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连司机都听得津津有味了,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笑话啊?”
“什么笑话?哈哈,哈哈,年年,你猜是什么笑话?”杜天天扯着妹妹的袖子,不停笑,“好,我也不吊你们的胃口了。那天,我朋友给我讲的这个笑话很简单,非常短,就一句话——我相信爱情。”
司机额头爬起了黑线。
年年依旧眼神凝郁,没什么表情。
而天天,则笑得流出了眼泪,“我相信爱情。多好笑的笑话啊,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咦,你们怎么都不笑?我相信爱情……我相信爱情啊……爱情万岁!”
年年皱眉,说了一句:“闭嘴。”
杜天天没有理会,继续又哭又笑。
年年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弯下腰去。
杜天天整个人一震,顿时清醒过来,“年年!你怎么了?心脏疼吗?年年!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姐姐啊!年年……”
小小软软的身躯无力地倒入她怀中,杜天天顿觉浑身发寒,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从头冷到脚。她连忙对前方也有点被吓到了的司机说:“师傅拜托,请转道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连忙拐弯。
一直到年年被送进急救室,杜天天还没从那种极度惶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站在急救室门外,看着门上的红灯,感觉自己快要被巨大的懊恼所吞噬:她都在干什么?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
酗酒、发酒疯、不肯回家,让年年不得不跑到酒吧来接自己,把自己的痛苦强塞给她,逼着她陪自己一起难过,结果害她又病情发作……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年年……年年……
杜天天在心中吟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就越悲痛一分,最后慢慢蹲下身,无力地捂住自己的头。
妈妈……妈妈……她拿出电话,想打电话给妈妈,但号码按到一半,又生生停住。妈妈不在B城,现在打给她也没有用,只会让她也增加烦恼。可是,她现在真的好害怕,害怕会失去年年,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啊,有了,可以打给夜愚,如果是夜愚的话,一定会陪着她的,两个人在一起,互相安慰就会好得多……可是,可是,夜愚没有电话,他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座机,每次想找他,她都得亲自上他家或是去学校,而现在,她根本走不开……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啊!又有了,可以打给思绒,她一直就是她的心理辅导员,最佳听众,好,就打给她,号码是……号码是……多少来着?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按动,拨了一个烂记于心的号码,杜天天听见自己在跟线路那端的人哭,说得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听不懂。
可是,因为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她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冷。她一边哭一边说,说着自己和年年相识相处的经过,哭得不甚哀伤。
“小时候,有次只有我和年年两个人在家,我当时十二岁,年年五岁,我很饿,可是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生鸡蛋。于是我把鸡蛋取出来,放微波炉里加热,结果,鸡蛋炸了,蛋清蛋黄飞溅得到处都是,我那时才知道,生鸡蛋是不可以放微波炉里煮的。我很害怕,吓得想哭,这时年年走过来,她先是打电话叫了披萨外卖,然后帮我把微波炉擦干净。当妈妈回来时,我们就在一边吃披萨,一边安安静静地玩,家里什么异样都没有……
“年年好聪明的,她五岁时就比十二岁的我要聪明得多,我对她又是喜爱又有那么一点点崇拜,因为我所做不好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非常轻松地搞定了……
“我小时候还喜欢收集糖纸,但是我不喜欢吃糖,所以一直都是见别人在吃时问别人要。后来,我十三岁生日那天,年年送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糖纸。我想不愧是年年,就是有办法,也没多想,只顾着开心了。后来,有天去幼儿园接她时,她的老师跟我说:‘你记得提醒你妈妈注意一下年年的牙齿,她天天都在吃糖,我担心她把牙齿给吃坏了。’我那时才知道,那些糖纸都是年年趁上学的时候吃了留给我的……她是那么的乖巧,连关心别人都是默默的,从不把委屈表露出来,而我,却是个那么糟糕的姐姐,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心只顾着自己,对于她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年年喜欢夜愚,我虽然知道,但一直没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总觉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夜愚如果不喜欢年年,我怎么说都不会有用。我就用这样的理由一次次地为自己寻找借口,丝毫没有对他们两个的事上过心……年年只因为我喜欢糖纸,所以不停地吃糖以至于把牙齿都给吃坏了,为我做到那种地步,我却不能回报她同样的用心,我、我真是个非常非常不称职的姐姐啊……”
时间在混沌中麻木地走过,她唠唠叨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她一直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光亮的瓷砖地面,后来地面上出现了一双脚,穿着铁狮东尼的黑皮鞋,再往上,是浅灰色的西装裤,黑色的格子毛衣,还有……俊秀的双眉,纯正的黑色眼睛,笔挺的鼻子,和薄得恰到好处的嘴唇……
这是——
封淡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