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商颂之兄弟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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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五、卢治

“不错,居然接了我三招。”杀手仍是懒懒散散地站着,看着已经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卢治。“我明明可以在第一刺的时候就杀了你,但你居然躲过。”

卢治手中握着短剑,仍是警惕的看着杀手。

“你的身法并不出奇,但步子很快。只是,你现在已经没法走路了。”杀手看着卢治,眼睛里满是嘲弄。“哦,我忘了,你以后也不要用脚走路了,据说,人死后,到了那边,都是飘着走的。”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卢治知道自己再接不下对方的一击,有意扯开话题。

“是你引我来的。”杀手眼神中嘲弄的意味更浓了。“不对,不对!事实上,是我,引你,来这儿的,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杀手的语气像是一头吃饱了的野狼,在逗弄着他的猎物。

“为什么?”

“你一定看到过那块玉。”

“哪块玉?”卢治问,然后忽然明白,杀手说的是那块遗失在现场的咬尾龙。他改口说:“哦,是,我看到过。”

“你们没有让我失望,很细心地看到了龙鼻子里面雕的图腾。”杀手笑,这笑中含着得意。“在想出这个点子的时候,我就期待有今天,在息邑的某个地方,杀掉那个从王都匆匆赶来的弼人府的人——你!”

“对!就是你!”杀手指着拖着废腿坐在地上的卢治。

“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么些日子,你们居然没有看到我留下的这么明显的线索,我几乎要对你们失望了!”杀手做了个痛心疾首的动作,夸张地表示着他的失望。

“你们的人在寻访玉器铺的第一天,我就杀掉了那个玉匠的徒弟。”杀手阿广又恢复了得意。

“杀得很巧妙,对吧?”杀手提出问题,却并不期待得到答复,“没有丝毫破绽,不留任何痕迹!说实话,我很佩服我自己。”

“是,我们一致认为,那个玉匠学徒是自己不小心死的。”卢治说,杀手谈性正浓,他要尽可能的拖延。

“我知道!”杀手手中利器毫无征兆地刺出,卢治根本没有想到杀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毫无防备。杀手的尖刃恰到好处地刺在卢治的手腕上,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

“为了让我们能更好的谈话,你手上最好不要有这个。”阿广走近,把短剑踢开,接着说:“你不知道吧,你们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行动,都是在我的指引下完成的。”

卢治听到这句,迅速回想了一下,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毫不出众的年轻人说得一点没错,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惊恐地看着这个相貌平庸的杀手,而杀手也正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怜悯,享受着他的惊恐。

“包括你来到息邑!”杀手说。“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们来得这么迟。当然,我更没想到,你帮我找到了她。”阿广指着地上晕倒的隗烟。“正好,让我省了不少事,少跑不少的路。”

“她是我整个行动中唯一不该出现的疏漏。”杀手看着隗烟。“我对一切都太满意了,只想着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捉弄你们,忘了清点一下尸体,忘了还有一个女人被我漏掉了。我不喜欢杀女人,这让我没有成就感。但我不得不杀她,不然我的计划就会有漏洞,你们就会沿着这条线找到我,找到我背后的大人物。”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来息邑杀我们。”卢治见杀手看着隗烟,眼中有杀机,连忙问了一句。

“好问题!若是你一直能提出这么好的问题,我真怀疑我会舍不得杀掉你。”杀手开心地看着卢治。“你知道,想出这么绝妙的计划,却不能和人分享,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呢。”

“那个媵臣,以及那块玉,就是要把你们的视线引到息邑来。到这里杀掉你——其实也可以其他人,只是你的运气不够好,这趟差事派了你来,也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洹北王宫的那一把火吗?只要一盏油灯,就能让整个王都成为一片废墟,何况这可是不止一盏油灯那么小的事。我背后的大人物对我说,与其让怒火在王都燃起,不如就引到远处吧。”杀手轻笑。“息地够远了吧。”

杀手看着卢治,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我能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吗?”

“不能!”杀手很干脆的回了这个问题。“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问我问题。”

卢治想了想,叹一声气:“这个女子被关押在弼人府的时候,我们中谁是内奸?”

若非因为内奸,隗烟早就把看到的一切给供了出来,他们就能知道杀手的真实身份,然后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会死在这里,隗烟,这个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也会一起死在这里。倒真如杀手说的,让这杀手省了不少事。只是,这件案子便从此永无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我不知道。”杀手说,“那些事,我没插手。”

卢治相信杀手说的,在杀手眼里,他不过是将死之人,没必要骗他。

杀手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隗烟,又是叹一声:“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便是杀女人,偏偏这次杀了不少,还个个都是一样,死将临头还浑然不觉。”

说完,手中利刃对着隗烟刺去。

杀手手正扬起,耳边听到破风之声,还来不及动作,一支利箭从颈后射入,在咽喉处穿了出来。

杀手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咽喉处突然冒出的箭簇,杀手艰难地往卢治的方向走了两步,倒地的时候,右手利刃向前刺出,卢治双腿已废,避无可避,正中他的左胸。

杀手双膝无力地跪了下来,望着眼睛鼓出,口中汩汩冒血的卢治,嘴角扯动,像是诡异的笑,扑倒在他的身上。

计五抱着隗烟软软的身子,使劲在他脸上拍,隗烟悠悠醒转,茫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醒觉是躺在计五的怀里,一把紧紧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腹部,“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望着怀里的伊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出声,计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伸手在隗烟的背上轻轻地拍,像是哄着婴儿入睡。

哭声渐息,隗烟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任克死了。”

他继续轻轻拍:“我知道。”

隗烟继续抽泣着:“还有……”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她不知道在晕倒前被杀手杀死的另外一个人叫什么,便推开计五。

隗烟看着院内倒着四具尸体,心里害怕,口中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

计五将杀手的尸身从卢治身上扒下来。看到阿广那张带着诡异的笑的脸时,隗烟忽然不害怕了,指着阿广的尸体,对计五说:“就是这个人,他就是那晚的凶手!”

计五走近隗烟,抱着她。“不怕!他已经被我一箭射杀,再也杀不了人了。”

“任克也是他杀的。”隗烟轻轻点头,推开计五,指着卢治的尸体说:“他是王都弼人府的人,叫卢治。”又指着樊替:“这是他的下属。”

计五看着樊替苦笑:“在我逃去城外之前,我刚刚和他喝完酒。”

隗烟看着着他,他这才想起没和她说他遇到的。

“在城外,我杀了三个人。”计五告诉她。“那三个人本来是想要杀我,但没得手,反而被我射杀。”

计五将他所遇到的事一一道来,从酒肆喝酒说起,一直说到他对杀手射出的那一箭。

计五指着卢治的尸体说:“我听到他问,弼人府的内奸是谁,杀手说不知道,我原本还想再听,杀手却要过来杀你,我没得选,只能杀了他。”计五摇摇头,“我以为一箭穿喉,这人绝无生理,谁知他临死前,居然还刺死了一个。”

隗烟看着院子里一地的狼藉,只想早早离开,问计五道:“我们怎么办?”

计五沉思片刻,说:“城外那几个,是为我身上的一件东西而来,那东西也被我藏在一个地方了,若是你没着急的去处,便和我一起去拿了吧。”

隗烟哪有什么去处,唯一可以栖身的便是王都的那家青楼,但她对那里也殊无留恋之意。

和计五这,她虽然没有剖白心迹,但一路上,她的心思已完全寄托在计五身上,尤其是那个星夜下的拥抱,计五对她说会有未来的那些话之后,她已经将计五看做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隗烟点头允诺,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说完低下头,不敢看他。

计五听了,疲惫俱消,说:“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身吧。”

他对隗烟又说起一路追杀的事。计五觉得,城外杀死的三人中,并没有计族的人,而能够引寒布来此的,只能是他族中的人。

“你要想好了,若是和我一路,也许还会有人前来追杀。”

隗烟一腔情愫,全在计五身上,哪里还管得这些,低头拉着计五的衣袖,说道:“只要能和你一起,这些都不紧要的。”

正说间,院门被撞开,樊品看到院中情况,拔出短剑,怒气冲冲地看着二人。

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想樊品说清楚事情原委,樊品松开短剑,抱着弟弟大哭起来。大声哭完,便开始小声念叨:“老婆还在等我们回去呢,俩人一起出来,我一个人回去,老婆问起,我该怎么回答?啊!你说啊,我要怎么回答?”

隗烟听得心下凄然,轻声对计五说:“你去劝劝。”

计五应了,却不知如何开口,想半天,从屋里拿出酒来放在地上,又拿来两个陶碗,一钭一钭斟了递给樊品,被樊品一把拨开,陶碗在地上翻了个几翻,居然没烂。计五又拿来斟上,自己喝干了,另一碗又递到樊品面前。

樊品接过碗,仰脖而尽,痴痴地看着天,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等樊品哭声渐止,隗烟和计五向樊品说了几件事:那个脖子被射穿的人,叫阿广,隗烟已辨认出,他就是杀害子成的凶手,也是子成三个亲卫中的一个;计五听到了一句卢治死前和凶手的对话,关于弼人府的内奸的事,凶手说不知道;他们现在有事要急着离开,不能留在此地,报官、查验、入殓等事,自然得由樊品去一一操办。

樊品人仍是痴痴的,无论他们说什么,都点头应着。

计五见该说的已经说了,天色不早,往樊品怀里塞了一个货贝,和隗烟一齐出了院子,牵着马,离开息邑。

才走出息邑,隗烟便挽着计五的手,看着计五笑,打心底里觉着开心,只觉得一辈子里,能和心爱的人一起走着,便是死了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