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景点,台湾人很少到访,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因为没有同样的经历与感动。也因此,当我到了韶山,我看到的不是毛泽东先生的家乡,而是两岸人民对于历史中某个时间点的某个选择。这种跨越地域、思想、政治意识的共同的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愿望,是一种普世价值,在基底上,情感与感动没有差别,只不过是选择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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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旅游,想当然耳,台湾没有这种概念。而我刚到大陆的那几年刚好是红色旅游最为蓬勃发展的时候。
当时我觉得,大陆这个地方怎么什么都是“红色”的,连个旅游都要与红色有关。不过后来我才知道,红色旅游指的是跟共产党有关的地点,并非所有的旅游都是红色的。
其实按照心理学来说,图形比文字更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颜色属于图形,所以在台湾各党派阵营也是用颜色区分,比如,蓝色、绿色、黄色、橘色都是各政党的代表色,所以对台湾人而言,共产党就是红色的。
然而对于红色旅景点我大概唯一知道的就是延安了。因为历史课本里提过毛泽东先生曾在这里徐图再起。其他什么遵义、韶山、乃至井冈山我都没听过,当然这也跟我不大注意国共时期的历史有关。在我心里总觉得那段时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至于对错恐怕都已经不是很有意义。因为我觉得亲近如我的父母,乃至他们的同僚友人,无论孰是孰非,都是亲身经历且用了大半生的生命去承受,甚至老成凋零,无论真相为何,对他们都已换不回逝去的生命与岁月,因此,我不大喜欢去了解当时的历史,这可能是我的心情使然。
因缘际会,第一次到湖南就去了韶山,那是09年的夏末,天气异常炎热。对于湖南我的印象就是,马英九与宋楚瑜两位先生是湖南人,还有我老爸爱吃湖南腊肉。再来就是湖南湘军,以及刚到大陆来常看的湖南卫视。
到了韶山,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是一个很干净、很宁静的小城市。非常纯朴。因为到达时已经接近黄昏,毛泽东先生的故居已经关闭,从外面看起来仍是非常古朴的农宅。四面八方涌来的是许多背着孩子的女性,她们兜售着价格仅仅十块人民币的纪念商品。而据她们所说,印象中不曾有过台湾人到访。
接着我们一行人去了毛先生的铜像前,有许多的花束花圈堆放,我看到了一个让我颇为吃惊的场景。我一直以为,崇拜毛先生的应该大多为中年以上的人们,就如同台湾的年轻人对蒋介石已经不了解不关心,但我看到的场景是,约莫20岁左右的几个年轻男女,双手合十,甚至有个女孩是跪在地上,仰望铜像,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着。
然而这种景象在台湾,我记忆中,就是我小时候,有些老兵、或是四九年到台湾的那些遗老才会有的举动吧!
韶山,根据统计数字,每年有五百万人次到访,但因为不收门票,而且距离湘潭很近,旅行团到此大多只是让团员们向铜像致意后,就带往湘潭。在此创造的消费非常少。我因为正从事文创,想要把台湾一些好的人才与经验引进大陆,因此,就请我的合伙人唐圣瀚先生就毛先生为主题,进行了一系列旅游文创商品的设计。
在台湾,这几十年的社会制度与环境变迁,两蒋已经不像过去那般受到尊崇。当全台各地纷纷撤除蒋介石先生的铜像时,甚至有铜像该送往何处的烦恼,当时全部的铜像都送到了桃园慈湖的陵寝所在地,而形成了一个铜像公园。而且两蒋陵寝、中正纪念堂越来越式微。
不过,当两蒋的文创商品开始兴起,竟然又开始吸引年轻人甚至是家庭游客的关注,我记得我曾经看过一则新闻,一种以Q版蒋介石为外包装的棉花糖,一面市就销售一空,而慈湖甚至还销售一对蒋先生与毛先生握手的Q版玩偶,颇受观光客的喜爱,也就是说,当脱下威权的外衣,因着设计师们的创意,赋予了两蒋另一种形象,而创造了新的价值,因此就此思考,我大胆的想,这样的创意在大陆是否也可以创造一股文创潮流。
而且我还提出了一个“将红色进行到底”时尚大秀的创意,地点就在韶山的铜像广场。
我的想法是,让中国的新锐设计师设计以红色为元素的服装,配合大屏幕播放的中国过去的一些影像,配合的是以交响乐团伴奏的走秀乐曲,中间穿插一些红色歌曲的变奏,我甚至想过,这场大秀应该找具有国际经验的优秀华人执导,展示中国走入国际社会的愿望。
脱去政治意涵,红色对于两岸的人而言,从历史以来代表着“喜庆”,而赤色中国对于国际上而言,隐含着负面意义,因此,在喜庆层面,两岸是有共同点的;选择以时尚大秀的方式呈现,是因为中国红在近几年来,在世界时尚圈蔚为风潮,在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地点,以喜庆红色结合两岸的文化与创意人才,以中国红的全新风貌面对世界,在一个元素不同表述的状态下,我自认为这是非常棒的创意。
不过,毕竟是台湾人思维,我的创意一直送到了湖南省,一直没人点头,因此这份创意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成为遗憾,而其实从我在大陆开始自己创业以来,这已经是不知道是第几次的“遗憾”。当然那批旅游纪念商品的创意,也一样,至今还是数十张图纸。
创意的过程中,唐大哥也感受到毛先生的“威力”。有个部分唐大哥想要在旧图像里玩出“新”意,因此请了一位合作许多年的大陆画家重画毛先生的像,这中间只是画风的改变,并没有在造型上有任何改变。对方在三天后拒绝了唐大哥,他说“这三天我问了许多亲朋好友,他们都反对我接这个案子,所以我想还是算了”。而先前我也曾发表博客,将唐大哥曾经提出的“烤土司面包模具”做成毛先生的形象,测试大家的反应,结果也遭到网友一片骂声,“伟人怎么可以把他吃到肚子里去”?而同样的创意在国外是圣母玛利亚,理由是,吃了玛利亚的造型烤土司,犹如神助,一天都是好元气。因此,看来大陆对于毛先生的感情,是外人很难理解的,我也必须不断的询问各方意见才能慢慢的找出创意的方向。这对于我或是唐大哥而言,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虽然这份策划如今仍待字闺中,但我想这对于我而言,也从中获取的不少经验。
另外一个跟红色有关的景点,大概就是天安门广场了,除了前面所说,我曾经在两会期间目睹升旗,也曾经在第一次北京驻点的最后一晚脚踏广场的地意味着自己到过广场。其实我对天安门广场的想象,更多是历史方面的,我会想象古代皇帝走过广场是怎样的盛大场面,而这片广场大地又曾经有多少人走过?伫留过?
而第二次驻点,我到了天安门广场,我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大。大得让人感觉渺小、茫然,也大得让人恐惧。这让我想起我听说过的一个真实故事。两岸刚开放旅游时,一位台湾阿嬷在天安门玩,忽然想上厕所却找不到,于是问了问在广场上站岗的解放军:“请问共匪同志,厕所在哪里?”可能许多大陆朋友听到这笑话会愤怒,不过,我相信这位阿嬷并不知道共匪二字所指为何,从小被这么教育,并未想过这两个字是骂人的,而我想到这个故事,也是因为我在广场上连出入口都找不到,更别说厕所了。
此外,我发现大陆各城市似乎都有广场,不是叫人民,就是叫解放,台湾除了“凯达格兰大道”在集会游行时必须禁止行车而成为广场以外,印象中没有广场。我想这也跟两岸的社会制度不同有极大的关系。
台湾观光客到了大陆对于所谓红色景点,恐怕都不会有太大兴趣,这与政治意识无关,一个地点之于人有无意义在于生活经验值,未曾经历过、也未曾体会过,就不可能产生情感。而这种“人为”的景点相较而言,我感觉大陆观光客对于慈湖、中正纪念堂可能兴趣更高,这也与彼此之间对对方期待有所不同所产生的差异。我初中读的是台北市立中正国中,就在中正纪念堂旁边,对我而言那里更多是演唱会、台北灯会、或是集会游行的聚集场所,我经常忘记那里是个纪念堂,而蓝顶白墙象征的是“灵堂”,是庄严肃穆的,但我似乎很少用庄严肃穆的心情前往。这不代表我蔑视那段历史,只是生活的追求与认知不同了,眼中所看到的自然就不同了。
记得有回领着大陆朋友去,他们爬上阶梯到了大殿,而我是在下面等着,没什么原因,只因为89级台阶大热天爬了很累,(蒋介石先生享年89)。当我从网络上看到许多大陆网友对蒋先生比我还熟,甚至曾有个大陆网友为了我不认为蒋经国先生是伟人这件事,跟我吵了有半小时,这令我有种错乱感,我们彼此的认知似乎不该如此。但我并不认为自己不尊敬蒋经国先生或是否定他的政绩,我只是不愿意用“伟人”的角度去看待他而已。我仅仅觉得,台湾今天所有的一切,固然两位蒋先生有贡献,但光靠他们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台湾人民的努力与成长才是促成今天这个成果的重要原因。我狂妄地相信,两蒋先生也会这么认为并为台湾人民而骄傲。
当我站在天安门广场感受这片土地的浩瀚,或许因为对“红色景点”毫无概念,所以我反而能够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当年是怎样的追随一个理想、一个领导者而一路走到了今天。当初他们放弃了我生我长那片土地上的那个政权,而选择了毛泽东先生,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会做怎样的选择,但我由衷的尊重这群人的选择。因此,真正值得喝采的应该是两岸的人民吧,我不禁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