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三更!随我一起爆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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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类欣喜地看着大邑商的一切,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远超他的想象。宽阔的街道、喧闹的人流、或圆或方的房屋、在初冬的风中招摇的酒旗、人们脸上生动而夸张的表情……一切都和他之前想象的都大不一样。
见惯了辽阔的草原,见惯了点缀在草原上一群群白色的羊群,见惯了简陋帐篷的他,何曾想到过天下还会有如此的盛景!
在哥屋元杰的口中充满了对大商的蔑视,而周类所见,与哥屋元杰言辞中的大商全不相同。
周类听父亲说起过大商,和哥屋元杰口中的蔑视恰恰相反,父亲言辞间全是尊崇和向往。
现在看来,羌人所说,不过是源自内心的抵触和狂妄,而父亲所言更接近他所看到的事实。
周类乃是姬姓,自先祖公刘在豳地建国,周人在此世代务农,虽也有部分羌人学着他们的方法,掏窑洞而居,事农耕而食,但却有将近一半的豳地之人跟随羌人的步伐,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
他的祖父被大商封为亚圉,乃是替大商囚禁羌奴的官职,如今大商与羌人渐渐交好,圉中无人可囚不说,就连周国本身,也屡受羌人游骑劫掠,祖父亚圉多次向商王告急,怎奈大商隔得太远,等商人到时,羌人早已远遁。不得已之下,亚圉便和羌人通婚,保得平安。
父亲说,对于大商来说,周国地处边鄙,小国寡民,但对于羌人部落来说,周国的优势不仅是这片土地适宜耕种,却恰恰是因为地生万物带来的殷实之后,人口的快速增长。
和羌人的通婚中,祖父亚圉坚持以周国男子换羌人女子。周类是父亲的第二子,母亲是羌人,乃是父亲娶羌人首领的女儿后生下的。
“再过几十年,羌人便是周人。”当大哥因为周国所在的豳地游牧之人越来越多,对父亲表示忧虑时,父亲自信地笑着,对他兄弟几个说。“得众则得国,尔等勿忧。”
周类才值少年,对此似懂非懂,只是感觉周方和羌人的交流越来越多,与大商的往来却越来越少。
在落脚的地方,周类再次感觉到大邑商的繁华,这是一间精心装饰过的房屋,虽是土墙,却涂成了白色,从屋顶垂落的各色布幔,掩盖了墙体,把屋子装点的绚丽华贵。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哥屋元杰就把他们召去,说是有事相商。
“这次和邛方打,商人的军队赢了一场,却被烧掉了灵石仓,粮草跟不上,此战商人必败无疑。”哥屋元杰本是羌人,但说话却是正宗的王都口音,相比周类等人,说得更是流畅。“这个消息应该还没在大邑商传开,但消息来源确认无误。”
哥屋元杰环视各人,说:“情势大变,我们该当如何?”
来此商议的,除了他所代表的的周国,还有井方、羞方、羊方、北羌、马羌等国。除了周国与井国旧属中原,其他的几乎全是羌人各部落中已经日见强大、隐然有立国根基的几支。
他们敬王母、拜火神,以游牧为生,占据着大河以西的广袤土地。部落之间各不听命,常常因为一块水草肥美之地而大打出手,力雄者胜,而力弱者也绝不惜命。若非如此,周国很难在羌人环伺中顽强的生存下来。
“蒙鬲在上!”第一个说话的是一名美貌的女子,深目隆准,却不是金发碧眼,想是与人混血而成。便似周类,也是像乃父更多,只是皮肤白皙,头发浓黑却卷曲。“若是商国战败,吃亏的却是羊方。明春邛方必有余力南侵,首当其冲的,便是我羊方。”
“正是!前年我羞方也是这般,幸得商国联络鬼方、土方,一齐夺了邛方的临河之地,邛方无暇他顾,才免于劫难。”羞方来的是一个大胡子,说话怪声怪气,还好周类勉强能听懂。“不如这次我等一齐禀告商王,早作安排,以防明春邛方的侵袭。”
“且慢且慢!”哥屋元杰打住话题,对几人开导起来。“目前商国东有博姑篡位之虑,西有伐犬败退之忧,伐邛之战虽才开始,却败迹已现。此刻正自顾不暇,明春之事,寄望商人怕是不行啊。”
此次他们来此,乃是和大商商议如何联合对抗邛方。周类见哥屋元杰如今这般说,知道他必是另有想法。
“此番商国伐邛之前,右相大人和我说了,双方一齐行动,并许我铜金财帛若干。我也因此许诺尔等,谁知等到商人大军开拔,也未见到这些——非是我欺瞒尔等,实是我也不曾见到。”哥屋元杰说到这,口气有些不善,倒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如今灵石仓被焚,商人粮草无法接济,此战必败。此战落败,商人虽不致伤着根本,却再难约束我等!”
哥屋元杰说完,看了看大家,见众人皆不接话,只好又说:“不如我等明日便面见商王,要些好处来。”
屋内众人都不说话,最后又是羊方的女子先说话:“便是要得些铜金财帛来,明春邛方一样前来侵掠我人口牛羊,得不偿失。”
羞方的大胡子连连点头,说:“如此下去,不是了局。”
哥屋元杰环视屋内,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说了的却不合他意,心中便有些恼意,说:“我所言非是为我,各位回去好好参详一番,我们明日再议吧。”说完,又板着脸说了句“散了吧”,一个人径自走了出去。
周类走出门,心中想着刚才哥屋元杰所说。目前他人在大邑商,不比在豳地有父亲和兄长撑着,凡事都靠自己拿主意,只是究竟如何才好,这主意他却拿不准。正思索着,后面井方的井典赶了上来,轻声对他说:“不知周方将作何打算?”
周类看着和自己并排而行的中年人,心中疑惑,怎么这事问我?眼见这人问到跟前,却不好不答话,口中说道:“事在两难,正在未定之时,不知如何是好。敢问井方将如何措置?”
“周方与井方同在商、羌交接之地,正所谓是难处之地,危疑之所,一时筹措不当,万劫难复,不可不慎。”井典看上去老成,说话间,面色也透着凝重。“我欲前往右相大人府上,不如同去如何?”
“今日便去?”周类心中有些讶异,不过父亲来之前曾有交待,道井方面临局势,与他们相类,要他密切关注井方动态。此时井方相邀,正是摸清井方所想的绝好时机,因此便有些心动,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今日便去!”井典目视前方,嘴唇微动。周类微微点头。
在右相府并没有等多久,周类便见到大商权力的核心人物。
右相大人身材修长,有着精心修饰过的胡子,淡淡地笑意配合着胡子,让这张瘦削的脸显得生动。右相大人穿得并不华丽,却有些飘逸。也许是因为瘦吧。周类心想。
井典和周类拜过右相大人,井典先开口说:“右相大人容禀,我二人来此,只为一事,大商将如何待井、周两国?”
“二位来时,想必是避开了哥屋元杰吧。”右相大人却不直接答井典的问,而是绕开话题。二人点头。右相大人笑着对二人说:“若是二位知道适才北羌与羊方的使者也曾到此,才离开一会儿,便不会如此小心了。”
周类看着井典,发现井典也正看向自己,二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哥屋元杰以为我大商伐邛之战必败,想趁机捞些好处。殊不知,强邛压迫之下,羌方所得的好处,不过是你们、还有羊方、羞方、北羌、马羌受到的伤害换来的。”右相大人看着门外黑黝黝的天空,眼神冷冷。“即便是大商给了你们好处,也只落到羌人手中,到尔等手里的,不过是些餐余冷汤而已。”
“羌人信奉以力为雄,于道义二字,全然无涉。周乃姬姓,井乃姜姓,二国原是中国之民,以耒耜之力,宫居而粒食。何去何从只怕二位心中早有答案,不然今日便不会有此一行了。”右相大人收回眼光,看向二人。“羌人背德,必致离心。你们且回,数日后,且看情势如何!”
周类随着井典从右相府中走出,仍是一头雾水,看井典的样子,却是喜不自胜,便问道:“不知右相大人之意,究竟为何?”
井典说:“右相大人有三层意思:一是井、周二国务耕种、食五谷,仍和中央之国一样,不是化外番邦;二是羊方、北羌等国,和我们一样,不甘居于羌方之下,因此才和大商暗中保持联络;三是近期局势会有些变化,听语气,应是对大商,或是对我等有些好处的,只是变化为何,右相大人没有明说,倒不好相问。”言辞间,仍是喜形于色。
周类听完,仍想不出这几点有何值得高兴,只是听着,且在私下慢慢消化。
正走着,忽听到后方大喊:“有刺客!”然后一阵金戈交击的声音传来,正是二人之所从来。
周类回望,眼见右相府前人影幢幢,有好些人影围着一架马车杀来杀去。二人对视一眼,居然很默契地同时发力,往右相府奔去。
街道另一边,一队巡逻的军士飞奔而至,等二人赶到时,只见右相大人左胸有一大块血迹,被亲卫搀扶着。地上躺了三人,看服饰,二人是亲卫,另一名应该是刺客。
大部分军士往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有几个却拿住周类二人问话。右相大人对亲卫说了句什么,亲卫过来,叫巡逻军士放了他们,说:“大人说,你二人能来相助,大人铭感五内。”
临走时,周类回头又看了一眼,见亲卫慢慢把右相放在地上,扒开上衣看伤势。他还待细看,军士推他一把,喝道:“快回!快回!马上要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