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句写“豆蔻”,将花喻女。南方人采摘含苞欲放的花,美名“含胎花”,借喻处女。诗人以“二月初”之豆蔻来比喻妙龄十三岁左右的小歌女,既形象姣美又贴切恰当。以花锁“梢头”随风颤袅者,看起来十分可怜。故“豆蔻梢头”呼应首句“娉娉袅袅”。这里人如花靓,花因人丽,赞诗人独特创新,毫不为过。
第三句“春风十里扬州路”,意兴淋漓,极力渲染豪华大都市的堂皇气派,让人顿有身处十里长街喧哗的场景的感觉。扬州城歌榭舞楼林立,佳人美女如云,有多少珠帘卷起,帘子里面又有多少红衫绿袖的佳人,这么众多的佳人却“卷上珠帘总不如”!谁不如,不如谁,诗意含而不露,然而读者却已心领神会了。此处“卷上珠帘”,用贬低扬州倾城美女来突显“十三余”“豆蔻”之靓丽,就好像众星捧月一般。
全首二十八字,由情人写到花,由花写到春城闹市,又由闹市写到佳人,又以佳人环拱情人。笔墨挥斥,精妙轻爽。告别情人不着一个“您”字,夸赞情人不使一个“女”字,乃至不言一个“花”字、“美”字,正显诗人独到创新,“尽得风流”也。
之二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鉴赏:诗人同意中的她不忍分离,却又不得不分离,情感万头千绪。“多情却似总无情”,明明风情万种,却偏泼墨“无情”,又饰一“总”字,增强语气,更加显出浓浓情感色彩。正因为爱得很深沉痴情,所以找不到用何法来表达。在告别筵席上,二人凄楚相坐,心中虽然饱含难以诉说的离情(多情),却相对无言,好像彼此毫无情感。
次句写别离之苦痛,诗句却由“笑”字入笔。一个“惟”字,显示诗人是多么想对意中人举杯言别,强装欢笑,让她高兴啊!然而毕竟是离愁别恨,装不出笑颜来。欲笑是由于“多情”,“多情”却又“笑不成”。这看起来矛盾的情状描写,却把诗人心中的真挚感触,描摹得婉约曲致,富有情味。这艺术功效不次于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直接叙写。
诗题“赠别”,是离不开表愁达恨的。但是诗人却抛开自己,去说那离别的宴会上燃烧着的蜡烛,来托物寄意。“蜡烛有心”,在诗人笔头,烛芯却成了“惜别”之心,把其比拟为人。那彻夜淌滴的烛泪,不正是男女主人公因离别而伤心流泪吗?“替人”二字,语意更进一层,蜡烛尚且如此“有心”“垂泪”,离人悲伤又怎么能估量出来呢?“到天明”点出告别饮宴时间之长,诗人与意中人不忍分离之情状尽在其中。
温庭筠(约813—870),字飞卿,原名歧。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年轻时才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作赋,于八叉手(两手相拱为叉)间就写成,故有“温八叉”之号,但行为放荡不羁,出入歌楼妓院,才华多半消磨在这些生活中。因得罪权贵,终生不得志。常为人代笔,以文为货,曾两为县尉,终于国子助教。颇有诗名,世以温李(李商隐)并称,然温实不及李。他的诗受六朝宫体的影响,脂粉气较重,但也有”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那样的佳句。其吊古咏史之作,则意气苍凉,曲达心事。温庭筠是晚唐词的专业作者,其成就和影响都在诗之上,曾被誉为“花间鼻祖”。
瑶瑟怨[1]
温庭筠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2]。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3]。
注释:[1]瑶瑟:瑟的美称,为拨弦乐器。[2]冰簟:喻竹席之凉。银床:指月光照射床上,也写出凉意,此时应可酣眠入梦。[3]潇湘:河流名,今湖南省内。十二楼:《汉书·郊祀志下》“五城十二楼”注引应邵的话说,昆仑山上有五城十二楼,是仙人居住之处。这里借用其名以称诗中的妇女所居住的楼。
鉴赏:首句正面写女主人公。“梦不成”值得细品。聚会渺茫无期,只得寄情思于梦幻。然而一觉醒来,才发现连梦中之幽会也未曾有过,伴随自己的,只有那浸透着秋夜寂寞凉意的冰簟银床而已。
次句写景,一幅清冷淡远的碧空夜月图,秋夜沉沉,长空澄碧,冷月似水,浮云如纱。此一景致,不仅衬托出女主人公轻柔姣媚的身段,而且烘托出她清冷孤寂的无限愁思。
前两句是从视觉角度着笔,第三句则是从听觉的角度写景。朦胧的月色中,高飞碧空的大雁肉眼难以看见,只是在听到雁叫声的时候才注意到。秋夜寂寂,月色凄清,雁叫声更平添凄凉气氛。大雁可以传递书信,雁声南去,不用说,此时此刻女主人公的满腔思绪也被牵引到良人羁留的潇湘之边。
末句又回到视觉角度写景,只勾画明月笼罩中的“十二楼”。因为相传十二楼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诗人借以形容楼阁华丽,楼中主人柔美皎洁。“月自明”的“自”字用得妙极,面对明月,人会勾起团圆的愿望。但月亮其实是无情的,仍自照高楼,真是“何事长向别时圆”,“玉户帘中卷不去”呀全篇除“梦不成”三字点出人物外,全是景物描写,就像几个组合巧妙的特写镜头,渲染出一种犹如女主人公相思别离之哀怨的氛围情调。
送人东归[1]
温庭筠
荒戍落黄叶,浩然离故关[2]。
高风汉阳渡,初日郢门山[3]。
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
何当重相见,尊酒慰离颜[4]。
注释:[1]东归:一作“东游”。[2]荒戍:荒废的防地营垒。浩然句:指远游之志甚坚。《孟子》:“予然后浩然有归志。”旧注:“心浩浩然有远志也。”[3]高风两句:喻指船行之速,意谓帆挂高风而去,至日初时便到郢门山了。高风:高秋之风。汉阳渡:在今湖北武汉。郢门山:即荆门山。[4]何当:何时。尊:通“樽”,酒器。尊酒:杯酒。
鉴赏:首联起调高昂。荒凉凄冷的古堡,落叶萧萧的寒秋,送友远行,离愁别绪,可谓肝肠寸断。然而出人意料,“浩然离故关”——友人此行,心浩然而有远志。以凄冷之秋景反衬浩然之远志,诗中主人公潇洒不羁的形象显得更为突出。
颔联为互文,意为初日高风汉阳渡,高风初日郢门山。初日,点明送别时间。汉阳渡与郢门山,一东一西,千里之隔,当然难以同时映入眼帘。这里以极度的夸张手法,像人描绘出苍茫雄奇的荆山楚水。并以飒飒秋风,冉冉旭日,为友人壮行色,也是对上联“浩然”句意象的补充,让它显得更加丰满。
颈联是仿效李白“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而赋予两重诗意:诗人穷尽目力,凝望小船消失在浩渺的烟波之中,一面想象着江东亲友此刻正望眼欲穿,翘盼归舟从天际飞来。诗人通过推测归客将遇上哪些故人,受到怎样的接待,对友人离别之后的境遇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尾联写在这远行之际,诗人开怀畅饮,不禁生出“何当重相见”之感叹,惜别之情力透纸背。
苏武庙[1]
温庭筠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
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2]。
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3]。
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4]。
注释:[1]苏武于汉武帝天汉元年(前100)出使匈奴被扣留,威逼利诱终不屈,徙北海(今贝加尔湖)十九年,坚持汉节不改。回国时已是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2]云边句:汉要求苏武回国,匈奴诈言已亡。后汉使至,从常惠计,言汉天子射雁得雁足传苏武信,苏武在某泽中,匈奴才承认苏武尚在并让其归国。雁断:言苏武去国日久,音讯全断。胡天:指匈奴。陇:通“垄”,高地。[3]甲帐:汉武帝以琉璃珠玉等络为帷帐,因其数多,故以甲乙分之。这句是说苏武回国时武帝已死,楼台非旧。冠:古时男子二十岁加冠,表示已成年。丁:壮大。这句是说苏武出使匈奴时正当青壮年华。[4]茂陵句:苏武回国时,武帝已死,再也不能给他封侯之赏。茂陵:汉武帝陵墓,在今陕西兴平县北,常作武帝的代称。空:枉然。逝川:本指逝去的时间,此处指往事。
鉴赏:首联两句点题。上句想象苏武初见汉使的情景,北海十九年历尽艰辛,九死一生,突然见到汉使,悲喜交加的感情难以自禁。“魂销”二字画龙点睛。下句由人到庙,从古到今,描写古庙今景。“古祠高树”,渲染出一种肃穆苍凉的感觉。祠和树都年代久远,这就为下面追忆缅怀作了铺垫。
三四句勾勒了两幅图画。上一幅为望南思归图:只看见夜色茫茫,寒月当空,远望大雁往南飞,消失在天边,苏武对故园的深沉思念和家国难归之苦痛凸显其中。下一幅荒塞归牧图:荒烟残照,衰草连天,北海十九年牧羊生活再现眼前。
颈联遥接首句,写苏武回国之后的见闻和感慨:往日亭台楼阁依旧,但武帝早已作古,物是人非,惚如隔世。回想当年我戴冠佩剑,奉命出使西域的时候,正当壮年。青丝去国,头白归来,目睹物是人非的情景,我能不平添感慨吗尾联写主人公对武帝的无限追念。汉昭帝赐苏武食邑爵位,但已经长眠茂陵的武帝,再也见不到这一情景了。苏武只能空对秋天之流水哭吊先皇。这里将忠君爱国融为一体,一个爱国志士的形象跃然纸上。
利州南渡[1]
温庭筠
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2]。
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3]。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4]。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5]。
注释:[1]利州:今四川广元。[2]澹然:水波闪动的样子。翠微:指青翠山气。[3]波上句:指未渡的人,眼看着马鸣舟中,随波而去。棹:船桨,这里代指船。柳边句:指将渡的人,憩身柳荫之下,待渡船返回。[4]数丛句:指船过草丛,惊散群鸥。[5]范蠡:春秋楚国人,曾助越王勾践灭吴,拜上将军,后辞官归隐,乘舟泛于五湖。五湖也指太湖。机:指心机。旧说鸥鹭忘机,故有双关意,诗中指心志淡泊,与人无争。
鉴赏:首联大笔绘江景,但见开阔清澄的江面,波光粼粼。夕阳映照水中,闪烁不定。起伏弯曲的江岛和岸上青翠的山岚一片苍茫。因为诗写渡江的情景,所以首联点出地点时间,起笔自然。
颔联紧承首联,将全景镜头缩小,集中描写人马急于渡江的情景;渡船正在渡江,人渡马也渡,船到中心,马儿扬鬃长鸣,声音好似来自波涛之上;未渡之人歇于岸边柳荫之下,等待渡船从对岸返回。
以上两联写诗人待渡岸边看到的,由远而近,从江中到岸边,先静后动,井然有序。
颈联写渡江,船过沙滩,惊散草丛中成群的鸥鹭。回头看岸上,江田万顷,一只白鹭自由自在地飞翔。群鸥栖息草丛,可见天色向晚,飞鸟归巢,所以万顷江田之上仅一鹭飞翔。“一鹭飞”饶有情志。置身如此宁静而又充满生机的环境,久困行旅、疲于奔命的诗人不能不触景伤神,所以尾联不禁生出了想效仿范蠡急流勇退、放浪江湖的感慨。
李商隐(约813-约858),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子,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唐文宗开成二年(837)进士及第。曾任弘农尉、佐幕府、东川节度使判官等职。早期,李商隐因文才深得牛党要员令狐楚的赏识,后李党的王茂元爱其才将女儿嫁给他,他因此又受到牛党的排斥。李商隐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中求生存,辗转于各藩镇幕府当幕僚,郁郁不得志,潦倒终身。李商隐诗具有鲜明而独特的艺术风格,文词清丽,意蕴深微,但好周典,有些诗比较晦涩。现存约六百首,其中无题诗堪称一绝。是晚唐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与杜牧齐名,世称“小李杜”。
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1]。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2]。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3]。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4]。
注释:[1]瑟:古乐器。古瑟五十弦。以花纹雕饰者谓锦瑟。柱:瑟上扣弦的支柱。华年:青春美好的年华。[2]庄生:庄周。《庄子》:“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望帝:传说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杜宇。后禅让退位,不幸国亡身死,死后灵魂化为杜鹃鸟,春天则悲啼不止。[3]月明珠泪:“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博物志》)“月满则珠全,月亏则珠阙。”(《文选》注)蓝田:蓝田山,在今陕西蓝田东南,产美玉。玉生烟:古人认为美玉在阳光的照耀下,会升腾起一种晶莹之气。唐诗人戴叔伦:“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4]惘然:迷惘,不知所措。
鉴赏:首联是第一部分,以锦瑟起兴,引起一段无法忘怀的记忆。锦瑟啊,怎么平白无故的会有那么多的弦啊?一弦一柱都蕴藏着对“华年”的追忆。锦瑟本来就有那么多弦,诗人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以此来比喻往事难忘、苦涩的情愁无穷无尽。次句明确的说明追忆的是“华年”。那个忘不了的“华年”里有着怎样的精彩,又有怎样惊天动地的****,怎样铭心刻骨的故事啊?诗人用一个抽象的词,使我们联想到了很多。颔联、颈联是第二部分,写所忆所思的“华年”留给诗人的具体感受。“庄生晓梦迷蝴蝶”是迷惘: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后茫然自思,不知道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这是一种如梦如幻的境界,朦胧而迷离。“望帝春心托杜鹃”是执着:蜀帝死了,但他的心却没有死,到春天,他把灵魂化为杜鹃鸟,悲伤的啼叫不止,直到叫得口中滴血。凄苦如此,还不回头,是什么样的情怀这样痴迷不悟?“沧海月明珠有泪”是寂寥:皓月当空,浩瀚的海面,波浪涌动起伏,月光之下,张开的海蚌壳里的珍珠,晶莹剔透,清辉流转。是珠光?还是泪光?辽阔旷远,而又孤清寂寥。“蓝田日暖玉生烟”是温馨:暖暖的阳光照耀下,蓝田美玉升腾起飘忽的烟霭。这是一种虚幻缥缈但非常美好的感觉。尾联是第三部分,“此情可待成追忆”,诗人明白地提出“此情”照应开端的“华年”。于是,我们知道了,“华年”里有段惊心动魄、铭心刻骨的感情。那里有梦、有血、有泪、有凄苦、有温婉……有无言的结局。这样的情感,哪里需要留待后来的日子去追忆,在当时就已经让人惆怅不已了。
蝉
李商隐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1]。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注释:[1]梗犹泛:指还在四处漂泊。《说苑》:“土偶(泥人)谓桃梗(桃木人)曰:子东园之桃也。刻子为梗,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必浮子泛泛乎不之所止。”芜:荒芜。陶渊明《归去来辞》:“田园将芜胡不归。”
鉴赏:蝉站在高高的树上餐风饮露,本来就难得一饱,即使对现状不满,发出愤愤不平的叫声,也是徒劳。首联是作者用蝉来比喻自己,将蝉的处境和自己的人生际遇融为一体,表明自己高洁的品质。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道路,就要承受由此而产生的种种贫寒、寂寞,是诗人的一种自我安慰。
颔联继续写蝉,到拂晓蝉已叫得声嘶力竭、一树的碧叶仍然绿意盎然,不会为蝉的凄惨有一丝一毫的憔悴。树无情,是诗人的感受,这里有对人情冷暖的怨艾,实际还是在激励自己,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不要对他人的帮助寄予什么希望。 颈联写自己,当个小官还在四处流浪。故乡园子里的杂草恐怕都连成一片了。表现诗人对现实的失望,对命运的无奈,略起了归隐之意。
尾联还是回到蝉上,但蝉不再是主体,而是成为和主体相对的客体。蝉的叫声容易唤起诗人的共鸣,所以诗人感觉很讨厌它——生活的困顿,不去想它,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也就算了,而蝉的叫声老是警醒我,让我再次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全家过着清苦的生活,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诗人并不是真的厌烦蝉的叫声,只是换一个角度进一步表达内心的郁闷和不平罢了。
乐游原[1]李商隐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