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轴端碗药闯进来的时候,季夙洛尚在做梦,梦中自己和竹子一起在罚跪,他那小身板忽的往自己身上靠来,压得脖子直生疼,季夙洛用力地拽了拽,一不留神把他脑袋拽了下来,拎在手中却忽地变成了绿轴的脸,且是一张以香酱饼为底,安上绿轴五官的饼脸,她挤眉弄眼地咋呼着:“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二小姐又跑去瞧姑爷弹琴去了!”
随着她脸部的抖动,上面的芝麻和着酱哗哗往下掉。
季夙洛惊得汗出如浆,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绿轴那张芝麻烙饼脸,她见季夙洛醒来,口沫横飞地讲着甚么,季夙洛直觉地偏头躲了躲她的唾沫与……芝麻酱。
“小姐!你还睡!你听到我的话了麽?”绿轴将药放在桌子上,拉下季夙洛的被子。
季夙洛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回应她道:“我听到了。”此时回府已有五日之余,而自己的前四日都是在喝药中度过,那日的赏月真是赏的相当的好,直接赏出个伤风感冒,流鼻涕。
绿轴退开了两步,道:“那你快起身呀!”
季夙洛揉一揉眼,道:“起身做甚么?”然后缓慢的眨着眼,眼角余光瞧见那碗药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皱。
“小姐!”绿轴儿跺了一下脚,震得季夙洛的床摇了三摇。
季夙洛了然的看了眼绿轴,那眼神似在说:看吧,每次都偷吃我的点心,眼见你马上都快成为球儿了。
忽的,季夙洛皱起鼻子嗅了嗅,狐疑的瞧着绿轴:“绿轴,你是否又偷藏了啥好吃的?”
绿轴闻言一脸心虚,抹了抹嘴巴道:“木有。”
季夙洛又嗅了嗅,眨巴眼道:“手撕饼!”
绿轴露出一脸“你鼻子是狗鼻子的眼神”,复又心虚岔开话题:“小姐,姑爷都要眼巴巴的被人抢走了,你怎一点都不着急呀?”
季夙洛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我着急呀。”
绿轴瞪她道:“你明明一点都不着急!”
季夙洛挑眉反问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抬头顺势瞧了瞧窗外,这么好的天气真真很适合睡觉的说。
眼见季夙洛又躺下去了,绿轴眉毛眼见皱到一块:“小姐,你都睡了五天了。”
“嗯。”季夙洛一把将被子盖上。
“在睡都要长痱子拉。”
“哦。”
“小姐,你和姑爷这次回来,只要一有空,二小姐便会缠着姑爷,嘘寒问暖的,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还有哦,我们府中近日来了位贵客……”
伴随着绿轴的碎碎念,很成功得使季夙洛再次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忽的察觉绿轴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干嘛,甚是闹心。
季夙洛忽然察觉到一股视线,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床前的人时,微微愣了楞,难不成自己又做梦了,而且这次还是个噩梦。
“娘子,听绿轴说你今日又不愿吃药?”宁子川嘴角噙着那丝柔和的笑,淡道。
季夙洛看着宁子川手上那碗药抖了抖,笑道:“不是那药太烫了吗,我呆会喝。”
“药还是趁热喝的好。”宁子川一撩衣袍,坐在季夙洛床前,温情的看着脸色不自然的季夙洛。
季夙洛缓慢的眨了眨眼,笑道:“你不是在?”季夙洛顿了顿,刚才绿轴是说他在哪来着。
“书房。”宁子川好心的接话,顺手帮她掖好被子,眼见那手又要顺便帮她捋起额角的发丝。
“我自己来就好。”她伸手接过药碗,微微避开他那亲昵的动作,这么亲密的动作还是强迫不了自己适应,书房?不应该是琴房?季夙洛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见季夙洛避自己如蛇蝎,宁子川脸上并无不悦,依旧挂着那丝恬淡的微笑。
“呕。”季夙洛眼一闭,就往嘴里灌药,可是事与愿违,药刚进喉咙便全吐了出来,还好巧不巧的吐了宁子川一身。
瞧着宁子川那一身白衣此时不在白,甚是带着一抹狼狈之色,季夙洛的凤眼有一瞬间愉悦的弯了弯,随即眼帘微垂,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无辜。
“相公,奴家不是有意的。”季夙洛怯怯的看着满身药汁的宁子川。
“无事。”宁子川嘴角依旧噙着笑,眉毛都未抬。
“我来帮你擦擦吧!”说着季夙洛便要下地,因为她眼尖看见了那搭在花瓶旁边未被拿走的抹布,心底里很厚道的想着:如若那抹布在黑点就好,那样擦他这件不在白的衣服就在好不过了,因为她发现了宁子川的一个弱点:有洁癖。
“绿轴,在帮你们家小姐端一碗药过来,顺便请个大夫来为你家小姐瞧瞧,怎么都病了五天了还不见好。”宁子川头也不回的对门外看热闹的绿轴淡淡吩咐,见脚步声远去,宁子川一把将季夙洛往怀里带。
季夙洛微微一怔,他这是?蓄意报复?耳边传来脚步声,来人走路很慢,慢的自己都能数出他走到这里需要多久,她手无意识的绕上衣服,眼眸微垂,敛去眼里的情绪,放松自己靠在宁子川的怀里,也不忌讳他身上是否有自己吐的那些黑麻麻的药汁。
“咳咳。”门口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声音很低,明显被主人刻意控制过,但还是有细小的咳嗽声从嘴里溢出来。
“先生,进来吧!”很明显,宁子川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眸子幽深的看着此时垂眸的季夙洛,清声道。
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公孙策看见屋里的情形一愣,但随着淡然一笑:“在下公孙策。”声音温润如玉,带点清冷。
“宁子川。”他放开她,有礼的作辑。
公孙策本是随意扫过她,而后迅速调回来,停在她那双凤眸上。刹那间的停顿,她注意到了,但她不动声色,微微向他颔首示意,心底里微微不确定,这样应该算的上陌生人之间的打招呼吧。
他目不转睛,徐徐施以回礼。
“她是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宁子川语气温和,瞳眸抹过异采,神色不动道。
“原来是季城主……”公孙策喃着,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更准确的说,是她那双眼睛上,微微走了几步便上前为她把脉。
“公孙大夫,我夫人的病就劳烦你了,我先出去换件衣服,失礼了。”
宁子川说这话的时候季夙洛依旧瞟着窗外,窗外绿轴和另一丫鬟磕着瓜子瞎聊。
“里面那公子是啥背景?”绿轴抹了把嘴上的饼屑,用手肘撞了下王二丫。
“你不知道公孙家?”王二丫停下剥瓜子的手,斜眼瞪绿轴。
“公孙家以蛊毒闻名,但最重要的是公孙家专记载江湖大小事件,地位中立,各户门派皆敬它三分。公孙家策公子学识渊博,医术精湛,以十三岁之身承接公子之名,至今不过五多年,各家门派与他交好,也很信赖他,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嗯,传闻中途公孙家差点易主,易主给一位亦正亦邪的人物。”
“那怎么没易主成功?”
王二丫斜了一眼绿轴:“都说了亦正亦邪了,这种人当的了家主么。”
“……”当家主和这个有关系么,绿轴再次不动声色的吞了一块绿豆饼。
“不过话说回来,策公子气质出众,品德高尚,人如清泉,绝世的人才,偏偏出身在草莽江湖里,简直是折煞了他高洁的光辉……”
绿轴抹了把汗,偷偷瞄了眼此刻为小姐把脉的男子,试图看出他的光辉在哪,但只能看清那个背影,不过那背影瞧着倒满赏心悦目的。
“他是江湖中公认的美男子,飘逸得脱俗,可以说是世上唯一的无瑕美玉。中原武林不论老少,都有种错觉他是九重天外的天仙特地下凡,让这一世的江湖有了令人值得回味的天上浮云,那是相当的不可高攀呐,不仅如此,策公子还见不得冤案,听闻只要有冤案的地方就会有策公子,简直是一活菩萨。”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被季夙洛听了个正着,对此季夙洛表示:这丫鬟打哪来的,这么明显的搞个人崇拜。
“夫人,恕在下唐突,不知你瞧什么瞧的这么聚精会神?”公孙策问的有点漫不经心。
季夙洛缓慢的眨巴了眼,试图瞧他是不是如那丫鬟说的那般,是块无瑕美玉。
对上季夙洛那如有所思的眼神,公孙策莫名的摸了把脸:“夫人,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女子季夙洛。”别夫人夫人的喊,我还没这么老。
“季夙洛?”他慢慢地重复她的名字。
“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慢慢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也觉得很是耳熟。
他定定注视她一会儿,才平静道:“不知季小姐今年贵庚?”
她答的顺溜,笑道:“十五。”公孙九前几日生日已经过了,已是十六,而季夙洛却还是十五。
他松开为她把脉的手,目光直落在她未束起,披散在腰间的乌发。
他垂下眸,让人读不清他的神色:“公孙策久仰季城主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