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
王老兄的一番话,震撼着姜步虚。
“你在想什么?”小魔女惑然地拉住他的手膀,眼神流露出绵绵的关切。
“这些人。”他指指狰狞可怖的几具尸体,失声叹息:“他们是勇者吗?”
“你认为如何?”小魔女摇头苦笑反问,无法答覆他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又是一长叹:“有人说,悠悠百年;有人说,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迅速而短暂。活在世间的长短,各人的看法不同,看得开,就活得不那么艰难;看不开,必定度日如年,也许,这些人只是看得开,与勇无关。”
“你是说,他们对生死看得开?”
“不是,而是赌徒式的看得开。”
“我不懂。”
“举世滔滔,生口日繁;食之者众,去之者寡;因而有了一大群以生命作赌注,博取名利的亡命匹夫,输了付出生命算不了什么;赢了,就可在人欲横流中予取予求耀武扬威,活得风光,死无怨尤,我想,这就是他们甘心情愿挥刀投入,死而无怨的原因所在了。”
“大多数甘心情愿的人,多少受到这种心态所左右。”小魔女显得懂事多了:“而不甘心情愿的人也挥刀,原因就复杂多了,所以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哥,你已经……”
“我?我办妥所要办的事,就回家种庄稼。”姜步虚神色变得轻松了:“我一点也不想挥刀杀人或被人所杀,也不想游戏人问追求名利的乐趣,该走了,别让有心人诬指我们是凶手,收尸的人应该快来了,唉!这些人……”
共收殓了九具尸体,四具是风云会的。
到底有多少人受伤,双方都守密以免影响情绪,只有九杀瘟神丢掉右手的事无法隐瞒,一支手无法使用沉重的大刽刀了。
四大残毒少了一个欲魔,武林除名是最平常的事。
勾魂无常与欲魔,都是风云会的悍将,损失可说极为惨重,侠义群雄算是赢了第一场搏杀,虽则多损失了一个人。
双方都提高了警觉,对大规模的混战搏杀尽量避免。
双方参与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谁也不希望在莫名其妙的混战情势中去见阎王。
因此,城内城外,不再看到成群结队活动的人,开始各展神通,侦查对方首脑与重要人物的落脚处,以便作擒贼擒王歼灭主脑的打算。
似乎一夕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势突然松弛了,化明为暗,暗潮激荡,表面平静,骨子里祸伏机隐,各自隐藏实力,只派一些次要人物在外引人注目,候机行决定性的致命一击。
从四面八方闻风赶来看风色的人,则懒懒散散地四出走动。
有些人暗中帮助某一方提供消息,某些人则在意无意地向所倾向的一方暗送秋波,当然还有一些身怀奇学待价而售的人露面。
来看风色热闹的人,大多数落脚在大东门附近的客店,侠义英雄们则有一部份人住在南门与南郊,部份则落脚在城内外的朋友家中。
风云会在尉氏城没设有联络站,但本城的黑道朋友可以提供隐密的住处,很容易获得安全庇护所。
尉氏是府城南下的必经要道,往来的旅客车马络绎于途,而且是南下的第一座宿站,因此城虽小,城外四周的杂乱市街范围甚广,事实上占地比县城还要广阔。
有些旅客为了免麻烦,不愿进城投宿,所以城南郊北郊的小街,大小客店比城内多一两倍。
城郊没有夜禁,北门外南门外的街市,名义上称为南关北关,其实没建有关城,因此也没有夜禁。
夜间误了脚程的旅客,很可能三更半夜才抵达,小街市客店多的地方,无形中成为不夜城,甚至五更初还有旅客到达,也是一些夜不收户混混们活动的地方。
姜步虚就落脚在南关的六福客栈,那是一座小规模的客店,只有四间大统铺,五六间简朴的,可以招待有眷旅客的所谓上房。
比起城内东门大街的高尚客店、悦来老店,设备差远了。
九天飞魔一家老小,住在东门大街的悦来老店。
姜步虚在大东门外将小魔女连哄带骗赶进城,绕城赶回南关的六福客栈,天已经黑了,城门已闭断绝交通。
落店时光,六福客栈人声嘈杂,旅客进进出出忙碌非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落店的旅客品流复杂,但大多数是平凡的贩夫走卒,仅有两家携有女眷,要往府城投亲的旅客,分住在姜步虚所住的上房左右,有一家还有两个小孩,景况似乎都不太好。’
住在这种旅店里,绝不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大不了闹闹小偷,或者损失不大的撞骗。
三更将尽,全店人声渐止。
姜步虚早已入睡,房中漆黑无声无息。
左右邻房,开始飘出一阵阵极淡的气味,似香非香,即使嗅觉最灵敏的人,也感觉不出这种极淡的气味,更不可能在充满汗臭与牲口怪味的客店中,分辨出这种气味与众不同。
三更、四更……
这种气味几乎充满全店,绵绵不绝,嗅久了,更难分辨这种气味有何异样了。
姜步虚的客房毫无动静,毫无异样。
全店死寂,三更后再也不见有人走动了,连店堂值夜的店伙,也在柜台内沉沉入睡。
四更将尽,右邻房的房门悄然而开。
这间客房的旅客,是至府城投亲的中年夫妻俩,带了两个五、七岁的儿童,衣着褴褛,像是逃荒的朴实庄稼汉,毫不引人注意。
即将五更天,不可能发生意外事故了。
两个小孩像老鼠般溜出,到了姜步虚所住客房的前面,一在门一在窗,蜷缩着倾听房内的声息。
没有人会怀疑五、七岁的小孩为非作歹,尤其是五更初睡得正熟期间,连夜间活动的蛇鼠,也该准备返回洞穴了,宵小毛贼也该满载而归啦!
房内毫无声息,整座客店也寂静如死。
三声击掌声从北面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年岁稍大两岁的小孩本来伏在门侧,猫似的跳至小院子,发出几声口技,像是两头猫为争食而示威。
扮夫妇的两个人,立即从房中窜出,无声无息到了门窗下,用极为技巧的手法,熟练的撬门卸窗。
微风飒然,三个黑影从对面的房顶飘降。
两个小孩一打手式,到了左邻房的门廊下,三个黑影两面一分,一个跟在两小孩身旁.两个分别闪在扮夫妇的两人身侧。
窗本来就是半开的,天气太热,旅客怎能紧闭门窗入睡?姜步虚也不例外,并没闭上窗睡觉。
窗一启,女的和新来的黑影悄然钻人,接着,房门从里面开启,把门外的两个人接入房内。
这种小客店的上房,设备简陋家具不多,两床、一桌四椅、一柜,没有内间,可以马马虎虎容纳一家四口,格局一目了然。
火刀一击,火摺子火焰上升。
入室的四个人,已有三个人堵住了床,匕首与刀剑齐伸,动作十分迅速,床上如果有醒着的人,也来不及有所动作。
“咦?人呢?”掀帐拉开薄衾的女人惊呼,手中的匕首不知该往何处放。
床上空空如也,夏日用的薄衾内没有人,一只小包裹搁在枕上像个人头,如此而已。
“不可能的!”一个戴了头罩的人语气坚决无比:“店外围共有十二个监视警哨,没有任何人能离开客店而不被发现。”
“人的确不在床上。”另一个戴头罩的人开始搜索室内每一角落:“全店的人都昏睡不醒,不可能有人走动,这家伙竟然不在房中,一定昏倒在某一处角落,赶快通知外面的人进来遍搜全店,人一定还在。”
扮夫妇的两人急急出房,邻房两个小孩与另一对扮夫妇的人恰好冲出。
“人不在房中,你们居然毫无所知?”女的向那对夫妇急问。
“我发誓,我从墙缝中亲眼看到他熄灯上床的,一直就毫无声息,门窗都在我监视下,猫鼠外出也休想逃过我们的耳目,人绝对不会外出。”男的惊惶地为自己辨护,“真要让他溜走了,你们派在店外围监视的人,难道也一无所见?”
“把人召来,搜遗全店每一角落。”女的悻悻地说:“我不信他会变,变成蚊子神不知鬼不觉飞走了,一定还在店内,昏倒在某一角落。”
在店四周监视的共有十二个人,全是戴了面具穿了夜行衣的人,加上两间客房扮旅客的六名大小男女,十八个人立即逐室穷搜。
所有的店伙与旅客,皆被大量长期施放的药物迷昏了,有些昏倒在走道上,有些躺在各处小院中,店堂、房内、厨下………无了幸免。
检查一遍,就是没有姜步虚的形影。
“糟!真让这小子逃掉了,这小子恐怕真有末卜先知的神通。”那位戴头罩的首领终于承认失败:“假使他另有阴谋,咱们处境不妙。”
“是的,天色不早,再搜下去,咱们恐怕就走不了啦!”另一名戴头罩的人依然地说:“咱们经过如此周详缜密的布置,依然劳而无功,日后如果不集中全力图谋他,恐怕再也没有除去他的机会了。”
十八个人,分为三批急急撤走,分别出店从三方飞榴走壁脱离现场,大概藏匿的地方分散在各处,所以撤走时不走在一起。
从店后撤走的六个戴头罩夜行人,越过一条小街,飘落街后的旷野,向南郊越野急走。
在客店搜寻躯耽太久,已经是五更将尽,东天已泛鱼肚白,必须及早远离,因此速度甚快。
暗算失败心情不佳,警觉心不够是意料中事,谁也没有留意有人跟踪,只愿急急远走高飞。
即使留意身后,以难以发现跟踪的人,四个灰影乍起乍落逐段跟进,飘忽如鬼魅速度惊人。
刚进入一处平坡,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笑,和两声故意引人注意的轻咳,以及似是暗号的弹指声,像是发自耳畔,想必人已附身在后了。
六人吃了一惊,两面一分倏然转身,刀与剑已经在手,反应超人身手非常了得。
两丈余四个灰影并肩排列,不言不动,似乎早已站在该处,或是像四个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