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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保被树藤反绑着手,走在那群野人中,树藤摩得他手腕生疼,没有手来平衡身体,好几次差点摔倒。
不过他还是想笑,因为他不是境遇最糟糕的人。人在糟糕的时光里总会有糟糕的心情,但这并不绝对——若是在糟糕的时光里,看到比自己更糟糕的人,就会填补上心里的落差,产生并不存在的优越感。
这一刻,让卢保产生优越感的人是陆茂。
卢保像一头被野人刚刚从山里打到的野猪一样被倒吊着,棍子不长,前后还要给扛他的人留位置,所以双脚和双手几乎是被绑在一起,把陆茂弯成一个很难受的姿势。野人把陆茂扛在肩上,才不久,陆茂的脸就憋得通红。
“放我下来!”陆茂大喊,没人理他。
他又大喊:“放我下来!”回应他的是头人的脚,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卢保走近他,悄声对他说:“忍忍,看样子不会很久。”
确实没多久,沿着山间小道,过了一个小坡,就看到野人的部落,在林子的边缘,稀稀落落的十几间木房,近看的话,还能看出木板接缝处,糊了泥,以防漏风。
扛着陆茂的两个人,喘着粗气,一看到了地头,肩膀一斜,像死猪一样吊着的陆茂便像死猪一样的被扔在地上。
先前头人说要把陆茂给他的那人,忙不迭地跑到头人身边,带着点谄媚,指着陆茂说:“他,我的?”
“他,你的!”头人点头,说。
那人得到确认,喜不自胜,抓耳挠腮地跑回去喊人去了。
头人想起还有别的“猎物”要分,便回头看着子画他们。对这次打猎的成果,头人很是满意,三匹马,三个人,还有……头人看了看手中的剑,锋刃寒气逼人,上面浅浅刻着的云纹,越看越是喜爱,心中满意,笑容便显在脸上。
“芒!”头人大声喊,见没人回,又再大声地喊了一句:“芒啊,快出来!”喊到第二声,脸上明显现出不豫。
过不多久,从草丛里跑出一人,边跑边在系腰上的草绳,口里应道:“来了,来了。”
走到近前,弯着腰对头人说:“头,找我呢?”
“去点一下,都有什么。”头人说。
这个叫“芒”的点头哈腰领命去了,不多时跑过来,对头人回报:“马三匹,男奴三人,铜刀二把,铜剑二……一把。”芒看到头人爱不释手地拿着子画的青锋,连忙改口。然后接着报从马背上、三人身上搜罗下来的一应物品,连子画的头盔和鞋子都没放过。
子画看着卢保苦笑,想不到老天如此捉弄人,前一刻还是王子,下一刻就会变成奴隶了。
卢保悄悄对王子说:“他没有报酒。”
卢保看到芒扯开酒囊的塞子闻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就偷偷地把三个酒囊都藏在草丛里了。子画点点头。
这边头人还没开始分配,那边陆茂的“新主人”又带着谄媚的笑跑了过来,偷偷塞了点东西给头人,头人点点头,来人对带来的两人招手,把陆茂抬走了。
卢保想看仔细那人塞给头人手里的是什么,头人已一手放入怀里,若无其事地走开,看着他新猎获的三匹马。
经过几天的奔波,马明显瘦了下来,看上去有点萎靡。但头人看着马儿,摸摸鬃毛,拍拍马背,很是满意。看了许久,头人走到子画和卢保身前,上下打量。
卢保被头人看得心里发毛,头人的眼神,根本就是看着一个物件一般,不像是看着人。看了半晌,头人又大喊:“芒!芒!”
芒从他藏着酒囊的草丛里钻出来,快步走到头人身边,弯着腰等候头人的指示。
“召集族人,分猎物!”头人说。
人三三两两来到被小木屋围起来的场坪,带着兴奋,新奇地看着三匹马,看着场中摆放的铜刀、铜盔等物什,交头接耳地笑声讨论着,分析谁家这次能分到什么,自家又能在这次分到什么好处。
被剥光了的子画和卢保二人在风中瑟瑟发抖,反倒没有那几匹马和中间那一堆引人关注。
人还未到齐,便听到不远处的小木屋后传来一声惨嚎,引得众人纷纷把关注点转到那边。不多时,小木屋后跑出一人,向山林中跑去,后面三五个人吆喝着奋力在追。卢保睁眼瞧去,前面跑掉的那人,正是陆茂。
一人从小木屋后跌跌撞撞跑过来,头上尚在冒烟,走到头人面前趴跪下来,气急败坏地哭诉,语速很快,卢保却听不懂说了什么,只看到那人披头散发的,右边耳边血肉模糊,一股烤糊的焦味传来,显是烧的。
头人坐在场坪中的一个树桩上,对那人说:“苛,你讲慢点!”
这么多人看着,头人的神情透着不耐:“怎么回事?”
苛正是陆茂的“新主人”,看到头人不悦,收了哭腔,“嘶”的吸了一口气,忍着痛说:“头人先前因苛出力较多,也是头知道我那正好缺人,就把那人分到我家。我就烧了火,要给他烙上我基氏的印记,放开他,要两个人押着,烙尖烧红,我正要烙上去的时候,谁知他力气奇大,忽然挣脱,反手把印记烙在我的头上。”
苛絮絮叨叨说完,又倒吸几口气,想是新烙得印记,疼痛难耐。说完想起还有,补了一句:“那人跑了,已经有人追去了。”毕竟是很没面子的事,苛的声音越说越低。
子画听到他说起“基氏”二字,似曾听闻,一时却想不起来。
头人拨着苛的脑袋,转过来仔细看了头上的烙印,哈哈大笑,说:“你这烙印却不偏不倚,烙得正好。”苛听到头人取笑,又止不住大哭起来。
原计划的分“猎物”,被这一打岔,自是拖了下来,族人们看着大哭的苛,嬉笑着指指点点,绝无同情,可见平日里,苛的人缘并不太好。
闲聊不少时间,人慢慢散去,尚未散尽,便看到几个人押着陆茂来。陆茂骂骂咧咧地挣扎,后面几人越发抓得死紧。几个人把陆茂押到头人面前强行摁住,跪倒在地。卢保偷眼瞧了,见陆茂脸肿了一边,身上衣物也划得破烂不堪,显然在被抓过程中吃了不小的亏。
头人见陆茂跪在面前,收了原本大八叉的坐姿,正经坐好。
押着陆茂的一人向头人回报:刚刚在追逃的时候,苛的一个叫做苦的弟弟,被陆茂偷袭,一把推下山坡,已经着人去找了。来人道,山坡高且陡,估计不是死也是个残。本已渐渐收起哭声的苛听了,“哇“地一声,又嚎啕大哭起来。
正经坐在树桩上的头人,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杆,对陆茂道:“你可知我族中规矩,抓到逃跑的奴隶,会如何处置?”
陆茂先前一路被倒吊着,手脚麻痹,眼见得火红的烙尖要印到自己头上,用尽剩余不多的力气,算是垂死一搏,逃了出去,奈何熟门不熟路,几下跑到一个断崖边,无路可逃,被人追上来一顿毒打,现在委顿在地,哪有力气听审。
头人见陆茂不说话,大声喝道:““你可知我族中规矩,抓到逃跑的奴隶,会如何处置?”
“不知。”陆茂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我族中规矩是三个字:逃奴,劓!”
头人歪着嘴笑,看着陆茂的鼻子,好像这鼻子已经被割掉了一般。
“我再问你,若是奴隶弑主,该当如何?”
“不知。”
“我族规矩,弑主者,死!你最好祈求被你推下去的苦没死,不然……嘿嘿!”头人对断案审人的过程非常享受,仿佛这一刻,他就是正义和律令的化身。
笑完,他用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陆茂:“只是那断崖上摔下去的,很难不死。就算不死,残了也是一样。”
头人摇头看着陆茂,眼神悲悯:“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你说这是何苦呢?”
“来人,把这人拖出去杀了!”头人大喝。边上的芒连忙应了,便要去拉陆茂。
“且慢!”子画大声道。双手仍是被反绑着的子画,缓缓走上前去,对头人先恭维了一句,说:“头人一切依照族中规矩办事,真是令人钦佩!”
头人听了这句,心中得意,道:“那是!若是不依规矩,如何服得了众?何况,我族规矩,原是祖辈传下,万不可敷衍。”
“万不可敷衍?”子画逼问一句。
“万不可敷衍!”头人坚定地说。
子画听到头人这句,心下窃喜,有了这句,他就能够发挥了:“我且问你,奴隶的标志是什么?”
“额头上的烙印。”头人答道。
“是不是所有的奴隶都要烙上烙印?”
“当然!”这不废话么,若不是为了给这家伙烙印,怎么会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像你这样头上没有奴隶烙印的,自然就不能算是奴隶对吧?”
“自然不算。”我是这里的头啊!我怎么能算是奴隶?真是无稽之谈!头人心想。
“按照族规,奴隶能够不能拥有自己的奴隶?”
“不能!”头人肯定的说,“绝对不能!”
说完坚定的摇头。
行了!子画又把话题跳开:“如果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保护你的财产,捍卫部落的荣誉,你对抗其他部落,打伤了他们的人,打死了他们的人,你会受到什么处罚?”子画步步逼问,但仍小心地不透出真实目的。
“我是战士,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为了捍卫部落的荣誉,打死了其他部落的人,我,就是勇士!”头人被自己慷慨激昂感染,言辞坚定!
“按族中规矩,英雄应该受到怎样的对待?”子画继续下套。
“族中规矩,勇士归来,迎接他的,会是美酒和美女!”头人眼睛放光,仿佛自己就是英雄,在接受族人的欢呼和簇拥。
“他是不是你的奴隶?”子画忽然问,打断了头人的遐想。
“他是。”
“他不是!”双手反绑着的子画,像是在朝堂上的雄辩,背着手来会走动。“他和你一样,没有奴隶烙印,按照族规,他当然不是!”
没有烙印?对啊,他没有烙印!头人有点懵了。
“他不但不是奴隶,而且,他是勇士!”不等头人反应过来,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不是奴隶,他是战士!一个战士,为捍卫自己生命和荣誉而搏杀,并且取得了胜利,是不是就是勇士,是不是应该受到尊重?”
“他没有奴隶烙印,所以他不是奴隶……”头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站起来看着伤痕累累的陆茂,想半天,狐疑地看着子画,说:“不对,他被我抓起来了,他就是我的奴隶呀!”
“刚刚是不是你说的,没有烙印就不是奴隶?”
“对啊,他只是没来得及给他烙上印记。”头人清醒了。
“这不是来不来得及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子画慢慢地说,言辞间都是在捍卫族规:“族规说了:如果他被烙上了印记,他是奴隶,他就应该按照逃奴弑主的罪名惩罚他,如果没有,他就是战士,就是捍卫自己生命和荣誉的勇士!”
“那是你的勇士!”芒在旁边忽然插上一句。“不是我们的。”
“对,是我的!”子画说,“所以我会用我的美酒犒赏他。”子画走到中间那一堆物什里,用脚翻找酒囊,他当然知道找不到。
“我的美酒呢?”他“厉声”地喝问卢保。
“我看到……被他藏在草丛里了。”机灵是卢保最大的优点,这时候的他“很委屈”,用嘴努着芒的方向。
头人瞪着芒,在头人眼光的逼视下,芒到草丛把酒囊提了放到中间,回到原位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看了卢保一眼。
部落中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欺瞒,还没散去的人看到这一幕,唧唧咋咋地议论开了,再看芒的时候,大家的眼神也变得鄙夷和不屑。
“那已经不是你的酒了!“看到子画走到中间,用脚轻轻踢着酒囊到陆茂跟前,芒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他现在正需要的是转移头人对他的关注。
“这还是我的!”子画鄙视地看着芒。“当年汤武分封子弟,这里便是基氏的地盘,你们都是商族的子孙。”子画盯着头人,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而我,是大商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