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浩瀚大洋是赌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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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谁开了第一炮?(1)

十八

1894年7月25日,在仁川附近的丰岛近海,由坪井航三少将指挥的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艘巡洋舰和北洋水师的巡洋舰济远、广乙以及炮舰操江发生战斗,结果是广乙受伤搁浅,操江被俘,仅济远逃脱。同时北洋水师租用的英国商船高升号被浪速号击沉,船上1200名大清陆军和14门野炮,除被路过的法国军舰救出一些之外,几乎全部葬身海底,北洋水师大败。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号称亚洲最强的北洋水师,怎么会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在这场海战已经过去100多年后的今天,再喋喋不休地去指责日本海军的突然袭击和背信弃义其实于事无补,我们应该寻问的是,为什么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以及为什么被打了闷棍以后就真的闷了。

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美国人后来在珍珠港也被日本人敲了一记闷棍。其实日本人的闷棍都有一个特点:实际上不重,不会置人死命,对方如何反应才是关键。

这记闷棍是不是传说中的无影无踪拳?回答还是“不是”。北洋水师左翼总兵兼镇远号管带林泰曾已经警告过了。

6月29日,林泰曾在指挥平远号前往仁川时在海上遇上了浪速号。

浪速号舰长是东乡平八郎大佐。东乡历经萨英战争、戊辰战争等诸多海战,之后又被明治政府派往英国学习海军军事。东乡在英国生活了8年,由于被英国政府拒绝进入海军学院而转入商船学校,实习时也是从最下级的水手开始做起。

但英国人也没有欺负日本人,说是商船学校,实际上毕业生中的相当一部分人进入海军服务,商船学校就是按照海军军官的标准培养商船船员的。本来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和舰队就密不可分,皇家海军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确保大英帝国商船队的安全,确保通商道路的畅通。皇家海军的米字旗在七大洋七大洋指大西洋、地中海、加勒比海、墨西哥湾、太平洋、印度洋、北极海。飘扬的目的,就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在七大洋通行无阻。为了确保通商海路,皇家海军的宗旨就是“见敌即进攻”,没有废话。

东乡平八郎日后的出名是从当浪速号舰长开始的,可是他这个浪速号舰长来得很侥幸,浪速号差点就没东乡平八郎什么事,因为他险些被炒了鱿鱼。1892年,山本权兵卫在西乡大臣的支持下进行了他改革日本海军的第一次行动,整顿海军组织,让那些已经不适应形势的海军军官们下岗。山本让下面收集了一个包括8名将官、89名佐官尉官的名单,和西乡去商量。

西乡有些为难:“这都是萨英战争以来的功臣,光将官就是现有将官的一半了,都是萨摩的同僚老乡,能下手吗?”

山本权兵卫回答得非常坚决:“有功劳发给他们勋章就行了,没有一定要保留官职的道理,至于萨摩的同乡关系,现在已经被国会攻击得够厉害了,这些人里面有人连蒸汽军舰都不懂,有这些人在海军,海军就不能进步。”

西乡从道支持了山本权兵卫。

山本大佐桌上放着一把短剑,挨个接见名单上的军官,向他们宣布下岗决定。不管是“僭上反乱”的怒吼还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地完成了日本海军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动”。

但在一个名字上山本犹豫了,找西乡大臣商量:“这个名字是不是有问题?”那是吴镇守府参谋长东乡平八郎。

“我知道这个人,沉默寡语,不引人注目,不是海军兵毕业的。因为长期在英国,在国内没有什么朋友,是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东乡和西乡都是锻冶屋町的,当然山本也是。西乡不能出面求情,但此时既然山本开了口,他回答:“可以啊,浪速号正好缺舰长,让东乡试试看。”

就这样,在甲午战争的前夕,日本海军不失时机地更新了组织,将一批最善任的军官放到了适合的位置。再看十几年后日俄战争时的沙俄舰队,居然还有只会操作帆船军舰的军官,就知道沙俄海军为什么会失败了。

东乡现在就要将从皇家海军那儿学来的信条付诸实践了。

可是东乡从将旗上认出,林泰曾在舰上。东乡对北洋水师反复观察以后认定,林泰曾是“清国海军最有能力、最棘手的将领”。他不会那么好对付,东乡已经有了预感。

东乡发出了同时准备礼炮弹和真炮弹的指令,主炮炮栓打开,炮手隐蔽于护盾之后,听他号令行事,他自己在舰桥上举起望远镜观察平远的动向。

“到底是林总兵!”东乡发出了一声赞叹。平远号甲板上空无一人,林泰曾在舰桥上举着望远镜在观察浪速号,完全可以推想,林泰曾采取了和东乡一模一样的做法——都是从英国老师那儿学来的。

东乡只好打消了先发制人的念头,下命令鸣礼炮、敬礼。军舰在海上见了军衔比自己高的舰只就要敬礼。北洋水师没有现代军衔,但日本人把大清的总兵划为少将,管带划为大佐。这样林泰曾就是少将,东乡大佐见了林少将,应该东乡鸣礼炮敬礼。

军舰的敬礼是敬礼的一方先把军舰旗降到半旗位置,在交会过后再升回原来位置。回礼一方也是先降旗后升旗,不过不需要将旗降到敬礼的那么低。

双方就这么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地交换着敬礼。

林泰曾从东乡的行动上读出了形势紧迫,他向李鸿章建议增派鱼雷艇,放弃仁川固守牙山湾。但他的主张被李鸿章、丁汝昌否决,反而将在朝鲜半岛的北洋水师舰只悉数撤回旅顺基地,据说是准备舰队总决战。

清军在7月16日制定的计划包括以下六条:

1.驻守小站的卫汝贵部盛字军6000名由海路赴平壤。

2.驻守旅顺的马玉昆毅字军6000名自大东沟登陆后由陆路赴平壤。

3.左宝贵部奉军3500名由陆路赴平壤。

4.丰升阿率盛字练军1500名由陆路赴平壤。

5.牙山之叶志超及聂世成部共3000名在被敌包围以前从海路撤往平壤。

6.北洋水师主力首先掩护陆军的海路输送,然后支援在朝陆军,同时守卫渤海湾口。

两相对比,高低立见。日军作战目的十分明确,为了得到朝鲜,在一开始就计划在中国境内作战。而清军的作战计划中,除了军队的调动之外,看不出作战意图。要保卫朝鲜的清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将战火引向日本本土。在北洋水师的使用上,除了护航之外,也根本看不出一点“制海权”的概念。

可以说在那场战争开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可以判定出来了。

十九

这个计划也执行不下去,牙山守将叶志超称陆路海路均不安全,拒绝移动,反而要求进一步增援。撤兵路上有危险,增兵路上就安全了?但这种逻辑在李鸿章那儿居然也通过了,这就是一开始增兵的由来。由济远、广乙和威远护送英国商船爱仁、飞鲸到牙山以后,这次是去迎接最后一艘高升号的,威远号已经在前一天先行返航威海卫。

其实坪井在7月23日从佐世保基地出发时,就已经从桦山资纪军令部长处接到指令:“25日以后遇见清军舰只可发动先制攻击。”桦山资纪的这个指令不是下克上,而是经过伊藤博文首相和陆澳宗光外相许可的,因为日本在7月19日向清朝政府提出的最后通牒中有“清军在朝鲜的一切增援活动均视为对日本的威胁”字样,最后通牒的回答期限是7月24日。

而李鸿章似乎没有把这句话看成问题,继续在向朝鲜增兵。增兵当然不是问题,但在随时可能开战的情况下只派出了济远、广乙和操江这样的阵势,不能不让人得出,李鸿章并不真的认为中日在朝鲜会打起来的结论。

而坪井航三这边呢?首先,25日以后他就可以先制攻击。其次在这片水域看到北洋军舰也让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北洋水师已经撤出了朝鲜海域,而济远在此出现,说明北洋水师又回来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小舰济远没有单独出现的道理,定远镇远一定在附近,他们这次来的任务是来接回八重洲号的,很可能附近海域的日本军舰已经被北洋水师打扫干净了。

但是李鸿章比坪井航三想象的要善良得多。

丰岛海战双方的力量对比是这样的:

日方的三艘舰只:

巡洋舰吉野,排水量4216吨,速度225节,25cm和12 cm速射炮,1892年10月下水;

巡洋舰浪速,排水量3709吨,速度18节,26cm和15 cm速射炮,1885年3月下水;

巡洋舰秋津洲,排水量3150吨,速度19节,25cm和12 cm速射炮,1892年7月下水。

北洋水师的三艘舰只:

巡洋舰济远,排水量2300吨,速度15节,21cm和15 cm炮,1883年下水;

巡洋舰广乙,排水量1000吨,速度17节,12cm炮,1890年下水;

炮舰操江,排水量950吨,速度9节,1860年下水。

因此,对比一下就能够推知这场海战的结果。

实际上,海战开始后不到5分钟,济远号管带方伯谦就掉头向西逃跑了。在吉野追击济远的时候,排水量只有1000吨的广乙却向浪速和秋津洲冲了上去,想用冲角撞掉秋津洲,广乙离秋津洲最近的时候,距离只有300米。

但在浪速和秋津洲两艘巡洋舰的炮击下,广乙舰首部发生大爆炸,失去战斗能力,只能退出战斗,向浅滩撤退,最后搁浅。

速度比济远高出7节多的吉野却没有追上济远,一开始是被烟雾遮住了视线。在驶出了烟雾区,3艘日本军舰一起追济远的时候,济远却降下了军舰旗,做出准备投降的姿态。在日本军舰拿不定主意时,济远又开始继续向西逃跑。

这时西方出现的两条煤烟吸引了第一游击队的注意力,那是英国商船高升号和护送它的炮舰操江号。

济远趁机再逃,同时向操江号发出了“快逃”的信号。

高升号和操江号没有逃成,速度太慢。操江号向秋津洲投降,被秋津洲押往群山的联合舰队本队。吉野又开始追济远,高升号就交给了浪速。

东乡平八郎在查明高升号是英国船籍、被北洋水师租用、上面有1200名军人和14门炮以后,命令高升号听从东乡的命令。但船上的清军拒绝投降,要求返航大沽。在谈判4个多小时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东乡挂起了“急速离舰,现在开始攻击”的信号B旗(红色信号旗)。读得懂信号旗的船员纷纷跳海,东乡随即向高升号发射鱼雷并开炮。鱼雷在中途浮起,未能击中目标,而炮弹击中高升号机舱。下午两点钟高升号沉没。

除了英国籍船长、大副和另一名英国船员以外,东乡平八郎没有救人。第二天,路过的法国军舰救出了大约200余人。

这是一次规模不算大的海战,但是对中日两国都是一次无法忘记的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