扬起她的发丝、飘起她的衣袂。她像个湖神般清灵水净。
“你太聪明了,莫怪乎皇上会心惊。”巽祯摇头笑道。
湖畔的人儿忽尔察觉了应君崴的目光,竟抬起了头朝着他微微一笑。
应君崴猛地旋过身,将她数不尽的爱意关在心门外。
“你不会抗命吧!”巽祯抬起眼,犀利地望着应君崴不寻常的举动。
“不会。”应君崴对着巽祯探测的异眼镇定地答道。
“以后少挡人财路,人家才不会阻碍你的青云之路。”巽祯亦真亦假地劝道。
三年了,应君崴当了将军三年,原以商场起家、财富傲人的他,再加上权势及强硬作风,自然惹得不少贪官污吏眼红及不甘。
“财富、权势,我一样都不放手。”五年前悬在空中的两样东西,他已牢牢地握在手中,要他放手,除非先杀了他。
“呵,我早料你会这样说,对了,我想向你要一个人。”巽祯收起扇子,漂亮的双眸不容拒绝地望着应君崴。
“谁?”应君崴挑起眉看着他。
“虞蝶飞。”
“她?不怕她趁你不注意时捅你一刀。”应君崴眯起黑眸。
“你那一掌把她的武功全废了,我还怕什么?”巽祯微微一笑拿起扇子轻敲着桌沿。
“她是那班人派来的,无父无母的赏金刺客。”应君崴见他一脸坚决,不再多劝。
“她已忘了所有的事。”巽祯眼中的邪魅一闪,满是难解的光芒。
“随你。”
巽祯带着虞蝶飞在三天后离开了,将军府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静得连石子落入湖中都可听见。
入冬了,隔夜的露水到了天明,日照时都还未散去。
君崴哥最近时常出门,得等到深夜才听得见他的马车回来的声音,而他不在时府内的戒备益加森严,甚至连进府、出府时侍卫都会详加盘问一番。
今晚,又是无眠的夜,舒绿恋坐在湖畔旁,寂寞的魂魄出了窍,痴痴地望着无灯无火的对岸,耳边静静地倾听等待那熟悉的车轮声。
湖面上的风不再带有温柔的凉意,反有些刺人,天上的星落在阒黑的湖上,天上人间霎时都绽出了点点光芒。
“如果君崴哥也看到这般的美景,那该多好。”舒绿恋的螓苜放在膝头上,幽幽地说道。
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君崴哥了,他和东旭爷出去办事不知何时才会回府?舒绿恋瑟缩着身子,再次感到夜的凉意。
君崴哥此刻是否正驰骋于寒冷的风中,有没有加件宽大的披风为他遮风……舒绿恋轻轻念着应君崴的名字,每念一次,她的心便多了份暖意,再也不觉冷夜的侵袭。
天微亮,舒绿恋在石径上唤住了要走向前院的茹儿。
“茹儿,你能陪我上市集吗?”
“上市集?舒姑娘,你需要什么东西告诉我就好了,我要人帮你买回来。”茹儿体恤地说道。
舒绿恋摇头。“我想亲自去挑一些布匹和针绣。”
“哦,要帮大人绣件衣衫,对吗?”茹儿捉弄地眨着眼。
舒绿悬垂下了头,嫣红的双颊已肯定地回答了茹儿的话。
“待会儿咱们就去拜托买办的王妈带我们一块儿出门,你先用过早膳,我去知会她一声。”茹儿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地用完膳才一块儿出门。
“嗯,谢谢你。”
午后的街上酒旗飘扬,人群热哄,大多数的人都在这时赶着采买一些过冬的衣物,整条街一片热闹。
“舒姑娘,我已经和王妈说好了,一个时辰后,咱们在这儿会合,走吧。”好不容易通过府内侍卫的盘问,她们终于在王妈的保证之下,顺利地出了府。
茹儿挽过舒绿恋的手,带着她走向布店。
已许久没到街上的舒绿恋,着迷地看着街上穿梭而过的人,有母亲的牵着幼儿的手停在卖糖葫芦前,有匆匆而过的中年男子,还有杂耍为生的杂戏团,更有卖着各式各样商品的贩子。
“别看了,还要忙着挑布呢!”茹儿拉过她,走进当地一家颇富盛名的布店。
“姑娘,看看要什么,我们这儿有丝绸、绵布的,要什么有什么。”张老板一见生意上门,忙不迭地招呼。
“张老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保暖的料子,可作冬衣的。”舒绿恋看着桌上一块块摊开的布,手轻轻抚着那滑细的衣料。
“舒姑娘,是你!好久不见了。”舒姑娘以前常来这儿买些布料回去,她的织工精巧,绣出来的衣料人人抢着要,连带的让他这家布店也沾光不少。
“舒姑娘,你很久没来了,我帮你留了好多块布呢!”张老板笑道。
“既然如此,张老板你待会儿可得算便宜一点。”茹儿精打细算地说道。
“别……”舒绿恋为了茹儿的话红了脸。
“舒姑娘,你别脸红,这应该的,我去后头将那些布拿出来,让你瞧瞧。”老板挥挥手,要她别介意,说完,便走入了后室。
“茹儿,你真是的。”它的脸颊到现在还热烘烘的。
“舒姑娘,你脸皮太薄了,买东西本来就该如此,放心,人家不会做蚀本的生意。”茹儿老练地说道。
挑了布,付了钱,在张老板殷殷的挥送下,她们走出了布店,依约要与王妈会合。
“舒姑娘,你怎么都买蓝色的布料?其他颜色的布料也挺不错的啊!”茹儿边走边问。
“我每次看到君崴哥,他都是穿着蓝衫子或蓝色的锦袍,所以……”绿恋愈说愈小声,同着夕阳的小脸染上了朵朵红霞。
“我明白了,你不用害羞,如果我是大人,一定会很感动的。”茹儿扬扬手中装满布匹的篮子。
“大人!”突如其来的哀求声,由不远处传入舒绿恋和茹儿的耳中,她们举目望去,只见一名男子跪在一顶红顶轿子前。
男人乞求的哀嚎声让车水马龙的街道顿时安静了,嘈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下嘴边的话及手上的事,转头望向发声处,他们在认清了跪在地上的男子时,均瞠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渐渐地,为了满足心底的好奇,众人的脚步慢慢移动,往那男人处走去。
舒绿恋和茹儿被人群推挤,不断地朝着圈圈的中心移动,她们被动地走着,直到了圈圈的边缘才停祝
“挡轿者何人?”一道冷冽的语音从轿帘后传出,顿时,杂乱无章的人群静默了,众人虽未见发声之人,但仍瑟缩了下。
熟悉的嗓音轻轻地绞着舒绿恋的心,她的眼隔着轻薄的轿帘,紧紧锁着安坐在里头的高大身影。
“将军,冤枉啊,我儿无罪!”跪在地上的男人双手紧紧抓住轿沿。
“根据我朝律历,拦官轿者,须先杖罚三十,你可愿意?”低沉的嗓音再次从轿内响起。
“我……愿意。”徐富想到还身陷牢中的儿子,咬着牙说道。
站在轿旁的东旭,接到帘后的人给他的指示,便要扶着轿的四位官差,好好地杖打徐富三十大板,以正官威。
众人又倒抽了一口气,跪在地上的男子乃是城中巨富,平日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勾结大官,任凭儿子在城里作威作福,鱼肉乡民,今日竟跪拜在这大街上,怎不教人惊骇?“你儿所犯何罪,你最清楚,有冤屈的该是苦主周家才是。”应君崴冷淡地撇下话,手袖一拢 便要人抬轿上路。
“将军大人,您饶了我儿,我单传就这么一个大贵,您不能让他被砍头啊!求求您!求求您!”徐富扑上前去,拦住了轿子的前进,头不住地朝应君崴磕着,用力得都磕出血来了。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谁教他的儿子谁不犯,竟犯到应君崴的辖内,他已经动了在朝中的每一条人脉想说服应君崴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应君崴竟不买任何人的帐,硬是查办到底。
“大人,请您体谅小犬初犯,给他一个机会改过自新,求求您。”虽然后悔已莫及,但徐富爱儿心切仍想试上一试。
“初犯?徐大贵素日不务正业,狎玩妇女,若不是这次为了夺人妻打死了周家的儿子,他还有伏法的一日吗?”应君崴冷冽的语气再次让徐富惧愣了住,双手自动地松开轿子。
“徐富,放手罢,大人心意已定。”东旭开口道,方正的脸上满是对徐富的同情。
“东旭爷,请您帮帮我,我发誓,我儿真的不敢了。”徐富跪着的腿忙移向东旭,他是应君崴的左右手,或许他有办法让自己的儿子免于一死,哀求的声音里不觉多了份期望。
东旭黯然地摇摇头,徐大贵的淫念真是害惨了他自己,不但性命没了,还连累了老父在这为他哀求,大人一向嫉恶如仇,决定的事向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徐富平日还作恶多端,这一切真的只能怪他们自己了。
“不!大人,请您停轿。”徐富眼见轿子又要抬起,心急之下,竟掀开了轿帘,紧紧抓住了应君崴的衣袂。
血,从徐富的额头缓缓流下,后悔无比的眼恳求地望着应君崴,众人屏息地望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心中宛如天神的应君崴究竟会如何定夺。
“你放是不放?”应君崴下了轿,匀健斑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睨着徐富。
应君崴眼中的寒意让徐富坠入了二月严冬,他抖着身子,巍颤地收回手,额间不住滑落的血珠滴落在地上。他无神地望着血珠的痕迹迅速被灰土给淹去,就像他对应君崴的乞求,石沈大海。
徐富在他冷硬的眸中,垂头丧气地起身,不复平日威风八面的富贾模样。
拥挤的街道让开了一条路,徐富哭丧着脸,一步一步地走出人群。
“舒姑娘!”东旭的视线跟着徐富,蓦地发现了人群中的舒绿恋和茹儿。
众人的目光由徐富身上移往舒绿恋,徐富也是。他抬起沉重的头,顿时,眼中狠光一现。
他一个转身,制住了舒绿恋的身子,枯老的手臂横在她的脖颈上。
“啊!”舒绿恋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惊叫一声。
“徐富,你作什么?快放了舒姑娘。”隔着人群,东旭着急地大喊,这徐富被鬼迷了心窍不成,胆敢作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不放,只要大人先答应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了这个女的。”徐富全豁出去了,没了宝贝的儿子,万买家财又有何用。
两道冷利的眸光烧向还在惊吓之中的她,舒绿恋抬起眼,迎进了应君崴冰硬无情的眸子。
别鄙弃地望着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在心中喊道,晃动的螓苜,被他眼中的冰冷所包围。
“别作傻事,你伤了舒姑娘也没办法救你儿子的。”东旭流着汗,看着徐富用力掐住了舒姑娘的颈项。
“反正我儿子死了,我这个作爹的也活不下去了,倒不如黄泉路上拖个人来作陪。”徐富虽年纪已有一把,但手劲仍是不小,才一会儿,舒绿恋的身子便摇摇欲坠,神离智昏。
“将军……”东旭拧紧了拳头,犹豫地望着应君崴。
没有人知道应君崴此刻的手是冷的,不无动于衷的冷冽,而是因为太在乎地透着寒。
街静默了,数百双瞠大的眼静望着在他们心中宛如天神的将军,将如何定夺。
应君崴开口了。清峻冷硬的脸庞如不动的磐石。“杀了她,用你的命来抵,很公平,动手!别拖拖拉拉的。”万里阳光照不进应君崴阴冷的眼,无边的杀意隐在波动的黑眸里。
应君崴骇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狠狼地扑向徐富。徐富愕地松了手,着老脸,向着广大的恐惧屈服,懊悔的哭声,从他的指缝中传出,流泻在大街上。
机灵的茹儿迅速接过舒绿恋下坠的身子,牢牢地扶着她。
围观的群众突然爆出一阵掌声,敬畏有加地望着将军大人。英明、神武、威仪逼人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才一瞪眼,竟就让徐富吓软了腿,真不愧是他们心目中的沆神。
在如雷的掌声中,应君崴面无表情的脸庞,更似无情无欲的神,他冷着眼睨着脸色苍白的舒绿恋,没有一句安慰,便旋过身,不发一语地上了轿。
东旭收到他的指示,看了舒绿恋和茹儿最后一眼,沉默地点头,吩咐抬轿的官差,继续前进,将围观的众人抛在后头,包括还站在人群中的她们。
“大人好无情,见徐富要杀你,还一脸无动于衷,太可恶了。”茹儿望着远去的轿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我不好,增添了君崴哥的麻烦。”舒绿恋台上眼,无法忘记他离去前那冰凉的眼。
温暖的阳光照进热闹的街,但为何她呼吸到的都是他遗留下来的冰冷气息?
“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茹儿心阚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要将一切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是我,是我……”舒绿恋张开眼,仓皇地摇着头,她抵不住他眼中的指控!
君崴哥,别嫌恶我,我不是有意的……深深的忧伤种在舒绿恋的心中,在应君崴冰冷眸光的灌溉下,渐渐结为一颗一颗的泪,洒在他离去的泥中。
“姑娘,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老泪纵横后的徐富抹乾了泪,歉疚地望着泪水汪汪的舒绿恋。
舒绿恋抹去了泪,摇摇头,看着徐富委靡不振的脸庞,她不忍苛责,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老父,努力地寻求各种可能的方法来营救儿子,虽不择手段,但仍是爱子的表现。
“我没事,如果你真想替徐大贵作些什么,那就多积点阴德,让他好生来,好生去!”舒绿恋拍拍徐富斑老的手臂,安抚着一颗迟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