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风伊陪着凌冬,静静地坐在听雪楼里,直到天将微明才离开。
两个人手挽着手,坐着厚厚的白熊皮垫子,靠在白草灰与竹骨砌成的墙边,听盘旋落下的雪花,扑簌簌地轻点林间的梅花瓣,偶尔有惊起的寒雀,扑棱棱地扎着翅膀,踩断一两支冻脆的枝桠。
与爱人静谧而安详的相伴,让对杀戮争斗心生疲惫的凌冬,几乎满足的掉下泪来。
风伊离开了,那一室温暖的梅香却久久鸾绕不去。光着脚踩在洁白的狐皮地毯上,凌冬像只快乐的小鸟,从楼下奔到楼上,又从白楠木的楼梯上翻下来,玩得不亦乐乎。
很久很久以前,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她也曾经梦想过自己会住在一个仙境般的地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某一天,邂逅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王子,与他双宿双栖,形影不离……
前一世的梦想,到了这一世,竟然真的实现了!这幸福来的太快也太突然,就像是最最美好的梦境,只希望永远不要有醒来的时间。凌冬躺在软软的毯子上打着滚,用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很疼。
虽然疼,却一并欢喜着。
听雪楼外,传来轻轻的踏雪声响,滚得衣衫不整的凌冬慌忙爬起来想要整理,却因为古代衣物的繁复而更加手忙脚乱。
雪白的棉帘一掀,一身翠装的绿儿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撞见满面通红的凌冬,她不由得一愣,紧接着敛去面上些许鄙夷神色,微一施礼道:“见过姑娘。”
“免……免礼。”电视上是这么说的吧?披头散发的凌冬对于她所表露出的轻蔑而略感愤慨,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现在在对你行礼,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这宫中什么都好,只是规矩太过于繁琐。以前在黑风寨里,她这个小寨主,也没有动不动就被人行礼。
“元宝,富贵,你们两个,快点去给姑娘整理!”侧了侧身子,绿儿递了个眼色,给身后两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三四岁的小丫鬟。
元宝?还有富贵?刚正经起来的凌冬,被这两个贵气祥和的名字给逗乐了。再看那两个小姑娘,一个圆圆的脸,扎两只总角小髻;另一个也是和和气气,一脸总是睡不醒的憨厚模样,端得可爱的紧。
还以为宫里都是像绿儿这样精明干练的宫女呢,这两个小家伙,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这宫中的异数吧?
叫元宝的小宫女伶俐一些,几步抢上来,麻利地将凌冬的头发挽好,又为她拉好了皱巴巴的裙子,这才拉着反应慢一拍的富贵,静静地退到了一边。
“这两个丫头,是专门从奕霖宫中拨来伺候姑娘的,姑娘可还满意?”绿儿的腰杆挺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已然做好了被凌冬翻脸责骂的准备。
“很好啊。”本想说自己不用人伺候,但考虑到这通体雪白的听雪楼的卫生问题,外加那两个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眼神,凌冬便临时改了口风,微笑着点了点头。
绿儿细长的眉梢一挑,显然是诧异于凌冬的好说话。昨日看到风伊对凌冬宠爱的程度,她本以为这小丫头会借机报复自己,至少也要在这两个宫婢的“成色”上加以刁难,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会过关。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被交代的任务完成,绿儿依旧是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告了别,循着原路出了梅苑的拱门。
绿儿一走,听雪楼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凌冬不喜欢绿儿。
照理说,风伊身边的贴身侍女,这奕霖宫中的宫女主管,是倾心于风伊的凌冬第一个应该拉拢巴结的对象。但对于凌冬来说,彼此相看两相厌的人儿,与其劳心劳力地去招揽,倒不如相互疏远,也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一屁股坐在柔软的狐皮垫子上,凌冬向元宝和富贵招了招手,“来,你们也坐。”
“奴婢不敢。”元宝和富贵吓了一跳,活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只差没支楞起两只颤巍巍的长耳朵。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里又没外人,我叫你们坐,坐就是了。”凌冬可懒得去跟她们讲什么人人平等的大道理,在她看来,长时间的潜移默化,远远比英雄式的标榜主义来的管用。她跳起来,一手一个,将两只小兔子拉坐到自己身边,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饿了。”
战战兢兢盯着她的两只小兔子一愣,紧接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元宝还好,笑了两下,就赶忙惊恐地捂住嘴,只剩下白白嫩嫩的富贵,笑得捂着肚子,憨厚地说道:“姑娘,您……您真好玩……”
“怎么敢说姑娘好玩?你不要命了!”元宝从背后使劲拍了她一下,富贵这才反应过来,一张笑脸还未撤去,眼眶中的泪水就快跑出来了。
“只是想让你们帮我拿点吃的,用的着哭吗?”凌冬无奈了。拢起袖子,她笨拙地帮富贵擦着快要溢出的泪水,口中轻声哄道:“好啦好啦,不要动不动就哭,不然脸上长了麻子,会变得很难看的。”
要说潜伏暗杀,带兵打仗,凌冬都是一把好手,唯独这安慰人,她还是第一次干。还好效果不错,元宝和富贵都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元宝才轻轻嗫喏道:“姑娘,您穿的这是千金一尺的雪绸……”
“衣服做了就是要穿的,既然要穿,肯定是会弄脏的,怎么弄脏又有什么关系?”随口扯出一些歪理,凌冬却在心底暗生出一股喜悦。虽然这是钱财如同粪土的皇宫,但送来这样价值的衣服,不正说明风伊对她的在意么?
元宝还有些呆怔,富贵却再次憨憨地笑了起来,“姑娘,您人真好,您等一下,奴婢这就去给您做些吃的。奴婢的厨艺,在这奕霖宫里也很出名呢。”
“是摔盘子摔出的名。”元宝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过头来再看凌冬时,后者已经舒舒服服地趴在了一旁的木暖笼上。
真是个奇怪的主子。她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凌冬,没发觉自己一颗悬着的心,已经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自己可是因为失手打破了贵妃娘娘的玉簪,才被罚到这奕霖宫做打扫的低等宫婢;而富贵,也是到哪儿都讨人嫌的主儿,这个来头不明的姑娘,真的是如此善良,不计较自己二人身份的主子吗?
元宝正想的入神,不提防凌冬眯着眼睛,轻轻向她招了招手。
神色一凛,元宝连忙爬上前去,一股脑儿地问道:“姑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给您捶捶腿?还是去泡杯热茶?地上寒冷,要不然奴婢搀扶着您去床上睡……”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娇弱的样子吗?”被唐僧一样的元宝念得无奈,凌冬只得苦笑,“我只是……想问你些事情……”
“姑娘想问什么?”元宝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得凌冬脸儿发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半晌才端正起神色,只是声音堪比蚊吶:“我只是……想问点关于你们三皇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