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笑着笑着,忽然默然下来,看着龙毅叹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想起当年元礼公赠剑的情景,我也是这般雀跃,恨不得把剑吃到肚里才好。”
“元礼公……可是天下楷模李元礼?难道这惊鸿剑竟是他传给何大哥的?”经过赵风的几天补习,龙毅总算对这个时代的名人有所了解,此时一听立时就想起了赵风所说的党人领袖李膺。
“正是!”
赵云一听,眼中立时流露出崇敬之情,先向惊鸿剑行了一礼,又向何颙行了一礼,道:“何大哥好生令人敬佩,竟能将元礼先生相赠的宝剑送与我家兄长,云感激万分。”
何颙仔细地打量了赵云一番,点点头,道:“看得出,赵云兄弟身手不凡,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将来成就未见得就比不上卫霍。只可惜何某只有一把宝剑,不然送你兄弟一人一把才是。”
赵云道:“何大哥哪里话来,你如此看重我兄弟,又以惊鸿相赠,我兄弟足感盛情,怎敢再有奢求。”
何颙道:“何某在张燕那里听闻你们军号‘定远’,就觉此必是眼光远大之人所为,今日一见,果然皆非池中之物,所以才诚心将这惊鸿剑相托。”
“听何大哥此言,莫非这惊鸿剑还有什么故事?“
何颙点点头,手捋须髯,吸了口气,缓缓道:“元礼公上马能击胡,下马能安邦,文韬武略为一时之表率,是我平生最为敬佩之人。此剑是他当年做乌桓校尉时从鲜卑人手中夺回来的。他曾说,李牧将军一生斩杀匈奴无数,却落个含冤而死的下场,连佩剑都被胡人得去,实乃我等的耻辱。”
他指着惊鸿剑道,“元礼公赠剑之时说,持此剑者当北拒胡虏,保境安民,再莫使此剑蒙尘。何某当年也曾踌躇满志,壮怀激烈,一心想效仿元礼公,北上靖边。谁成想时不与我,党锢之祸骤然再发,元礼公含冤而死,我也不得不东躲西藏……”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的低沉,眉宇间尽是苦痛之色。
赵云安慰道:“如今天子已经解除党锢,元礼先生早晚会沉冤得雪……何大哥就不要太过伤怀了。”
“天子……”,何颙嘿然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若不是天子,元礼公又怎会死……”党锢之祸始于汉恒帝之时,李膺当时只是罢官回家,可第二次党锢之祸,下令处死李膺的正是当今的天子汉灵帝,何颙虽忠于汉室但对灵帝却一直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有废帝的图谋。“那一年,何某报国无门,又无力替元礼公等人伸冤,在汝南憋屈得想死,后来想起元礼公的嘱托,便做了一件平生最为大胆……却最为遗憾的事情。”
“什么大胆的事?”
何颙见龙毅和赵云都期待地望着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乔装改扮,去了弹汗山。”
龙毅和赵云同时“啊”了一声。
“我当时想着,元礼公做乌桓校尉是与鲜卑作战,做度辽将军还是与鲜卑作战,虽说元礼公每战必胜,可这鲜卑依旧年年入寇劫掠,如此下去,迟早成为我大汉的心腹之患。那个时候鲜卑大人檀石槐整合鲜卑各部,在弹汗山设立了王庭,又网罗了无数汉人为其效力,势力空前壮大。我要是能将他刺杀了,鲜卑自然四分五裂,也算是对元礼公的一种报答。”
赵云道:“何大哥你真了不起,檀石槐如同鲜卑的皇帝,你居然敢去刺杀他。”
龙毅道:“弹汗山既是王庭,想来守备森严,何大哥你是怎么进去的,刺杀成功了吗?”
何颙苦笑一声,缓缓道:“进是进去了,可我却是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得到了一个刺杀檀石槐的机会,只可惜,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被人发现了?”
何颙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离他不过三尺的距离,本想着一击必中,却想不到,檀石槐不不愧是一代枭雄,虽上了些年纪,身手却强悍的很,我那一刀只刺中了他的肋下,可他劈手就将我的短刀夺下,还一脚将我踢得口吐鲜血,飞出了帐外。”
龙毅和赵云不禁骇然,追问道:“后来呢?”
何颙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雪舞以死相拼……恐怕这世上便没有我了……”
正这时,就见许攸急匆匆地走了回来,脸色阴沉得仿佛要下雨一般,离着还有七八步就对何颙道:“伯求兄,恐怕我得立刻赶回刺史府了。”
何颙道:“如此着急?”
“我刚从那小黄门口中探知,前几日洛阳北方天际腾起一道赤气,扩散得满天都是,太史令奏说,‘恐有阴谋,不宜北行’,天子已然放弃河间之行了。我必须尽早让刺史大人知道此消息。”
何颙闻言也皱起眉头,心道,王芬这边的人手已经安排下去,只等天子送上门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这种事情,太史令又怎能推算得如此准确,这究竟是有人泄了密,还是老天在与我们作对。他瞟了龙毅一眼,又想,龙兄弟身上也有一团赤气,洛阳天际的赤气与他是否有关联呢?
许攸见何颙兀自迟疑,在一旁催促道:“伯求兄,不能再耽搁了,迟则生变!”
何颙点点头,“好吧,我也即刻回转洛阳。子远你回去后见机行事,好自为之。”他扭头又对龙毅道:“龙兄弟,本来还想跟你这里再盘桓几日,看来只有再寻机缘。若是……若是……无缘,就记住元礼公的嘱托,鲜卑如今虽不及檀石槐在世之时,但决不可轻忽,切记切记。”
龙毅隐隐猜到其中变故,知道何颙此去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依旧心下黯然,急忙令人将马牵了过来,将锦盒送上,又为何颙找了一口环刀临时防身,这才拱手而别。
送走何、许二人,已是正午时分,梁忌来说,酒宴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龙毅过去给那个小黄门接风洗尘。
龙毅生性不喜欢无聊的应酬,可这小黄门终究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朝廷正式册封的身份,于情于理都应该酬谢一番。
赵云和姚宣对宦官没什么好感,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便缩在角落里饮酒,或与羽林军的军官交谈几句,好在有梁忌在中间穿针引线,连连劝酒,平常根本没多少机会喝酒的小黄门没多久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到了下午,一干羽林军官兵被姚仲领到华清池体验了一番,总算是将整个场面应付了下来。
龙毅觉得气闷,便拉着赵云切磋了一番拳脚。
自打元氏一战,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于战场厮杀,大有不足。他又不喜欢躲避在别人的护翼之下,所以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用功,时常拉着赵云请教。
别看赵云刀法犀利,枪法无双,可这手搏之术,起初还真让龙毅占了些便宜,但四五天之后,龙毅就再无取胜的机会,不过他对龙毅所学的拳法倒是大感兴趣。于是龙毅跟随赵云学习枪法和刀法,赵云则跟龙毅学习太极拳。兄弟二人教学相长,感情越发的亲密。
赵风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欣慰,在他看来不管是夺取元氏,还是阵斩王当,都是险之又险,虽说一举占了元氏和襄国,但却面临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境地。如今天子下诏,正好解除了这个困境,至于人手不足倒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知道龙毅书法好,但文字的底子却不够看的,便与梁忌合力给天子写了一份奏章,将斩杀王当的经过以及襄国府库的缴获一一具报,又将查获的皇家物品清单罗列其后,希望给天子留下个精忠报国的好印象。
梁忌为人更为活络,将小黄门和羽林军上下都打点得心满意足。第二日一早,这只宣旨的队伍便大包小包,浩浩荡荡的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