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开始反常,原本是一年之始春暖花开的时节,先是落了一场大雪,将新种下的秧苗都冻死,而后又是出现了数日的骄阳暴晒,就连源源不绝的巫沿河都干涸成了一条没过膝盖的小溪流。
各个村寨之间开始进行求雨的活动,苗鸟村也不例外,从一大早开始,父老乡亲们就提着鱼或者米来到阿诺家门前静静守候。
他们是附近村寨的代表,那些地方太小太偏僻,根本就没有巫师住居,每每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他们就会倾尽所有来到苗鸟村子里请白巫女帮忙。
阿诺肩上扛着一把小锄头,赤着脚从外面的药田里回来,她虽然忙活了一上午,但是衣衫却半点泥泞不沾。
村民们见到一袭白衣的小姑娘,浑身透着灵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淡然地盯着他们,一根纤长的独辫子垂在胸前,她挥一挥手门前的院子中,从土里渐渐冒出一些圆凳大小的鹅卵石,“你们坐吧!”
众人看到这神奇的一幕,纷纷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该不该坐,他们原本是来找老巫师的,没想到遇到了徒弟。
“我师傅在山里闭关,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她温和地笑着,跟人们印象中透着神秘和邪气的巫师丝毫沾不上关系。
“巫师大人,请救救我们村子吧!刚cha下的秧苗没几日就被晒死了,我们再不下雨,我们今年怕是活不成了!”
阿诺也坐在人群之中,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你们是哪个村子的?”
“东边将近五十里的麻子坳。”中年汉子脸上满是沟壑,正像麻子坳的地形,坑坑洼洼,沟壑纵横。
“呀,那个地方我知道。”年幼时,她跟师傅曾经去过麻子坳,那里的地势非常奇特,并且没有过多的地气和灵气,所以连植被都稀少,但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就是因为一份坚守,那里早年是夜郎的王族墓地,只是后来被弄得面目全非,这些留下的多数都是守墓人。
阿诺捧着一堆松散的泥土在手心,双手合十默默地低声吟唱了一首歌曲,唱的什么周围的人都听不懂,只是觉得生命焕发了新的生机。
不多时,随着歌声的起起落落,泥土中渐渐发生变化,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土中竟然出现了一颗小小的豆苗,所有的人都围在阿诺的身边,望着她手中的嫩黄色小苗儿发出欣喜的目光。
阿诺起身回到房中,将一个精致的小陶罐子举在手中,另一只手上的豆苗就缓缓向洞口移去,很快,豆苗便缓缓落在陶罐中,只悄悄地冒出了个头。
“你们拿回去吧,种在东南方,那里有座形似酒葫芦的山峰,将豆苗埋在山下,你们的问题自然会解决。”
中年男人接过陶罐,连连道谢,将手中的鱼和米塞给阿诺,但都被拒绝了。
“快回去吧,你的儿媳妇刚刚生产,更适合喝鱼汤。”她莞尔一笑,留下这一群人在院中傻愣着,径自向屋内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他们。
事实证明这位年轻的女巫是神奇的,当陶罐埋在葫芦山脚下时,半夜里,人们听到山中传来一声巨响,好像被雷劈到了整片山岭,大伙儿以为下雨了,空气中似乎也多了点水汽,但是当他们出门观望时发现,沿着葫芦山脚下莫名出现了一口泉水,顺着山里的沟壑流到了他们的田地里,同时,人们还惊奇地发现,泉眼处就是种下豆苗的地方,而那里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直通地底……
“阿诺姑娘……”村子里的人都这么亲切地称呼她,她虽然在摆弄了药材,但是指尖依旧白皙如新,就如她一年四季都赤着的双脚,不论什么时候都沾不上任何凡尘。
村子里的乎依是一个成天围绕在阿诺身旁的年轻人,他从小看着阿诺在村中走来走去,眼中的她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姑娘,他知道阿诺是巫女,今后不可能嫁人,但是心中还是抱着幻想,想着有一天能用真情打动阿诺,然后将她抱上白马背上,带着她回家。
“乎依,人们都在劳作,你在做什么呢?”她一早就知道对方的心思,所以见到他总带着教育的口吻。
“我采了一束新开的桃花送给你。”他将藏在身后的花束拿出来递到阿诺面前,阿诺接过花,眼神渐渐由轻快转变为哀伤。
“多好的花儿啊,他们本可以结果的,你结束了他们产出果实的命运。”
“呀,原来是这样,你不喜欢,以后我不采了,那我唱歌给你听!”他的歌声是附近村寨最神情的声音,听过他歌声的女孩无不为之神魂颠倒,而比他厉害的就只有阿诺了,他听过阿诺的歌声,虽然是在祈福的盛典上,那歌声优美动听,他一辈子都记得。
阿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手中的桃花捧在胸前,衣袖对着花间一洒,手中的花枝立刻围满了一群群蜜蜂,他们争相采着花蜜,“让它们以另一种方式产出果实吧!”她放下花枝,将身边的药材搬上了篮子里,篮子挎在手腕上,她对着乎依挥挥手,踏着悠扬的步子离去。
面前的少女戴着黑色的斗篷,她的脸已经被毒液重度灼伤,并且还起着一些充满脓液的泡泡。
女孩的母亲可怜巴巴地带着她翻山越岭来到苗鸟村,就是希望阿诺能救女儿一命。
阿诺似乎早有准备,直接请他们进了家门,看得出事态的严重性,她立刻掀起女孩的斗篷,就连女孩母亲都吓得直吸冷气,阿诺面不改色地用指尖触碰着透出紫黑的脓包,“是被蛤蟆精伤着的吧!”
女孩轻轻点头,她的嘴肿了,暂时不能张口说话,女孩的母亲知道遇到了高人,立刻扑到阿诺脚边扑通一声跪下,“女巫大人,求求你救救她吧!”
“你起来吧,人我自然会救,但是你们要说实话,蛤蟆精不可能出这么重的手伤人,你们一定做了什么。”
“唉,都怪我,都怪我,家里的水缸里突然有天冒出了只大蛤蟆,我吓坏了,就叫女儿悄悄烧开水烫它。”
“不应该啊……”阿诺知道蛤蟆精进入他家的水缸是有原因的,于是取出一只陶碗,将碗里转满一碗清水放在面前的桌上,不多时,陶碗开始不停地抖动,而碗底浮现出的正是那只蛤蟆状的脸。
咿咿呀呀地同蛤蟆精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对方终于走了,临走之前对着碗里吐了一口气,之间水中咕噜冒出一阵气泡,而后水的颜色就变成了墨绿色。
阿诺端着这碗变色的水来到女孩身边,“喝下吧,很快你就好了。”
女孩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端着碗两下就喝完了里面的水,喝完之后她立刻发出一阵干呕,“好难喝,好浓的腥味。”
“呀,你能说话了!”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效果实在明显。
“是啊,我的嘴不痛了,可是脸……”她想用手去摸,却被阿诺阻止了。
“现在先别碰,嘴上消了但是脸上得慢慢治,我给你敷草药,将药方给你备好,回去之后每日换一次就好。”
同时,阿诺也转头对着母亲说到,“蛤蟆精进你的水缸是来报恩的,在你年轻的时候曾经赶走过一条蛇,那条蛇横在路中间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这只蛤蟆,你赶走了蛇,蛤蟆记得你,它知道你家穷,于是现身在水缸中准备吐出一些铜和铁给你,结果你们用开水浇它,它这才给你的女儿一点教训,刚才是蛤蟆精给你女儿解毒,你们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母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竟然以为蛤蟆怪物是来害他们的,唉,真是悔不当初。
送走了母女俩,而后跟来的乎依倚在门口,他不解地望着阿诺,“你每天都这么忙着救人治病,可是却从来不收别人的东西,你难道不用吃东西吗?”
阿诺对他招招手,因为刚刚救回了一个女孩的生命,化解了一段恩怨,所以她的心情甚好,“你跟我来。”
乎依跟她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一颗心甜到要跳出胸膛,他的古铜色皮肤在太阳之下更显光彩,可是阿诺却不曾被吸引。
渐渐地,森林中已经没有了路,穿过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平坦的土地,土地就像个巨大的植物王国,里面种着稻子,谷物,各类藤瓜、蔬菜,树根下还长着一些淡黄色的菌类。
“你看,我有这么大片农田,还需要接受别人的东西吗?”她得意地望着乎依的表情,看到辣椒已经渐渐变红,她想到了晚上要吃什么。
“阿诺,你真的很厉害,为什么不让村里的人都拥有这样的农田呢?”
“乎依,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它们全是林中的山魅帮我管理,而我负责度化它们修行,所以,我没有这么多的灵力让村里的每一个人都享受到这样的农田。”这确实是个遗憾,她每天都尽量去帮助别人,以至于自己没有时间劳作,但是她也是人,也需要吃五谷杂粮。
“我知道了,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呵呵,算是吧!”阿诺望着眼前充满植物香气的农田,对上夕阳和乎依并肩站在一起,原来世界真的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