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浩瀚大洋是赌场(上)
39553400000045

第45章 风向军国吹(3)

“眼下时局的中心是满洲问题,今后海军裁军问题也会和满洲问题一样成为时局的中心。满洲能有今天是日本陆军的功劳,但是陆军之所以能够不屈服于国联的抗议,无视美国的恫吓而无后顾之忧,是因为海军有着掌握西太平洋制海权的实力。有关海军实力消长的裁军问题和满洲问题是决不可分而视之的互为因果表里的关系。”

末次信正点出了问题的实质,这个海军军备问题就变得很清楚了。

和日本陆军不同,日本海军起码在一开始,到20世纪30年代为止还不是那么军国主义的。怎么后来一下子就成了一支军国主义的队伍,肯定是有原因的。把责任推到整个社会甚至全世界的大环境上去是一个方法,但是大环境也是一个个的活人创造出来的,在同样的国际大环境,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走上了军国主义的道路,更不用说日本海军还有其本身的特殊原因了。

日本海军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原因,在日本海军基本上还是一支正常的军队时就已经种下了。只不过是在20世纪30年代,这个原因被环境所诱发而已,一般来说公认20世纪30年代日本海军军国主义化的两大动力源一个是东乡平八郎,另一个则是伏见宫博恭王。

20世纪30年代初期日本海军发生了日本海军史上最重要的人事变动,首先是1931年12月大角岑生接替安保清种出任海军大臣,后来是1932年2月伏见宫接任谷口尚真出任军令部长。

海军兵24期吊床号第3位的大角岑生学习成绩不错,但其他方面就没人知道了。日俄战争,他带着人去参与堵塞旅顺口,半路上机械出了故障,糊里糊涂地就回来了。他当时是老爷战舰桥立的航海长,连甲午战争都出不上力的桥立,到了日俄战争就更是条溜边的黄花鱼了,整个日俄战争,大角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了过来。

就凭着他的吊床号和混功,大角就这样一直混成了海军大臣,甚至混成了贵族。九·一八事变后论功行赏,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陆军大臣南次郎都弄了个子爵当,成了华族。大家定睛一看,怎么这个大角岑生也成了子爵?据说叙爵位不光按战功,也按年次来,哪年有人立了功,天皇要赐爵位,那年的人全跟着沾光,别看大角岑生在1931年里只当了最后27天的海军大臣,只要是1931年就行。陆军的荒木贞夫虽然在九·一八事变里出了力,但真正的赐爵位的理由也是当了最后27天的陆军大臣,日本这种荒唐事特别多。

这个华族可不是好玩的,比那个中看不中吃的大佐将军什么的要可口得多。将军退休战死了就没了,不会说你们家再出个人顶缺,华族是世袭的,子孙万代都有的做。进帝国大学难不难?华族子弟白给,问题是人家还不想去呢,人家要进学习院,嫌和平民子弟一起混没了身份。华族最大的优点是能来钱,像公爵、侯爵满30岁就是贵族院的终身议员,其他伯子男爵7年一次互选,这不都是有俸禄的吗?有人可能不服气,说华族有钱怎么天皇老要去救济华族?那些要救济的都是些老公家下来的华族,土头土脑只知道要脸面而不去弄钱,可这帮新贵华族的字典里保管没有“穷”这个字。当然新贵华族们都在官位上,自然有钱。但是他们真要是不要面子到处借钱不还你还真没治,有条《华族财产保全令》就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扣压封存华族财产,借给华族的钱就算你送的。

但是后来来了个麦克阿瑟,那执照当然就全部被吊销了。

七十二

大角岑生一辈子在混,而且混得很好,因为他深知混的诀窍就是不要犯政治错误。

这位大将军衔的海军大臣能混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二·二六事件时,总理大臣冈田启介海军大将传闻已经遇害,冈田的女婿迫水久常找到大角说:“首相是海军的先辈,现在遗体在叛军手里,海军应该派出陆战队去把遗体抢出来。”

大角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要挑动陆海军内战啊?”

迫水给逼急了:“那我说实话了,您就当没听见,其实首相还没死,躲在首相官邸里的什么地方。让您派陆战队是要救首相出来。”

大角被吓了第二跳:“那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回见了您。”

1932年初就是一·二八淞沪抗战。上海公使馆陆军武官助理田中隆吉少佐受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大佐的委托,在国际大都市上海策划“袭击日本僧侣事件”,来转移国际视线。

板垣和田中都没有事先和海军打招呼。对海军来说这也算是一次突然袭击。对这次突然袭击的反应,大角海相和谷口军令部长截然不同。

日本在上海几乎没有陆军兵力,能指望的就是海军。日本海军最早在华的舰队是1905年日俄战争时期编成的南清舰队,以上海为基地,包括新高、对马和和泉这3艘巡洋舰以及两艘在上海制造的炮艇隅田和伏见,司令官是寺垣猪三少将。辛亥革命以后日本想趁乱扩大在扬子江流域的权益,将南清舰队改名为第三舰队,增加了便于在长江内河行动的河防炮艇。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北洋政府宣布中立,由于交战国不能在中立国保持兵力,所以回得了日本的巡洋舰回了日本,其他河防炮艇在上海被解除武装,第三舰队解散。解散时的司令官就是姑爷亲王财部彪中将。

但随着北洋政府在1917年12月取消中立而加入协约国以后,日本舰队再度复活。这次编成的舰队基地还是在上海,但名字叫“第一遣支舰队”。直到10年后的1927年,日本海军又编成了一支基地在青岛的第二遣支舰队时,人们才知道原来为什么有个“第一”。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这两支舰队统一起来又重新编成了第三舰队,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海军又编成了第四舰队派往中国,和原来的第三舰队统编成为“支那方面派遣舰队”,简称“遣支舰队”。

这个遣支舰队在最盛期包括了几乎所有日本海军主力,几乎就是联合舰队。舰队都已经不称“司令官”了,而是“司令长官”,先后干过司令长官的有野村吉三郎、米内光政、及川古志郎、古贺峰一、岛田繁太郎、长谷川清,历任参谋长则有岛田繁太郎、井上成美等海军大佬。

理由很简单,因为那时无仗可打,没有战争制造战争也要上的日本军人哪能忍受得了寂寞,想打仗的全到中国来了。如果有人问米内光政和井上成美不是挺有名的和平主义者吗?那得看对手是谁,对手是美国是一回事,而对手是中国就是另一回事了。

事变以后大角发表的谈话含含糊糊,但是强调了“上海有27000日本人”,你怎么解释都行。但军令部长谷口不同,在2月1日的有关上海局势的军事参议官会议上坚决反对扩大事态,理由是事态的扩大很可能导致和英美发生战争。

谷口的态度使出席会议的东乡平八郎发了火,大骂军令部长。

年轻时是闷嘴葫芦的东乡平八郎以后也不太说话,退了休以后就更不多管闲事了。但是山本权兵卫由于西门子事件被赶出海军以后东乡活跃起来了,特别是华盛顿会议以后更是以海军第一元首自居,什么事都有了他的一份。

东乡对谷口一直深恶痛绝,原因起于九·一八事变。那时候,谷口明确表示反对,理由还是日本在中国的扩张肯定会导致和英美的全面战争,要和英美开战至少还需要35亿日元的军费,这笔钱上哪儿去找?老老实实待着是正经。当时东乡拍了桌子:“军令部每年都在制定对英美的作战方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说不能和英美开战?”

谷口尚真大将的长子、海军兵64期的谷口真少佐曾经回忆说前海军次官山梨胜之进大将在1960年曾经把他喊去说:“趁我还有力气说话的时候想和你说一句话,当年全部海军就你父亲一个人在反对打仗,如果当年听了你父亲的话,日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当年的日本是容不下谷口的,当年的日本注定了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从东乡开始的海军打定了主意,拿下谷口,代之以伏见宫,那是1932年2月2日的事情。

要拿下的不只是谷口大将,这时开始了一连串人事更迭,后来被史学家称为“大角人事”,因为这些人事变动全部是在大角当海相时进行的。和人事权掌握在参谋本部,到时候只要陆军省和训练总监部点个头的陆军不同,海军的人事权全部集中在海军省人事局,这点一直到最后战败海军省解体为止,所以虽然这些人事变更的主谋是加藤宽治和末次信正,后台是东乡平八郎和伏见宫博恭王,但恶名就是当着海军大臣的大角岑生。这些人事变动的主要内容是条约派的财部彪大将、谷口尚真大将、山梨胜之进大将,九·一八事变时的海军省军务局长寺岛健中将,伦敦会议时的军务局长堀悌吉中将,驻美武官坂野常善中将等十来名将官,从1933年到1934年不到一年之内全部被编入预备役,海军被舰队派彻底把持。条约派的将官几乎一个不剩。

后来的米内光政、井上成美等几个经常被人划到条约派中的实际上当时并不是真正的条约派。米内光政当时是镇海湾要塞中将司令官,不在中央机关,在重要政治问题上没有发言权,井上成美还仅仅是海军学校大佐教官,属于小巴腊子,而山本五十六少将则是不折不扣的舰队派,这点以后再详细说。

伏见宫当上军令部长以后的动作,首先就是通过1933年9月的《军令部令》和《陆军省军令部业务互涉规程》把“海军军令部”这个从1893年开始用了40年的称呼去掉了“海军”这两个字,改成了“军令部”,“军令部长”的称呼也变成了“军令总长”。日本人喜欢玩文字游戏,比如在战败无条件投降时为了“降伏”这个字参谋本部和外务省还在扯皮。但这一次不是一般的文字游戏,而是有具体内容的,新的军令部在海军业务上相当于参谋本部在陆军业务中期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和参谋本部同等了。

长大了的军令部首先干的就是搅黄第二次伦敦军备谈判,撕毁华盛顿条约和伦敦条约。

1935年,第二次伦敦海军军备会议开幕,日本人这次是主动出击。提出的条件是: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所以要撤销比例限制。大家要讲和平,尽量裁减军备,干脆把战列舰、航空母舰全部裁了,留点巡洋舰看守海岸线就行了。

意思就是,把西太平洋给日本。因为真要是合了日本的意,英美就再也打不到远东来了,日本人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个第二次伦敦海军军备会议从一开始就夭折了,在预备会议的时候就宣布休会了。至于那个讨厌的华盛顿条约则在前一年的1934年12月29日,由驻美大使斋藤博照会赫尔国务卿,按照条约规定,在期满两年之前宣布不继续延长。

1934年12月22日,舰队派的最强硬人物加藤宽治大将在日本政府正式决定废弃华盛顿条约后,参拜了位于多摩墓地的5月30日刚刚去世的海军第一长老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的墓地,向他报告东乡晚年的两大心愿,统帅权独立和废除军备条约已经胜利完成,大将可以安息了。

日本海军在思想上和组织上已经完成了军国主义化,正准备再赌一场。

可是硬件上的准备怎么样了呢?

二十昭和海军三大事件

七十三

大概有时候确实是不能胡说八道的。日本海军用来忽悠预算而制造出来的假想敌美国,在日本陆海军经过30年的惨淡经营以后,终于快成为真的敌人了。

和美国开战,不用说又是一场赌博,规模只会比以往的甲午和日俄两场战争更大。

可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日本海军也在成长,比如面对着这么大的赌局,心情忐忑不安的已经很少了。当然可能谷口尚真大将的下场让大家都聪明了起来,就是忐忑不安也不说,不流露出来,反正皇国永存,到时候天照大神肯定会给点照顾,现在只要再检查一下赌本赌具就行了。

还是和甲午、日俄战争时一样,一检查赌本赌具日本人就开始有点心虚了。那个八八舰队一直没弄起来,现在拥有的扶桑、山城、伊势、日向、长门、陆奥、榛名、雾岛、比叡、金刚,再加上1937年动工的大和和武藏,总算在数字上达到了“8+4”了。

除了还在建造,没下水的大和和武藏之外,剩下的10艘战列舰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打?

众所周知,太平洋战争中美国和日本之间没有发生日本人准备了三十几年的大舰巨炮之间的舰队决战。所以日本海军败在了用兵战略上,这似乎是一种定论。但是如果假定一下美日之间发生了主力舰队之间的决战,日本是不是就一定能赢?恐怕也未必,这是因为日本军舰的性能值得怀疑。

比如说,普通的船在海上因为某种原因而翻了过来这种现象很少见,但还是能耳闻目睹。可是有没有人听说过军舰在海上翻白肚皮的?军舰会被击沉,但决不会被风浪什么的给颠覆了是常识,不管怎么落后的国家,只要他自己制造军舰,就决不能翻船,但日本人就能破除这条常识。1934年3月12日凌晨4点左右,日本海军第21水雷战队的友鹤号鱼雷艇却在佐世保军港外面的海面上晾着个白肚皮好不显眼。

日语中的水雷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指“鱼雷”,中文中的水雷日语叫“机雷”,日本海军的“水雷队”就是鱼雷艇队的意思,第21水雷队共有4艘鱼雷艇,旗舰龙田及友鹤、千鸟和真鹤,这天凌晨1点钟开始3舰对旗舰的夜袭训练,凌晨3点训练结束回港,在佐世保港外大立岛南方7海里海面上遇到风速20米,浪高4米的恶劣天气,友鹤号在40度的摇摆中颠覆。

本来军舰应该经受得住50度以上的摇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日本海军最牛的就是鱼雷艇或者驱逐舰的夜袭,现在看来夜袭还得选个风平浪静的黄道吉日,听起来就太滑稽了。这种天下奇观出现的责任还是在军令部,伦敦条约规定600吨以下的舰艇完全自由,喜欢玩小聪明的日本人以为有空子可钻了,曾经用100吨的鱼雷艇和380吨的驱逐舰在日本海大海战时,夜间大显神通的日本人怎么会放过这一条,军令部开始大造鱼雷艇,并且提出了这样变态的要求:速度30节,续航力3000海里,3门5英寸(127厘米)炮和4根鱼雷发射管。

这是和若竹型驱逐舰夕颜、朝颜同样的火力装备,甚至比夕颜、朝颜还要强,因为友鹤采用了炮塔,不要忘记夕颜的排水量是1000吨,而友鹤不到600吨,这样甲板上堆积的大量火器使舰艇的重心增高,最后几乎和浮力中心重合,而一般军舰对GM距离的要求是一米到两米,这样的舰艇,如何不翻。其实友鹤是这类鱼雷艇中的第二艘,第一艘是千鸟。千鸟在测试时才摇摆15度就已经不稳定了,后来在两侧蒙铁块才通过测试,但是老天的测试还是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