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的出现,缘起于春秋战国时期划界分疆而守的诸侯国互相间的觊觎所引起的防守各自治下国土安全的需要,其始作俑者是楚国。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为了维护帝国的安全,抵御来自北方蒙古草原匈奴部落骑兵的侵扰,在公元前220年,征召包括囚犯、农民和士兵在内的30多万人的队伍,由大将蒙恬负责指挥,把此前燕、赵、秦等国的长城连接起来,并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增修,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建起了东起辽东、西至临洮、绵延万里的“万里长城”,称之为秦长城。
现今留存的面目较为清晰的是明代修缮的长城。修筑规模最大、配套设施最完善、工程最坚固、历时也最长。在明代,长城的设计是十分周密的,长城之上有垛口、墙台、敌台、烽火台,长城的内侧沿线建有城堡,这些城堡其实是兵营,它们与长城构成掎角之势,一旦有敌来犯,马上可以进入战斗。明代长城线上,有许多关口,这些关口,平时是长城线的进出通道,战争时则是进攻和防守的重地,因此,许多关口附近又修筑了关城。在这些关口和关城中,有一些以“天下第一”而著称,山海关有“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的吟咏,与山海关万里遥望的嘉峪关的大门上也悬有“天下第一雄关”的匾额,可惜在1928年被军阀拆毁了。北京境内千峰叠翠的居庸关则有“天下九塞,居庸其一”之誉。居庸关雄奇险要,在漫长的岁月中,历经许多决定数个王朝命运的战争,是“扼控南北之古今巨防”。金灭辽、明灭元、李自成入京等都是先攻陷居庸关才获成功的。居庸关的关沟北口是著名的八达岭长城,这里是居庸关的门户,从八达岭可以俯视居庸,远眺北京,其势若高屋建瓴,所以,古人又有“居庸之险不在关而在八达岭”之说。
长城载负着古代中国百姓的肉体之力、精神之坚韧、凝聚着他们的聪明智慧。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广袤无垠的中国西部,在祁连山皑皑白雪的遥映下,明代万里长城的最西端——嘉峪关,雄伟地坐落于今天甘肃省河西走廊西部的嘉峪关麓。这座始建于明朝洪武五年(1372年)的周长733米、高11.7米、总建筑面积3.35万平方米的关城,经历了600多年的风霜雨雪,依旧以它的卓然雄姿,骄傲地面对世人惊叹的目光。相传当年建关时,工匠们对所需使用的建筑材料的多少计算得十分精确,建造完工时,只多出一块砖,这块多出的砖就被放置在西瓮城门楼的后檐台上,以供后人见证。
在沉重苍郁的历史性主调中,也有比较轻松的笔触。嘉峪关西门外罗城拐角的地方,叫做“击石燕鸣”,向来被看作是甘肃八景之一。在这段城墙上,如果游人以石击之,墙体会发出燕鸣般的唧唧声。这是罗城建筑的结构、布局以及材质共同产生的效果。罗城城墙下大上小,形如向天开放的喇叭,城砖细密,对声音反射力强,以石相击,便可以听到这种奇妙的声音了。
长城,是一道主要用于军事防御的人工屏障,曾经在这屏障之中、之上防御着入侵之敌的是已经隐没于历史记忆背后的士卒,我们无法复现历次战争的酷烈、残忍,但那烽烟四起、白刃相交的场景已经拓印在这里的一砖一石上。
北京密云境内遗存的明司马台长城地势险峻,有的地方甚至只能膝行,这里没有经过当代特别大力的修葺,站在那些颓蚀的方锥形的烽火台上,怆然凭吊,对悠悠历史的敬畏之情会油然升起。轻轻地抚摸,历史的铁灰就从岁月剥蚀的砖缝中一点儿一点儿地掉落下来,掉落在那些被刀钺削砍过的伤痕中。那样无声无息的掉落,似乎在向后来的人们,默默地诉说当年铁马冰河的光荣与梦想。
不远的山脚下,一条铅白的公路断续地飘向远方,山坡上,有依稀可见的古墓和三三两两残存的墓碑。人迹稀少的时候,伫立在这里,身心会感受到一种来自个体生命本身的诘问与逼迫。那是一些一直被粗糙地忽略因而也被隐埋已久的问题。
在长城一线的雄关要塞上,在这时断时续而又连绵不绝的泥土、砖石垒就的古代国防工程上,曾有无数战旗挥舞过胜利的呐喊,当万千战死者以他们此生唯一的肉体填平通往胜利之途的沟壑,他们激情的鲜血染红了他们高喊的信念,而当这一切都化作了墓冢之中的冰冷时,谁会为他们说出缄默的历史所无力作出的悼词?当那些热血的生命在钢刃铁戈下纷纷坠落,谁来思索那顷刻的凋谢是令人长恸的牺牲还是无由被忆念的死亡?而坚固的长城,毕竟没能在最后挡住迅疾的铁蹄,所以,清代皇帝康熙以诗抒发几多感慨:“万里经营到海涯,纷纷调法逐浮夸。当时用尽生民力,无论如何,登上长城,就进入了一个真正庄严肃穆的时刻。荒草枯枝下记忆的东西已经作为往事而一去不返了。寒天连角、万里悲风,已经沉寂为尘埃满布的典籍中难得一读的文字,即使熟读古诗词的人们,又有多少人特别留意于“将军百战死”的“边塞诗”呢。生命的悲剧意识一旦被消解,剩下的便是生命中不可载量的“不可承受之轻”吧。是的,我们可以躲避一些问题,甚至,这种躲避有时也许能够被宽容地谅解,然而我们却无法防备那些问题在不经意的时候袭击我们的心灵。
我们登上了长城。我们站在天地之间。我们站在历史与现代的临界。在上的,是流转阳光的天空;在下的,是腾跃在崇山峻岭、峰谷丘壑间的长城。每一次的重新凝视,都是一次精神的滋养;每一次仰望,都是一种思想的迎纳;每一次领悟,都来自对那些历史秘密的诘问。倏忽间,一道黑色的影子急掠而去,那是一只拔地冲天的苍鹰。它把人们心中洇透泪水的深沉情思,带到无限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