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玉次日坐在家中等鬼来,等了一上午,连鬼影也不见一个上门。等到午饭过后,忽有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头,提着一个大鱼篮,走来对花如玉说道:“周二少爷教我送团鱼到这里来,他等歇来这里吃晚饭。”
花如玉教人将团鱼用水养着,不要干死了不好吃。老头去了一刻,又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粗人,也是提着一个大鱼篮,走来说道:“周二少爷买了我的鲫鱼,教我送到花姑娘这里来,要花姑娘亲手将鲫鱼养在水缸里。”
花如玉心想奇怪,我约了他今日送鬼给我看,他不送来,却买这些团鱼、鲫鱼来干甚202么呢?但是他既要我亲手将鱼养在水缸里,我只得照他说的做。随即将鲫鱼倒入水缸里,鱼篮退还那粗人去了。又过了一刻,又有两个小孩,抬着一个小鱼篮走来,说道:“周二少爷今夜要在这里请客,买了我们的鳅鱼,要我们送到花姑娘家里。这里有姓花的姑娘么?”
花如玉听了,心想这小孩说周二少爷今夜在这里请客,必不是请客。请客要办酒席,那里用得着这些鱼?一定是安排今夜请鬼给我看。当下花如玉出来对小孩说道:“我就姓花。周二少爷此刻在那里?你们知道么?”
小孩答道:“周二少爷此刻在城隍庙,他说一会儿就到这里来。”
花如玉喜孜孜的收了鳅鱼。小孩才提了鱼篮出去,周敦秉已笑嘻嘻的来了。花如玉迎着问道:“你打算请甚么客,用得着买这些鱼呢?”
周敦秉正色道:“你不是约我今日送鬼给你看的吗?”
花如玉点头问道:“看鬼要买这些团鱼、鲫鱼做甚么呢?鬼欢喜吃鱼吗?”
周敦秉大笑道:“你吵着要看鬼,当面看了鬼,又不认识。”
花如玉诧异道:“那些团鱼、鳅鱼就是些鬼吗?你昨夜又不向我说明,我怎么会认识呢?”
周敦秉摇头道:“团鱼、鳅鱼那里是鬼?那送鱼来的,才是鬼呢。四个鬼都和你谈了话,你还没看清么?”
花如玉不相信道:“送鱼来的,我看的明白,分明是四个人,如何硬派他们做鬼?”
周敦秉打着哈哈道:“于今的人鬼,本也难得分明。不过你缠着要看鬼,我就只有这种像人的鬼给你看,再要看却没有了。”
花如玉似信不信的问道:“那们些鱼,怎么弄了吃呢?”
周敦秉道:“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弄,但是要你亲自动手。”
花如玉走到养团鱼的水缸跟前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水缸里何曾有一只团鱼呢?只有七八片梧桐树叶,浮在水面上,拨开梧桐叶看水里,清澈见底,一无所有。花如玉很是疑惑,连忙跑到养鲫鱼的所在一看。浮满了一缸的竹叶,不见有一条鲫鱼。再看鳅鱼缸,竟是一缸水藻。对着缸里怔了一怔,回身出来问周敦秉道:“你捣甚么鬼?分明许多团鱼、鲫鱼,我亲手倒在水缸里的,怎么一会儿都变成竹叶、树叶呢?”
周敦秉笑道:“你看错了。”
花如玉连连摇头道:“不错,不错,鱼都不认得吗?”
周敦秉点头道:“分明是鬼,你看了偏要说分明是人,分明是竹叶、树叶,你看了偏要说分明是鱼。我如何争得过你呢?”
像这样拿鬼当玩意儿的事,周敦秉时常在班子里做给一般妓女看。有时妓女偶然闲谈到食品上,说某某地方的甚么东西好吃,可惜这里没买处。周敦秉一高兴,只到门外转一转,立时提许多妓女所谓好吃的东西进来,并有某某某地方,某某店家的秀牌为凭。如馒头馄饨之类,还是热气腾腾的。弄得湘潭一县的人,个个都知道周敦秉是个奇人。不过,他自从受过他师傅在梦中警告之后,绝对不肯和鬼怪作对了。当他归家不久的时候,不曾向人显过甚么本领。这****母舅从湘潭县到他家来看他的母亲,进门已是黄昏时分了。一见周敦秉的面,就跺脚说道:“坏了,坏了,我今日动身仓卒,忘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在县里,此时便派人骑快马去取,也来不及进城了。”
周敦秉问道:“你老人家忘了甚么东西?放在甚么地方?”
他母舅道:“我这回到县里,是因一桩田土案子,和人打官司。费了无穷之力,才找着一条到县太爷跟前进水的门路,送了县里五百两银子。于今把那封引进人的信和一个手折的底稿,遗忘在我住的那个客栈里了。我因为昨日才知道那客栈的老板,就是和我打官司的人有戚谊,所以不再住那里了。谁知却把这般紧要的东西遗留在那客栈的西边厢房里,万一客栈里的伙计们看见了,落到那老板手里,我这场官司一定糟透了。从这里到县里,整整的有七十多里路,在这时分谁还赶得进城呢?”
周敦秉听了,问道:“那东西放在西边厢房里甚么所在?”
他母舅说是放在桌子抽屉里。周敦秉当时也不说甚么。没一刻工夫,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巾包儿,交给他母舅道:“请你老人家打开瞧瞧,遗忘在县里的,是不是这东西?”
他母舅一看,惊得呆了。不是一封信和手折底稿是甚么呢?他母舅问他怎生得来的?他只笑着不肯说。直待救活了他表兄弟,知道他本领的多了,他母舅才释了这回的疑团。
湘潭好事的少年,没有不愿意与周敦秉结交的。一般的心理,都差不多拿周敦秉当玩稀奇把戏的人。这回在岳阳楼与排客斗法,也就是新结交两个典当店里的小东家。知道周敦秉有本领,能在顷刻之间拜会数千里以外的朋友。定要周敦秉带他两人,到岳阳楼玩耍一趟。周敦秉既不能真个闭户静心修炼,爱向一般俗人厮混,自却不过要求的情面。谁知因钉排遇了对头,背上受了那老头的七星针,当下带着两人,狼狈遁回湘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