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晚,风伊才一脸疲惫之色地踏进奕霖宫的大门。不顾一路上恭敬行礼的宦官宫女,他直奔内殿,一把拉住欲向他拜倒的绿儿,急急问道:“她呢?”
“她?”绿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在西兰院的后厢房。”
得到了答案的风伊急匆匆地便欲离去,却被绿儿一把拉住了袖子,“殿下,您刚回来,按规矩是应该先去见……”
“规矩规矩!哪儿那么多的规矩?难道你忘了,在这奕霖宫中,只有我说的才算是规矩么?”不耐烦地打断绿儿,风伊沉下脸来,“怎么?我刚离开了这一个月,连你也忘了这奕霖宫里谁才是主子了?”
“绿儿不敢。”那一张娇艳的面庞顿时花容失色,绿儿“砰”一声跪倒,也不顾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会将膝盖磕得乌青。
再观风伊,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出了殿门,往殿后的西兰院去了。
雕刻着花鸟鱼虫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冷风扑进暖融融的室内,惊得那静坐的人儿如小鹿一般跳起,看清了来人之后,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
“风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脆生生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看着面前眼神直勾勾的人儿,凌冬眼珠一转,笑盈盈地拉开鹅黄的裙摆转了个圈儿,“好看不好看?”
嫩黄的锦缎宫装紧贴着她娇小却不干瘪的身躯,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浆过的立领,衬得那纤细的脖颈有如天鹅一般优雅;桃心型的领口下,有雪白的肌肤,夹着若隐若现的一抹鸿沟,在团起的绢纱掩映中朦朦胧胧;一根金黄的腰带妥帖地现出腰身,同时在上衣与裙裾处各延伸出一朵同色的迎春花,清爽却不失娇艳。
这是风伊,第一次见到身着女装的凌冬。
“好看。”他微笑着,由衷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补充道:“冬儿怎么穿都是好看的。只是这衣服上的迎春花太过庸俗,配不上我的冬儿。”
这样的甜言蜜语,听在凌冬的耳朵里,自然是欢喜的,只吓坏了随后赶来的绿儿。看了看凌冬那满脸的伤疤,又看了看张开双臂,笑得明艳逼人的风伊,她直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家的主子。
“今天先委屈一下,明儿个我会让宫里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新衣裳。”直到拥了凌冬入怀,风伊从回京都后便躁动不安的心才猛然安定下来。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捧起怀里的那一张小脸,“对了,你随我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天边,有雪花伴随着暮色一同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回手取过绿儿手中的裘袍,风伊细细给凌冬系上,这才拉着她,一路小跑,奔向奕霖宫里最偏远的一个角落。
中规中矩的建筑逐渐远去,雨花石铺成的小径旁,长青的松柏渐渐多了起来。转过了两片造型奇特的假山石,一道新月形的拱门出现在凌冬面前,拱门一边,有雕刻成古朴劲瘦的篆体的两个大字:“梅苑”。
“殿下,这儿……”跟在后面的绿儿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被风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从今天开始,这梅苑就是你的了。”转向凌冬,风伊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凌冬当然没有忽略绿儿的反应,咬着下唇想了想,她向风伊展开释然的微笑:“这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既是如此,随便给我安排个住处就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那怎么行!”头一个礼物就被拒绝,风伊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回头望了眼全身发抖的绿儿,他压抑着,不想在凌冬面前爆发出自己的怒气,“绿儿,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该有什么样的惩罚,不用我说吧?”
“奴婢知罪。”听风伊这么说,绿儿紧张的神情倒是舒缓了一些。当下,也不顾寒风凛冽,她抽出笼在袖子中的双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扇起自己的嘴巴来。
才扇了几下,绿儿嘴角边便渗出了殷红的血丝。被这样的变故弄得一愣的凌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拉住绿儿的双手,回头怒瞪着风伊,“你这是干什么?”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奴婢做错了事,就要受罚。”风伊还未开口,倒是绿儿,不着痕迹地从凌冬的手中抽回手来,偷眼望了望风伊的神情,默默退到了一边。
“治宫好比治国,若是没有规矩方圆,一旦散漫起来,难免要出大纰漏。”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风伊复又拉起凌冬的小手,将她拽进了那新月形的拱门,“一个奴才而已,不必挂心,先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不喜欢?”
一脚踏进那松软深陷的积雪中,凌冬没等抛出那满腹的异议,就立刻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那一扇拱门,不过可以允许两人并排而入,而内中的世界,却如同“芥子须弥”一般,辽阔广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这一片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世外桃源里,种满了虬枝苍劲、灼灼怒放的梅花,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夹杂在冷冽的空气中,闻一口,便让人精神一振。
靠近拱门的这一边,数百棵白梅宛如玉雕,欺霜赛雪,净洁高傲得不染凡尘气息;再往右看,那一片红梅像是燃烧到天边的火焰,开得如火如荼;稍远一些,便是黄色的腊梅,清清雅雅地点缀着宫墙内单一的色调;偶尔有一两树姹紫的梅瓣,宛如神来一笔,将这三色梅花完美地融在一起,美轮美奂得恍若仙境。
“还喜欢吗?”见凌冬看傻了眼的模样,风伊直笑得连眼角都眯了起来。指着掩映在白梅林中,那一栋通体雪白的小楼,他献宝似的轻晃着凌冬的手臂,“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听雪楼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