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天幕下,一只漆黑的身影,有如断线风筝般坠落,身后紧跟的,是密密麻麻蝗虫一样闪着寒光的箭雨。
五米多高的城楼,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坠落下去,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凌冬要么回身挡住箭雨,要么做好准备,卸去下坠之力,仓促间,根本不可能二者兼顾。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香消玉殒,从朝阳门城楼的城门内,突然射出一道箭一般的身影,一把接住凌冬,轻飘飘地落地,同时手中长剑连舞,将周围一带的弓箭悉数击落在地。
后退了两步站稳,他轻轻将凌冬放在地上,一摆手中三尺青锋挡在她身前。
“连城!”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会突然出了救星,凌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哽咽地叫出一声。
这个高大而宽厚的背影,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立在城楼墙头上的楚硕,没看见希望中血溅五步的场景,也是呆了一呆,随即不由地暴跳如雷,“放箭!放箭!将他们两个给我一同射死!”
城楼上的弓箭手哪敢怠慢?就连城楼下跟随楚硕前来的军队,也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胆大想要抢功者,纷纷弯弓搭箭。一时间,朝阳门外鸡飞狗跳,愁云惨雾弥漫,有不少百姓都死伤在了箭雨下。
再看连城,却是将那一柄长剑舞的滴水不漏,凡是挨到那片剑幕的箭支,都被反弹到了一边儿去。
那厮是楚风伊身边的贴身侍卫,在整个楚宫之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又岂会是这些寻常士兵所射出的箭所能奈何得了的?楚硕心中明白,眸子里更见赤红,连声召唤道:“阮七?阮七!”
“卑职在这儿。”后来赶到的阮七连忙上前答应。
“带着侍卫营的高手下去,今天务必要把连城和那个贱女人都给我杀了!”楚硕咬牙切齿地怒喝道。
杀连城?阮七傻了眼,唯唯诺诺地念:“可是……可是殿下,就算再给卑职二百人,恐怕也难奈连城……”
“蠢货!”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了一句,楚硕一语道破天机,“这里里外外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还怕他二人能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不成?只要他逃不出去,你们这么多双手,刺不中他,难道还刺不中那个怀了孕的女人?”
“是,是。”阮七心领神会地领命而去。
一众高手加入了战团,形势顿时扭转急下,连城顾得了前面,也顾不得后面的偷袭,更何况要分神保护凌冬,一时间弄了个手忙脚乱,幸好凌冬自己也并非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几次危机,都被她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堪堪化解开了去。
只是时间一长,连城还好,凌冬的额头已开始泌出冷汗。
几道剑光闪过,劈向凌冬后背,但她此时正咬着牙,用一柄小匕首苦撑着头上三把环刀的压迫,根本无从分身。
瞥见这一险境的连城连忙回身相救,可仓促之间,手臂上却被一旁偷袭的软剑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围攻的众人一见了血,更加兴奋,手中的刀剑不要命地向二人身上招呼了去。
就在二人岌岌可危的时刻,又一道烟一般的黑影,从城门内掠了出来。
一道乌光自他手中迸出,打着旋儿飞过一个弧形,又隐没在他的袖子里。围观的众人没有一个看见他使了什么武器,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围着连城和凌冬的人手中的武器都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师傅!”
“是你?!”
连城与城楼上的楚硕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只不过一人是惊喜,一人是惊惶。
这个关键时刻出现,救二人于危难之中的人,赫然就是常跟在顺贤皇后身边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黑巾蒙面,全身上下被夜行衣包裹的密不透风,唯一露出来的,就是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师傅。”还围着凌冬的阮七也叫,却换来那黑衣人的一声冷哼,“不必叫我师傅,你只不过是我的挂名弟子,我并未传授给你一星半点的武艺。”
阮七被噎得面上一红,却讷讷地不敢吭声。
平时他都是潜行,偶然在大白天里看到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凌冬沉默着,不知他的来意是好是坏,只是一手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小腹。
“你们几个,都跟我回去。”那黑衣人的这句话,不止是对着凌冬和连城,还对着城楼上的楚硕说:“振远王已经到了乾元大殿,五皇子的继位大典正在举行。”
“什么?”听见前一句,楚硕还轻声冷哼,嗤之以鼻,但听到了最后一句,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跳了起来。
“不可能!有外公在,怎么会让那个小子登上帝位。”虽说这么安慰自己,心中好受了一些,但事关重大,楚硕哪里还敢在这儿耽搁?当下一挥手,他召集了身边的亲信,“走,立即去乾元殿。”
“殿下,那他们怎么办?”阮七叫住他,用眼色示意了一下还停留在原地的连城和凌冬。
回过头来,楚硕那俊俏的面庞上,有狠戾之色一闪而过,“杀无赦!”
他的命令是下了,但围在连城凌冬二人身边的人,却一个也不敢动弹,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武功神鬼莫测的黑衣人还站在那儿。
“连城,我们也走吧。”见楚硕要离开,那黑衣人也出了声,“现在大殿上形势危急,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哗变,为师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好。”连城颔首,轻拉起凌冬手腕。但是还担心风伊的凌冬又岂会轻易随他离开?再加上周围的兵士与阮七,一见凌冬迈步,便纷纷摆出了要攻击的架势。
谁都知道楚硕的性子,若是走脱了这黑衣人和连城,大家还能逃过一劫,但若是连凌冬也一起走脱了,这些人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来,刚刚缓和了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楚硕下了城楼,匆匆撇下一句话:“本帝登基之后,第一个要看见的贺礼,就是这个女人的头颅!”
“连城,走吧,有些事不能两全,一朝之变和一个女子的性命,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那黑衣人看了凌冬一眼,目光中有些许的怜悯。
这样说来,这些人是打算将自己一个人抛在这儿,去处理朝堂上巨大的纷争吗?凌冬暗笑了一声,心中并没有怨念,若是换了她,恐怕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不!”连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后退几步,挡在凌冬面前。
“你……”那黑衣人被气得眉头紧锁,但眼见楚硕渐行渐远,他却也没有时间发火,只能愤愤地一跺脚跟了上去。
以阮七为首的众人再次举起手中能够找到的武器,像一群饥饿的狼,将连城凌冬二人团团围住。
一场血腥之斗眼看就一触即发,朝阳门的城门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道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支羽箭,闪电般钉入了阮七的后脑,“我看谁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