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从台北到北京:胡同台妹眼中的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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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千山万水处处情(1)

走过大陆神州的许多山山水水,我承载的不只是我自己的情感。每走一步都是我最深刻且单纯的诚意。如果说一个台湾女子在这中间想要创造甚么“意义”?我想,我以身作则的试图跨越时间、空间、思想与追求的藩篱,在这千山万水中、在这芸芸众生中,我自己就是一个实验品。我走过,所以我知道、我感受着,中国的山水壮阔,面积广大,兼容并蓄应是两岸之间彼此融合、交流最关键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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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绝大多数台湾人而言,对大陆这片土地的孺慕之情,源自于悠久的历史与文化。对于我而言,许多熟悉的地名,曾经是地理课本上老师交代一定要记得的,那个时候两岸还不能往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想象想象再想象。例如:山东省物产丰富,有硕大美味的苹果;东北有九省,著名的三宝是人蔘、貂皮、乌拉草;长江、黄河绵延数千里,是中国的母亲河,一如这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古国都因大河而孕育;贵州省的地无三里平;金庸小说中的云南大理国,还有五岳剑派的五岳;蒙古的草原、新疆的沙漠,还有黄土高原与西藏的喜马拉雅山,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安的兵马俑,这些都曾经是考题的标准答案,但我相信对很多人来说,这些绝不只是“答案”,而是一股“龙的传人”的自然情感!

许多年来,当我看着身分证上的省籍─安徽,其实感觉很微妙。徽这个字不好写,从小学开始填写学籍数据,总是把这个字的三大部分,写得开开的,像是三个字,不过我总是很认真的写好这个字,我不知道安徽长得甚么样,不过我知道自己是“安徽人”。

曾经,我在上海洗头时,那个小妹是安徽人,她说:“像妳这样的情形,妳应该不算是安徽人吧”。真的很有意思,做了三十多年的安徽人,也曾经因为这顶外省帽子,在台湾的本土化进程中,承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莫须有,如今被一个安徽妹妹说,其实“我不是安徽人”。虽说我是不是不用她的认可,但当时真的百感交集。

就着采访之便,我走过大陆许多的山山水水,从未用一种“玩”的心情,而是“对答案”。总在对比着真实的地点与地理课本中的描述是否一致,心情上像是疯狂的自我补偿,因为我比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少了三十几年去真正了解感受,于是无论出差的机会是去哪里,我总是积极且热烈,无论那个地方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落后还是进步。

我用这样的心情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四年,最熟悉也最先接触的就是─北京。这个曾经被叫做北平的地方,这个曾经听我姥姥说过成千上万次的都市,要找到当初她所居住那样子的胡同,不多了,大多也是观光景点或是达官贵人的宅邸。至今我没去过恭王府,因为门票贵得像是在报复,报复观光客们的入侵,报复着曾经光荣而如今荣景不再的剥夺,我拒绝被报复,所以从未进入。胡同游的三轮,坐过几回,但我相信跟当年的场景绝对不同,坐的人心情不同,拉的人穿着标示身分的制服背心,商业化的经营,不再纯朴的态度,一切都很诡异。

什剎海荷花市场口的星巴克,我从不会觉得它不搭调,走进去虽然闻的是咖啡香,但古色古香的建筑,让我庆幸:还好是星巴克,几十块钱我可进来,要是隔壁那整排的时尚餐厅或酒吧,没个几百块,恐怕不得其门而入。因此,胡同对我而言永远只能是姥姥口中的故事,如今充斥着是金钱建造的诡异奢华,配合劣质喇叭播放出嘶吼般的现代流行歌曲,走在路上的都是观光客,揽客的打工仔我看也不是北京的,连店老板也不是吧,一个传统的北京景点,却少见北京人,就如同这世界上许多观光景点,所谓的文化,不过是商业利益的装饰品,思古情怀或是找寻答案的心,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北京的强风中,越飘越远。

天安门的广场,更多是政治气味,紫禁城的城墙与城门,在夜晚时经过,漆黑苍凉,见证着曾有的荣华,随着帝制的结束,随着夜晚游人远去后遗留的宁静,一切悄然得如此可怕,闭上眼睛或许可以想象当年身着盔甲的九门提督英姿飒爽的来回巡弋,但有几个游人会如此想象?又有几个游人会为这份落寞感伤?

长城,两岸刚开放旅游时我的父母到访过,拿给我看的证书上写着“不到长城非好汉”,当时心之向往,羡慕不已。然而,当我第一次亲自到了长城,一眼望去全是乌鸦鸦的人群,难道都是好汉?我不禁如此想着,那纸证书,满足的其实是游人的虚荣,告诉别人,我到过长城。我不须这份虚荣,带回的是满腔的错愕,我想象的长城不是这样,曾经的好汉们,如今安在?

到了山海关,我站在关口的城楼上,倚着窗,想象着吴三桂当年的为红颜一怒而打开大门引清兵入关,那个场景又是怎样?映入眼帘的却是广场上的小贩,牵着一匹怎么也说不上是俊美的马,游客正穿着粗制滥造的古代兵服,跨坐马上,拍照呢!

到了宛平城、卢沟桥,看见了喜欢到处题字留念的乾隆爷大作“卢沟晓月”,看起来没有历史课本上的高大。曾经被地理老师说得天花乱坠的卢沟桥上的一百只不同样貌的石狮子,经过岁月的摧残与人为的破坏,好像个个都垂头丧气。那引发了长达八年抗战的第一枪在此响起,但响过之后一切也就随着岁月禁声,悄悄的悄悄的,深怕被别人看见。

宛平城更是残破的像座鬼城,迎接的那排商店,个个门户紧闭,貌似曾经有过被规划来做为文化旅游的样子,不知道甚么原因,看来是失败了。矗立城内的抗日战争纪念馆,现代化的建筑,显得格外突兀,游客稀少得可怜,我不禁想起大陆人们强烈的仇日情结,原来这种姿态看来并不代表对抗日阵亡者的追思与怀念。

我也曾经去过中华民族老祖先─北京人与山顶洞人头盖骨与生活遗迹的所在地,周口店,是台湾历史课本第一课的考题答案。园区内一个一个当年考古学家开挖的坑仍在,陈列馆内有些残旧,灯光昏暗,墙壁上有些斑驳,纪念品贩卖处的商品一看就是许久乏人问津,馆内人员懒洋洋,搭配整体氛围却恰到好处,老祖宗们,就这样被时代的大轮辗过,静静地躺在陈列柜里,而我那天下午孤零零地参观着,它无语,我感伤。

走出北京,我曾在上海驻点达半年。我父亲当年就是从上海去的台湾,我记得当台湾的先施百货开幕,他曾兴奋的跟我说,这家百货公司当年在上海是多么的高级,有钱人、时尚男女都得要去。在南京步行街上,我看到了,但就像是一个年华老去的曾经美女,就算浓妆艳抹,也难以恢复往日风华,岁月对待女人与时尚,是如此无情且残忍。

走在外滩,耳边总会不自觉响起港剧上海滩的主题曲,然后这主题曲从未奏完,就被河面上有着俗艳霓虹灯的观光船惊吓,嘎然而止。只有远处钟楼的定时钟响,遥望马路对面那一整排殖民地时代遗留的建筑物,刻意忽略现代化车潮,“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掏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部清欢喜悲优。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没有”。原来歌词早就告诉我答案,而我却驽钝的到了外滩才想明白。据说,为了世博,外滩重新整修,等我再去之时,不知道这首上海滩的曲调,是否还会在我脑海里响起!

走进了上海新天地,曾经是我最爱到访之处,不过,在04年一杯58元人民币的鸡尾酒,贵得吓人,从不是我的追求。石库门的传统建筑结合的现代化的改建,迎着小马路那一排,可见残留的原貌,不过二楼小阳台始终亮着的灯光,这一排墙后面传出的人声喧哗,总觉得像是梦境,好像,过去与现代,都在一个时间空间里,错乱、恍惚,是我每一次在此驻留的理由。

金门大饭店,我父亲特别提过,在这饭店的隔壁有家理发院,师傅们身着白色制服,整体装潢,很像是我脑海中曾有的想象,上海人喜爱打扮爱整齐,上海理发师傅有名,应该就是这样的场景。走进金门大饭店,不知为何我总想起希区考克的电影,阴暗的老饭店,透着几许毛骨悚然的气息,我曾在二楼的咖啡酒吧呆坐一下午,不知为何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老旧,这饭店不知为何可以获得保留却又没有大兴土木的改建。发展,遗忘了它,而我感谢着这样的遗忘。那个下午我想象的是,在战争期间,电影滚滚红尘里,沈韶华再度遇到情人的那家饭店是不是就是这里?是否曾有国共乃至各国间谍在此穿梭?而同样感觉与背景的饭店,我在大连到访过大连宾馆,也同样的在他们的咖啡酒吧呆坐一下午,看着夕阳从已经腐锈的阳台倚栏间缓缓烙下,夕阳搭配陈旧,恰如其分,如果饭店建筑物有情,不知会不会感叹落泪?感叹着夕阳无限好,感叹着等了这么久才出现我这样的知音。

走出大城市,到了杭州。第一次去时,天气炎热的让人难忍,我想的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原来天堂酷热如地狱!西湖乃至诸景给我的印象也就是淡雅之美,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是杭州人。他们自信、守规矩,至少我在西湖边上没看见有人乱丢垃圾,而自信则出自一位杭州人之口:“谁说我们是上海的后花园,杭州就是杭州,不是谁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