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坚持,我已然失去再爱一次的勇气。
谢谢你愿意等我,给我的爱情以希望。
平静的世界再度哄闹起来,因为有记者拍到了安以若和席硕良同时从民政局出来,结合之前婚礼上新郎未出现的猜测,两人离婚的消息被证实。
媒体的报道铺天盖,速度之快令人愕然。“新报”言词犀利地指责席硕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晚报”则持反对态度,含沙射影地说安以若背弃六年的恋情投入患难与共的新欢牧岩怀抱以致新郎毁婚。总之,流言蜚语挡都挡不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弘泰新一季时装发布会被迫取消,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里席硕良损失了五笔订单,甚至连银行贷款也出了问题。公司财政陷入危机,他哪里还有精力应对媒体,只顾得上银行公司两边跑。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相比他,安以若也是不胜其烦。心里的伤口尚未愈合,还要应对守在家门口和医院的记者的纠缠。每每她露面,镁光灯就没完没了地闪,记者形色各异,说话一个比一个快,提出的问题更是刁钻得让人难堪。
安以若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本以为不予理睬,事情自然而然就谈了。谁知直到安父出院记者还在围堵她。
不得不回应。
安以若疲惫揉额角:“请你们给予别人最基本的尊重,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不要妄言揣度。席硕良先生并没有受过安家点滴恩惠,他独自打拼创下弘泰,靠的是能力而非谁背后给予的支持,所以也就没有忘恩负义一说。”
纤瘦的女人站在记者中间,目光逐一扫过众人,“关于我与他之间六年感情的破裂,说到底仅仅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不是你们这些局外人能够定论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更不要把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扯进来。或许感情都脆弱如玻璃,没有谁能保证相爱过的人一定可以陪对方走到老,在爱里,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实在承受不了你们如此关注。”
连分手都闹得满城皆知,连他的公司都被波及。安以若恍然惊醒,自己的身份或许真的在无形中给了席硕良太大的压力。
从前,她实在不知。
接下来的日子出人意料的平静,安父康复后回归工作岗位,安母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而安以若在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从接到的聘书中选择了一家实力雄厚的服装公司,正式成为上班族。
生活似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只是埋在心底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安以若试图用工作的忙碌让自己没有力气多想,只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闭起眼睛,捂上耳朵不去获知彼此的消息,难度确实很高。偶尔随老板出席活动,避无可避地与席硕良碰面,起初她依然有泪盈于睫的冲动,只能匆匆点头后与他擦肩而过,然后情绪低落好几天,当终于可以坦然一些和他打招呼时,已是深秋。
醒来时,窗外还未大亮,薄雾笼罩下的城市透着宁静详和的气息,清凉的风微微拂过窗前花盆中的铃兰花,轻轻颤抖的花枝落下晶莹的露珠,房间内香气弥漫。安以若站在窗前,指尖轻触白色的铃兰,温柔地笑。
花是上个星期米鱼送来的,说是房间里摆盆植物可以令人心情愉悦。她是什么样的人安以若怎会不了解,盛怒中朝席硕良甩巴掌,情急之下赏她栗暴的才是米鱼,会细心送花的,一定是山寨版。
无意中路过花店,她好奇心起去问了铃兰的花语。
老板很热情地说:“铃兰花的根是永远不分的,每一对铃兰都是分不开的。”
原来,他对她说:永不分开。
这世上,可还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那一夜,安以若失眠了,刻意忽略的那个人硬生生从心里的某个角落跳出来,挥之不去。
婚礼当天父亲脱离危险时,米鱼说:“牧岩来过了。他冲去和席硕良打了一架。”她还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疯了,身为特警反而被席硕良打了个鼻青脸肿,身手不敢恭维。”
谭子越怕安以若误会似的,婉言解释,“你懂什么,凭大木的身手席硕良想近他身都困难,那一拳是他心甘情愿挨的。为的是,安以若受的委屈。”
他们是好朋友,谭子越把婚礼变故告诉牧岩不足为奇。可他那么快赶来,安以若意外。尤其是谭子越临走前还说:“在我看来,大木是恨自己的情不自禁连累你。与其说是被席硕良打,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打了自己。”
之后那段混乱不堪的日子,每当她从家里出来,大励的车都停在小区外。他总会一脸冷静地为她挡去纠缠的记者,然后微微地笑:“安小姐,我来送你去医院。”
安以若拒绝,上了母亲司机的车。
却在医院门口再次被记者团团围住。
大励尾随而至,把她拉出人群,“安小姐,我们头儿也是不希望你被打扰。报道的事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宜出面,你应该知道他不是怕被卷进来,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你雪上加霜。”想到牧岩的为难,大励补充:“即使只是普通朋友,你也没必要拒绝他的好意。”
安以若何尝不知道自出事以来他始终没露面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可是,心灰到不想再和谁有所交集。
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安以若收回思绪,把目光从铃兰花上移回来,看见手机上那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名字,突然有几分紧张。如果没记错,自从婚礼过后,他们从没联系过,除了昨晚那通只有两句对白的电话。
犹豫了一下,她按下通话键。
牧岩隐含歉意的声音传来:“是不是吵醒你了?等下要出任务不方便打电话,所以……”
似是被他的坦然感染,安以若收敛了神色,“我已经醒了。”
她的语气听上去还算自然,牧岩稍稍安心了些:“张恒那边的行动还没结束,你的车估计得下午才能开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见面,我给你开过去。”
昨天晚上发生了点突发状况,加完班开车回家的安以若在半路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拦住,那人拿出证件在她眼前一晃,语气焦急:“小姐,你好。我是缉毒队张恒,现在需要征用你的车,明天请带上行车证到缉毒大队领取。”
安以若猛地踩了刹车,有点儿惊魂未定,听他这么说,拿出手机拨牧岩的号码,然后问:“张恒是你们队里的人吗?”
电话那端的牧岩明显怔了怔:“是有位叫张恒的警员。怎么了?”
“有就行。”不等他说话,她径自挂断,然后留下车钥匙,步行回家。
目光再次回到那盆铃兰花上,似是听到他在耳边温柔地说“永不分开”。安以若抿唇,好半天才回应:“不用麻烦了,我下班时过去开。”莫名地,抗拒见他。
牧岩也不勉强:“那也行,到时候找大励拿钥匙。”
安以若“嗯”了一声,然后沉默,像是无话可说。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牧岩问:“最近好吗?”语气轻柔,像是老朋友之间的普通问询。
安以若回答:“工作有点忙。”
好像有点所问非所答。幸好,牧岩也不介意:“我知道。听子越说米鱼最近在拍宣传片,你在帮忙。”不等她回答,他又嘱咐:“注意身体,不要太累。”语落之时,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安以若皱眉,嘀咕了一句“这个家伙。”
忙了一整天,离开公司时已近七点,安以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缉毒大队。到了地方,她站在外面思想斗争了许久,像是有洪水猛兽等着她一样,始终没有勇气进去。直到突然想起早上牧岩说过让她找大励拿钥匙,而之前大励又亲自打来电话说会等她,才松了口气。
走进办公大厅,她问:“请问古队长在吗?”
从米鱼那听说牧岩升为大队长之后,古励接替了队长的职务,所以安以若改了称呼。
警员抬头打量她,微笑:“是安小姐吗?我们队长刚刚出去,临走前说你会来取车。”
她礼貌地笑,正打算取出行车证,警员又说:“钥匙在我们大队长办公室,他还没走,你直接上去拿吧。他的办公室在三楼。”
有时,爱情是一道伤。伤口深埋在心底,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流血,碰触到了依然会痛。对于安以若而言,席硕良是那道伤,牧岩又何尝不是。那段凌乱而痛苦的记忆里,两个名字交替出现,一刀一刀凌迟过她的心。
牧岩在她出嫁前夜说,“安以若,你要好好的。”
席硕良在婚礼当天说,“安以若,就到此为止吧。”
大厅内晕黄的灯光照在安以若眼里,令她沉睡的心意复苏,此时才发现:相比与席硕良的相识相爱,与牧岩的这场重逢,她更回不知如何面对。
警员见安以若站在原地不以,以为她不知道牧岩办公室在哪儿,善解人意地问:“需要我带你上去吗,安小姐?”
安以若却想:“能不能麻烦你上去帮我——”
“你来了?”醇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转身也知道是谁。
安以若深呼吸。
牧岩走下楼来:“怎么下班这么晚,都等你半天了。”坦荡的语气,带着不易觉察的小心。
“大队长。”警员起身和牧岩打招呼,见他点头,又埋头继续摆弄电脑。
安以若做好了心理建设,转身:“好久不见。”本以为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实不知这样一句生疏的寒暄已泄露了心事。面对牧岩,她紧张极了。至于原因,解释不清。
牧岩也不需要她解释。他边穿外套边走过来,偏头揉了揉额角:“是好久没见了。怎么,在减肥?”
“嗯?”安以若一怔,见他抿嘴笑,才明白他是说她瘦了。
她微低了头,“是啊,减肥成功了。”
把她的不自在看在眼里,牧岩拧眉,“瘦成这样,身体的抵抗力会下降,有时间的话,多参加些户外活动吧。”
惨烈的往事交织着现实,彼此纠缠牵扯,让安以若身心俱疲,尽管饮食正常,依然日渐消瘦。忽略他的关心,安以若切入正题:“我来拿钥匙,麻烦你了,牧大队。”
她称他牧大队。这是安以若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之前她都是直呼自己的名字,轻浅的声音听在牧岩耳里有一种完整的归属感。可是现在,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眼底的复杂以及脸上的表情,她已经用礼貌的微笑掩去了一切。
牧岩觉得她是在用这个称呼告诉他:他们之间,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什么都没有。她,不想走进他的世界。
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牧岩问她:“你叫我什么?”
他愿意等,等她走出阴霾,可他又等不了,怕再等下去她就真的走远了。放手的经历,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所以在挨席硕良那一拳时,他旁若无人地抛下话,“这一拳算是对我先前放手的惩罚。席硕良,你记住,从此刻起,安以若我决不会再放手。”或许他没资格说出那样的话,可还是不顾后果地说了。
没有后悔,也未觉有何不妥。
可现在——
他语气里的隐隐怒意让安以若眼眶骤热,她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只狼狈地伸手:“把钥匙给我。”别扭的像个耍赖的孩子。
牧岩忽然就心软了。
这是在干什么?好不容易把她等来,又要逼走吗?牧岩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晨起知道她要来拿钥匙,一整天他都坐立难安。下班前大励敲开他办公室的门,笑得贼兮兮的:“头儿,我有事先走了啊。”
牧岩当时正低头看案例,闻言轻咳一声:“下班了就走,不用报告。”心里却在腹诽:串通张恒在背后算计他在先,这会儿还明目张胆晃到他面前来,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他好像也没生气的意思。
面对他的冷眼,大励不怕死地说:“我给安小姐打过电话了,她晚点儿会来拿钥匙。”然后走过来把钥匙放在办公桌上,“你等吧,头儿。”
我等吗?好吧,就我等。
当门被关上,牧岩微笑而不自知。
其实,在安以若下出租车时,牧岩就在窗前看见了她,所以没有错过她站在外面挣扎的一幕。他看着她,又低头看表,足足二十分钟,她竟然在外面站了二十分钟。就在他以为她会转身就走,准备冲下楼时,她终于走了进来。当听说钥匙在他那儿,她又犹豫了。牧岩明白,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他不该强求太多。于是,站在楼梯转弯处的他主动现身,像朋友一样与她说话,就是不想她尴尬。可惜,效果不如预期的好。
“天黑了,我送你。”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牧岩转头对大厅里气都不敢大声喘的警员说:“值班时上点心,有事和你们头儿联系。”
警员从电脑前探出头:“知道了。大队长放心。”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
见他径自往外走,安以若只好跟上。
却还执拗:“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开回去就行。”
牧岩不介意多等些时间,但也没有继续隐身下去的准备,所以负气似的说:“一定要和我这么客气吗?”
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安以若沉默。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心头有炽热的火焰在跳动,她疲惫而又慌乱。
“走吧,再站下去你要冻僵了。”深秋的夜很冷,牧岩见她穿得并不多,脱下风衣裹在她身上。他制止了要去握她手的冲动,大步向停车场而去。
不能吓到她,她是那么敏感的女人。
深色的风衣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安以若下意识深呼吸,缓缓跟在他身后。
如果牧岩在此时回头,就会看见她脸上瞬间流露出的脆弱与眷恋。
被伤得太深了。对于爱情,安以若怕了。她开始怀疑,没有所谓的地老天荒和永恒不变。
牧岩有心和安以若共进晚餐,他甚至已经订好了餐厅,反正她人在车上倔也倔不过他,可惜车才启动她的手机就响了。听出是安妈妈催她回家吃饭,牧岩打消了强留她的念头。
下车后,安以若还是拒绝看他的眼睛:“你怎么回去?”
牧岩很想把这句话理解为关心之意。可他太清楚,这是安以若无话可说之下的一句寒暄之语,难免有些无奈:“以为我的体力,跑步回家也未尝不可,何况还有出租车。”
安以若意识到他在生气,“那么,再见。”
再见?牧岩笑得有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