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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重的身子禁不住长时间的跽坐,子进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出门走走,只是看着屋内静坐不言的各宗长老,只好略微长身挪挪屁股,耐着性子又坐下。
小食过后,激烈的争论忽然停了,各宗长老像是忽然收到同一个指令般,从滔滔不绝到闭口不言。右相大人遇刺,这事让他们感觉是非难辨,无从措手。
子进平日里是个莽撞性子,直筒筒来,直筒筒去,但在宗室长老会中,却小心小意的,不肯拿出平时的直率。
除了寡言的神,王室的权力至高无上,但若是没有宗室的支持,只怕是驻守江、黄的子弟兵,也会瞬间少了一半去。
长老会十二个成员中,属于王室的只有三人:第一个自然是子进,大王子颂的堂兄,南庚大王的儿子;第二个是子汰,阳甲大王的儿子;第三个是子况,盘庚大王的儿子,子汰与子况已是商王颂的子侄辈了。
这三人都是因为承继制度变化后,永远失去王位继承权的。
当年南庚大王从堂兄祖丁手中接过王位后,没有交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交还给祖丁之子、后来的阳甲大王,并立下规矩:兄终弟及只限亲兄弟,父死子继只限亲生子,不及旁亲。
因着这个规矩,这三位大王的儿子都没有能继位,作为补偿,给他们在宗室长老会留了席位。而子进,更是代表长老会成为朝廷重臣,参与朝廷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
“各位,这事总归要拿个主意的。”进入冬天,第一场雪过后,白天便越来越短,屋外的天色已早早的暗了下来。子进终于熬不过,开始说话。
但还是沉默,连在事前已经表态会支持他的权、邓、宋三宗长老,这时候也静默不言。
依着子进的脾性,这般磨人的事,只怕早撂了挑子,站起走人。只是事涉王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气冲冲离开后,局势一变,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今日所议,确是为难各位了。”说话的是索氏长老,声音苍老沙哑。“长老会十二人,都是成汤子孙,虽是来自十族,实则同为一宗。在座的,如宋、京二位长老,是经过九世之乱的,当是知道,若是草草定谳,稍有差池,只怕又是一个九世之乱!我大商如今,再不能来一次兄弟交相攻击而为仇雠的乱世了,那是取亡之道啊!”
“只是上次子画的册封之事,长老会没有声音,以至如今局面。此事不论谁是谁非,都比上次更是严重百倍,若任其发展,是不是九世之乱且不说它,当世之乱却是无疑。”索氏一族势力并不算强大,只是历来在王都经营,却从未在长老会中缺席过。“今日我主持,我便做主了:不管怎样,大家都要有个态度,一横是支持大王,圆圈是支持右相大人。里屋有笔,分头进去吧。没有意见的,也去里屋走一趟。”
都无异议,于是每人拿一片绢帛,往里屋走去,出门投进一个大鼎中。最后一算,一人支持大王,三人支持右相,更多的人是没有态度。索氏长老看着手中绢帛,长叹一声,声音越发沙哑了:“都散了吧,若是无事,下一旬由邓氏主持再议。”
长老们的谨慎自是不错,只是如此优柔不决,事态发展会更迷乱不可收拾。子进也暗叹一声,和各位长老告别,走出门,往右相府上行去。
子敛躺在矮床上,嘴唇焦枯。见子进进屋,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想不到居然留了一条老命见你。”
子进见不得凄凄戚戚,装作根本不关心伤势的样子,只是说些玩笑话:“烈祖事业还没完成,过去谁要你啊。”说完,笑着要看子敛的伤势。
子敛稍稍挪动了一下,痛得皱眉,说:“不妨的,巫永来过,敷了些药膏,说伤口很浅,几天就好。”
“妇杞带人回王都了,昨晚驻扎在郊外,今日朝觐大王。”长老会的态度晦暗不明,子进在这方面难有作为,子敛遇刺受伤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但子进还是安排了人盯着王宫,至少要保证子颂若是发难,能保得眼前这位右相大人一命。
“回便回吧,”子敛叹一声。“只是可惜我大商千余将士了。”
“妇杞专事农耕,哪懂行军打仗!”说到这,子进有些来气,毕竟当日他是请了命的。“妇杞和子颂知心,他只不过是想把妇杞安插到军中进来,谁知反而废了她一条手臂。”接着又笑:“子颂一支已有子见在军中,若是妇杞也来,我这大亚可不好当啊。”
子敛嘴角挤出一丝笑,说:“别说这些,明日你好好的把雀盛还给我吧。”
子进听子敛说到雀盛,想起这次有关雀盛的两个漂亮的回转,心下痒痒,说:“这次伐犬,看得出着雀盛有些天赋,放你这任个亲卫什长多可惜啊,不如继续领着着四百来人吧。”
子敛笑,又扯动伤口,嘴角一抽:“你倒是好算计,光这次伐犬,雀盛就给你省了不少吧。”
这次子进从王都登人三百,领地登人二百,只折损了几十号人,倒真是为子进省下不少丧葬安抚的用度。
子进不缺钱,当即说:“这省下来的,我便赏给雀氏了。”说完,想想不对,笑道:“改天送到府上,由你赏下去吧。”见子敛仍在犹豫,又加了一句:“我看雀盛确实可堪大用,你就先给哥哥用着,哪天你要,再还给你吧。”
子敛正色道:“我倒是想借你这次的三百人用用。”
子敛把博丑所求之事对子进说了,子进犹豫再三,勉强应了。亚丑来自博姑国,坐享货贝、海盐之利,何曾缺过钱,子进自然要和他好好谈上一笔。至于领地的二百人,子进是万万舍不得的。
“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说完雀盛,子敛又道:“井方不甘被羌方裹挟,已经三次暗中到我府上,欲重回中国,只是提了些条件,要与我大商互通婚姻、相互质子。你意如何?”
“井方自来便是我大商与国,这几年羌方欺我无力西顾,慢慢侵蚀。目前正要井方这样的方国给多方立个榜样。互通婚姻,相互质子又如何,拉得回来,便是好事。”说到羌方,子进有些怒意。
因实力不济,子颂不得已这几年为对付邛方,对羌方百般姑息,羌方着实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尝到不少甜头。这次伐邛稍有不顺,羌方又是步步进逼,子进首当其冲,自是虚火旺盛。
“我意也是如此。对羌方,还得以力服之,辅以利诱。”子敛说道。“要把井方拉回来,先得让羌方不能胡乱动弹。”
“灵石仓被焚,守师在一年之内无需防守,若是派出一半,逼近井方……”子进边想边说,语气缓慢。“此法可行!想必唐坎也不会推脱,明日我便向子颂说去。”
“上次听妇杞说,井地的稷米长得比别处格外饱满些,得想办法弄些来。”子敛轻声说,像是和子进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子进应了,突然问:“子昭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他要在我身边守着,被我赶去习武去了。前些天,戈武被派去有些事,正好今日戈武来,耽误好些天的功课要补上。”
“你身为右相,人在王都,在相府门前尚且遇刺,只怕子昭要护得周全些,免得……”
免得再发生子成那样的事。只是这句,子进虽然莽撞,居然说不出来。
“甘盘和我提起过,不如要子昭随他各地去云游,一是躲过王都的诡谲,二是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我没让。”
“为什么?”
“唉……我总认为彼此血亲,骨肉相连,此事可一不可再,谁知……”子敛欲言又止,心思重重。
“你信子颂吗?”子进还是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说长老会无果的结果。
“说实话,我信!”子敛道,“我真不觉得会是子颂下的手,若是子颂下手,机会很多,不至于在我门前动手。”
略微思索后,子敛又说:“若是子颂动手,怕是连你也会一起。毕竟长老会若是没有站出来说话,便是大王,也控制不了局势。”
“会不会是长老会的某人要挑出些事端,好从中渔利?”子进又问。
子敛听了,一惊而起,扯动伤口,痛得脸上扭曲,惊疑道:“若是这般……若是这般……”
二人相对无语很久,最后还是子敛打破闷局:“你先回吧,子昭的事我再想想,不得已,外放便外放。长老会那边,你多费心关注,若真是长老会的人,范围也不会太大。”
子进浑然没想到自己无心一句,倒让二人思绪变得更为纷乱,一时间无从着手。子进从右相府出来后,吐一口闷气,郁郁而归。
到府中,子进叫来虞正,对他说,已经从手下拨了五十军士,择吉日便随虞正返国。
伐犬之战虽然失利,犬戎国也从虞国掳得人口牛羊无数,但妇杞兵到,犬戎国匆匆而返,倒给了虞国一个喘息之机。
虞正昨日归来,今日朝觐商王,最好是明日便行,免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遣走虞正,外头有人来报,说大王夜间到右相府上看望右相大人,二人在屋中说了很久话。
子进听了愣住。
他万万没想到大王此时能有如此举动,倒叫他减了不少惊疑,生出些许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