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江南正是草长莺飞、莺啼燕语时节。
流花河畔的越城,长草盈绿,柳丝轻扬,香葩浓艳,春风旖旎。
流花河,是越城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两岸是数不尽的金粉楼台、雕梁画栋,河上是看不完的画舫凌波、浆声欸乃;青楼比肩,酒家林立,丝竹飘渺,醇酒笙歌,美人嬉戏,富贾云集,文人荟萃,好一派盛世繁华。
美人巷口,有青石斜桥连接南北两岸。此时,正有一人一马车,踏桥而过。
马车外观看起来很朴素,但那匹马就是极好的马。
流花河东岸的青石阶下,停着一艘画舫,金阁朱栏,薄纱飘垂,端的华丽。
而在青楼的门口此时一群人正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待那女子束手就擒后,老鸨双手叉腰走了出来,伸手就在女子脸上框了一个耳刮子,见女子不哭不闹,老鸨甚觉无趣,便单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装,接着装,你以为我们有间青楼是什么地方,买你来时为了自命清高甩我客人的耳刮子的,我告诉你,这里我就是天,就是地,今天你不接客也得接,你这小妮子还装清高,我呸。”
地上的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头发凌乱,牙齿紧咬着嘴唇,但却倔强的不让自己流一滴泪。
老鸨见此,冷哼一声,便一把抢过身旁的鞭子准备往女子身上打去,一下比一下狠,觉得这样方能解气。
此时,身边有马车路过,从马车里传出低低的咳嗽声,紧接着伸出一只手,里面传出一个沉静低哑的声音,“停。”音不大,柔和温暖,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然只是这么一声,所有嘻笑声即时停下,连老鸨打向地上那女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刹时间,四周竟变得清风雅静,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地上的女子细品那声音,极是好听,温和淡然,感觉不到什么杀伤力,于是缓慢的抬起脸,这声音,既是耳熟,耳熟到自己每听一次都觉得不够。
抬眼望去,是辆很朴实的马车,如果不认得车身是由上好的沉香木所做,放在任何地方也不会招人多看两眼。
马车停稳,车帘轻揭,车帘后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又不突出,白皙修长,与半掩在他手掌上的青色衣袖相得益彰,竟叫人生出一种远山柏松的傲然之气。
只是一眼,地上女子便迷上了那只手,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手也是能长出气质的。
不知这只手的主人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是他?
“妈妈,不知买下这位姑娘的卖身契需要多少银子?”车内的人温和的询问着,但却并没露面。
饶是财迷心窍的老鸨被这么一问,也瞬间不好狮子大开口,老脸有着一丝不自在:“五百两。”说完后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自己应该多叫点的,这不明摆着送上门的肥羊让自己宰吗。
地上女子怔怔的听着那声音,顿时脸上悲喜交加,猛的将头低下去,尽量将身影隐没在****之后,仔细瞧的话,会发现此时她脸色煞白,但耳根却通红。
“封出。”车内公子轻轻唤了声,那赶马车的人便微微颔首,从马车上下来。
那车夫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小伙,但他脸上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老鸨,然后冷眼一扫地上的女子:“这是地上那位姑娘的赎金,我家公子说了,你将卖身契给那位姑娘便可,剩余的五百两给那位姑娘。”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车,紧接着驾的一声马车便又开走了,而在马车走的时候,忽然从车内跑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不偏不倚的落在地上女子的怀里。
地上女子看着怀中的那个瓶子,一时心中五味俱全,顿时心中向下了个什么重要决定样,坚定的握着手中的白色药瓶,这瓶子有治疗皮外伤的疗效。
待那画廊快到岸边时,马车也已经停下来了。
这时,两名青衣小厮自画舫抢上岸来,垂手问道:“公孙公子,我家公子等您很久了!”
“嗯。”车内响起一个淡淡的回应声,紧接着,从马车内走出一个青衣的宽袍广袖的年轻公子,温文如玉,脸上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如秋水般的眸子澄净的如刚下过雨的天空,让人心灵都能得到洗涤,但他脸色却是那种孱弱的苍白,一看就知道就久病的原因。
青衣公子拾阶而下,径直登上船头,身后还跟着一个肃杀之气的黑衣小伙,那黑衣小伙,使人第一眼注视的是他浑身的凛然的冰块气质,而不是他的相貌。
舱门微开,一名娇艳的女子立在门边,抿嘴轻笑着挑开帘幕:“公子请!”水滴滴的眼珠轻轻一转,煞是勾魂,娇滴滴的声音,酥骨三分。
青衣公子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但眼神却并不在她身上停留,随即踏入舱中,对她礼貌又有点疏离。
娇艳女子脸上一红,觉得如此高贵的人自己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玷污。
珠帘之后,一名仅着白色轻纱的清丽女子怀抱琵琶,正一边弄着弦,一边樱唇轻启唱吟,她的身边,另有两名美艳少女,坐着的那位轻轻击着杯子,传出清脆的声音,形成别有一番风味的一曲,卧的那个把头枕在一男子的腿上,男子此时正抚着她光滑白嫩的脸蛋,修长的手指在她腮上随拍轻扣,似在呼应坐着那女子的曲子。
那男子相貌清雅,随随便便地坐在厚厚的红色地毯上,斜倚靠枕,双眼微睐,眉峰舒展,仿佛静到了极致,然而满室的妖娆却都给他一人占尽,那数名或清丽或冶艳的女子,便如众星拱月一般,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
女子们见青衣公子进来,急忙敛衣施礼,匆匆看了眼青衣公子,眼里闪过惊艳,但却都齐齐低头,因为那青衣公子的气质如那洁白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让人自行惭愧,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蓝衣男子却只慵懒地欠欠身,一袭光滑柔软的蓝色丝质长衫,如水般漾开,墨发垂在腰间。
他招招手:“请坐!”轻轻一拍掌,几个歌妓乖巧自觉地奉上点心茶水。
青衣公子微微一哂,坐在一边。
那男子亲手斟茶,玉色的碗盏,汤液清澈浅碧,清幽扑鼻。他含笑道:“这是昨天新到的碧螺春,贤弟尝尝。”
青衣公子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大忙人居然来找我这个闲人。”蓝衣公子眼里闪烁着老友重逢的愉悦光芒,掏出别在腰间的扇子扇呀扇。
青衣公子微微一笑,不答,只见黑衣少年袖子微微一拂,一阵柔柔的风吹过,美姬们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双双立即往地上倒下。
“封出,看来你的武功更进一层楼了。”李易打趣的看着封出那******不变的脸,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人的表情,可惜没有。
封出冷冷的看着李易,扫了他一眼:“我们不是来听你废话的。”
李易轻笑:“封出,你应该多笑笑。否则,知道的呢,会说你少年老成,不知道的呢,人家会以为你患面瘫……”
封出淡道:“我们也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
公孙策含笑的听着两人的斗嘴,眼神飘渺的看向窗外。
李易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嘀咕:“怎么公孙九那喜怒无常的笑面虎主子会有你这么个面瘫手下。”
一句话,惊起一片涟漪,不仅封出的脸色更寒的冻人,连一向温文如玉的公孙策此时脸色也是变的极其厉害,那一向苍白孱弱的脸此时更加的苍白,握着杯子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带着暖色的眸子此时黑的不见底。
李易自觉说错话,公孙九这名字已经成了禁忌,不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贤弟,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企图转移公孙策的注意力,公孙九,哎,自己还是迟了一步,李易眼里闪过一丝内疚。
公孙策慢慢垂下眼睛,掩去眼里的神色,半响方才抬头:“最近一连起了好几宗杀人案,被害者都是寻常百姓,杀人手法都很相像,皆是一招致命。”
“哪几处?”
“越城的一座临河的小村庄,古城的一坐寺庙忽然着火,里面的僧人无一幸免,姑苏的一家药铺,药材老板全家都被掐断了脖子,越城的清水河村民,个个死于非命。”
“咋他们不是和尚就是尼姑的?”李易甚觉不可思议的敲着杯子。
“他们肯定有什么共同特点。”公孙策若有所思,
“有,肯定有。”李易肯定道。
“哦?”公孙策挑眉。
“只不过没找到。”李易无辜的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晓得。
换来封出鄙视的眼神。
公孙策忽然一笑,淡道:“既然两处都在越城,那我们就去越城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