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兰将包袱一抖,却原来是六把环首刀。这些环首刀外表朴实无华,刀环和刀鞘上连最简单的纹饰都没有,通身乌沉沉的,让人看着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
别看周仓惯使铁鞭,但同样是使刀的高手,瞧这些刀如此普通,反倒来了兴趣,伸手取过一柄,才一出鞘,就感觉出了不同,这刀护手略宽,刀身一侧开有血槽,普通的外表下竟采用了龙雀大环的全刀一体锻造工艺,他狐疑地向龙毅瞧了一眼,“主公,这刀怎么……”
龙毅还未张口,夏侯兰便抢着道:“这些刀其实都是龙雀的形制,只不过龙大哥说这次的刀采用了‘灌钢’法锻造,他不敢保证这些刀都能达到龙雀的水准,既然是试验品,索性连纹饰都省了。元福大哥,快拔出你的龙雀来,看看谁更犀利。”
周仓的佩刀也是一把百炼龙雀,比夏侯兰的炼数还要高些,平时极是爱惜,战场上都很少动用。听夏侯兰这么一说,怎么都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不过转念一想,通常打造一把普通环首刀也要几天功夫,二三十炼则需十数日,而上好的龙雀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是根本打造不出来的。龙毅在匠作营里呆了不过半月,这些刀就算是全刀一体锻造,但终究时间有限,充其量能有个十炼二十炼就不错了。想到这,他信心百倍,抽出自己的龙雀大环,故作大方地交给夏侯兰,挑着眉毛笑道:“臭小子,来吧,让你心服口服。”
夏侯兰心中窃喜,暗道:现在让你笑,待会儿让你哭。他大喝一声,双手举刀过顶,刷的一刀,带着风雷之势便向周仓顶门劈去。
“臭小子,你玩真的”,周仓吓了一跳,连忙向后一闪,横刀招架。
哪想到夏侯兰这一刀只不过是个虚招,劈到一半便将刀身向后一抽,只用刀尖劈在了周仓的刀身正中,只听“咔”的一声,龙雀大环的刀头竟被削断一截,而周仓手中的环首刀却只是出现了一个豆大的崩口。
周仓又惊又怒,一伸手就将自己的龙雀抢了回来,心疼得嘴角直抽搐。他点指着夏侯兰怒道:“你……你……”连说了两个“你”,才想明白,自己上了夏侯兰的当,龙雀再是锋利,可刀头处终究要单薄许多,劈在厚实的刀身上,自然吃亏。不过,这柄新刀的韧性的确超乎想象。
赵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劈手就在夏侯兰肩头揍了一拳,把夏侯兰打了个趔趄。
“你怎敢毁坏元福大哥的宝刀,还不将你的龙雀赔给元福大哥。”
“说好了试刀的……”夏侯兰有些不服,可看见赵云严厉的目光,顿时不敢再多说,委委屈屈地将父亲留下的龙雀大环摘了下来,双手递给周仓。
“元福大哥,适才是小弟一时贪玩,坏了你的宝刀,这把刀陪给你……”
如此一来,周仓倒不好发火了,有些兴意阑珊地说道:“算了,算了,不过一把刀,如果真是宝刀,也就不会如此了……”他瞧了瞧自己的龙雀,又瞧瞧那把其貌不扬的环刀,奇怪地问道:“主公,你不过花了十数日,这刀怎么能打得如此的坚韧?”
夏侯兰见周仓不再追究,连忙将刀插回背后,冲赵云嘿嘿一笑。他知道赵云刚才那一拳实际上是帮他解围,自然不会计较。
自己造的环刀能有如此威力,龙毅心里很高兴,但也怕周仓心里存个心结就不好了,于是从周仓手中接过那把龙雀大环,仔细查看一遍刀头的断口,笑道:“元福兄,不必着急,我能把这刀头接回去,虽然可能不及原先牢固,但外形却是完整了。”
周仓闻言大喜,拱手一礼,“那就有劳主公了。”他停留一下又道:“不过看主公有如此手段,不如回头再帮我铸一把龙雀,肯定比我原先这把还要强上几分。”
龙毅哑然失笑,这个周元福倒真不吃亏,不过能够弥合手下之间的裂痕,倒也值得,当下慨然应诺。
在后世,龙毅锻造刀剑的原材料大多依照客户的要求,直接订购不同型号的钢材,然后再锻打加工。但到了东汉,这种便利条件便不复存在。
他没有直接操作铁官那些炼钢炉的经验,无法直接得到要求的钢材,好在王当劫掠沙河铁官所得都还在襄国的府库里,这让他有了大量以炒钢之法制成的铁锭。所以这次打造环首刀,便采用了离东汉最近的北齐时代綦毋怀文的灌钢之法。
据说灌钢之法在汉献帝的建安年间就已出现,不过龙毅向匠作营的工匠们了解情况时,却并未听到灌钢的方法,可见当前还是如炒菜一般的炒钢法为主导。
灌钢法,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生柔相杂”。“生”就是硬度比较大的生铁,“柔”则是相对柔软的低碳钢和熟铁。把这两种铁料掺在一起放进融炉里煅烧,熔点低的生铁会先行融化,渗入熟铁之中,然后取出折叠锻打,使之尽量均匀,然后再烧再锻,反复几次之后,便成为刚柔相济的刀条。
但刀条毕竟不是面条,想让它做到水乳交融般的均匀是非常难的。所以刀条的品质完全取决于锻打工匠的经验,这就好像是用面粉与水和面,机器加工出来的机切面总是没有手擀面劲道有弹性。而不同面点师傅做出的面条又可能有天壤之别的口感。刀条也是一样,机器直接加工出来的东西只能骗骗外行,真正好的刀条全都是老老实实锻打出来的。
当然,刀条的好坏与锻打的次数没有绝对的关系,打多少次,打哪里,都取决于是否需要。这如同界定美女,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度的把握。
如何把握这个度,龙毅的师父周正雄老爷子就告诉他三个字:用心听。很玄幻,但却是千真万确。
当龙毅许多同行还在用手指弹得刀条“叮咚”乱响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感知到有哪一处的质地不够均匀,所以他锻造出的刀条口碑一向很好。当有人向他取经的时候,他会说这与他打小练习太极拳的听劲儿有关,亦或是用量子物理学来解释,他认为人的意念可以感知和影响刀条中各种原子的排列形态,他的确没有藏私,但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经过修整造型和初磨,就到了最关键的淬火步骤。这一步他仍旧采用綦毋怀文提倡的双液淬火法,动物的尿液和油脂都是非常容易获得的。
尿中含有盐分,冷却速度比水快,用它作淬火冷却介质,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坚硬;而油的冷却速度则比水慢,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有韧性。用双液淬火,可以避免单液淬火的局限。
实际上,在后世他也是用这两种介质进行淬火的。一来是经济实惠,效果也好,二来是他认为古人的科技理论虽比不上后世那些专家教授,但实际效果却可能远胜于后世。
这么说也许有些偏颇,但无数尖端科技并不能造出越王勾践剑和秦铜剑,却是不争的事实,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
龙毅很开心,他终于在东汉品味到了古人的智慧,他锻造的环首刀虽然只斩破了二十扎皮甲,离綦毋怀文三十扎的记录还有些距离,但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人感到吃惊。周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瞪得足有铜铃大小。
夏侯兰笑道:“怎么样,元福大哥,你因祸得福,到要感谢我对不对!”
周仓一把搂过夏侯兰,掐着他的脖子,恨恨地道:“臭小子,你个憨直人居然学会了耍诈,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说着说着自己倒先乐开了花,众人是哈哈大笑,一片乌云登时散了个干净。
姚宣左手取了一把新刀,右手拿着自己的佩刀,刀身对刀身,用力一砍,他那把佩刀立时断为两截,而龙毅所制的新刀则丝毫未损,众人又是一片惊异之声。连赵风和梁忌都不禁动容,相继离座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