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丑郎君(宫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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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谁心知

永昌公主府突然异样地热闹了起来,皇上的赏赐,多到需要内侍监们一趟一趟地朝公主府里运送,奇珍异宝,简直让人闻所未闻,南海的夜明珠,北疆的雪莲,西陵的复生草,东土的冰锦,四地稀罕之物,原本难得难求,这次皇帝却花了大手笔,将这些东西,论箱抬入了公主府,房间里放不下,只好放在院里,停得满满当当,令得云姜烦闷不已,只觉碍手碍脚,恨不得当垃圾一样丢掉。

后院假山凉亭上,云姜面沉似水,一脸郁闷表情。

拂素看一眼犹在朝院内抬的东西,再回眸看她,“公主不喜欢?”

“有什么好喜欢的?”云姜嘲弄地弯起唇角,“卖身钱……谁会喜欢?”

皇上这样奢侈,还不就是怕她生气?

他以为她是傻子不成?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终于肯下狠心——

佩服佩服!

这么多年,他也就这一回,像个帝王!

杏眸百无聊赖地自院中那些箱子上掠过,云姜心下突然一动,随口说:“咱们府里有弹弓吗?”

“那种市井小儿的玩物,哪里有?”红棉摇头。

流纨倒是突然想起来,“厨房里王婶子家的小孙子前两天似乎玩过那东西,我还让他不要打坏了东西,公主想要的话,我去问他要过来。”

“去拿来吧,回头陪他一个金的。”云姜笑了一笑,勾了下唇角。

流纨急匆匆朝厨房去了,过了半晌取了弹弓回来,交给云姜。

她拿在手中看了两眼,突然问流纨她们:“哪些箱子放的是南海夜明珠?”

“公主你……”红棉有些吃惊,可是看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于是又说:“我马上让他们抬一箱过来。”

云姜唇角含笑,看着她要那些内侍帮忙,抬了一个箱子过来。

她兴致甚好,索性一挥手,对着那几个内侍,也是对着其他人说:“红棉,去把咱们府里的下人给喊过来,还有,看看有几个人在落菊厅,一并喊过来。”

落菊厅?

那不就是公主常常宴请那些“才子”的地方?

如今留在那里的人,多数都是他人眼中的公主的“入幕之宾”,可是公主现在要他们过来做什么?

红棉心下疑惑,可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去喊人。

不过片刻工夫后,所有的人便已经集合到了院子里。

坐在那凉亭之内,云姜半倚栏杆,一脸笑吟吟的表情,随手从打开的箱子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来,对着站在下面的人扬声开口:“你们全都乖乖地给我站着不动,待会儿呢,我用弹弓打到了谁,就会有一颗夜明珠跟着落到院子里,你们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她这样一说,院子里的人顿时一阵欢腾。

只有那几个白衣文士,拂袖皱眉,一副有辱他们斯文的表情,看向云姜的目光,也充满了“公主为何这般看待在下”的意味。

云姜笑而不语,只是将她手中那颗夜明珠扣在弹弓里,随即用力,“嗖”的一下,那颗夜明珠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便击在了第一个幸运儿的身上。

虽然云姜的力气本来就不大,那夜明珠的大小也不过一点点,但是还是有人痛呼了一声。

众人听到提示,顿时一窝蜂朝那发出痛呼之人的方向挤了过去。

云姜看着某人那一身白衣被众人身影吞没,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随手又抓了第二颗夜明珠,朝人群中射了过去。

“轰”的一下,院子里再次炸开了锅。

又一位白衣才子遭殃,被人压倒在地,痛得连连叫唤:“不行了不行了,要出人命了!”

流纨笑着扬声提示:“郭才子,你怎么只顾着喊疼,快点抢那颗夜明珠啊,抢到手之后,翠红楼的央央姑娘,可就一定会出来见你的!”

云姜故意开口:“央央姑娘?是什么人?难道她有本公主美吗?”

“婢子可不知道,公主若是想知道,不如亲自问问郭才子好了,也许他曾经亲过央央姑娘的脚后跟,不然的话,怎么做诗赞美人家一双脚生得好看!”

“真的?”云姜扬手,又是一颗夜明珠飞了出去,正正好击在郭才子的鼻子上,害他顿时痛得涕泪直流,“郭通,本公主问你,央央姑娘的脚,果然美吗?”

郭才子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能向她解释央央姑娘的脚到底是美还是不美,何况他简直被人压得背都要断了,根本就是斯文扫地,保命都来不及了。

红棉、流纨、拂素看在眼中,顿时笑声连连。

云姜玩了片刻,自觉手指微乏,随手将弹弓丢给身后三婢,“你们轮流着玩,记住,一定要把这箱夜明珠玩完为止,不然的话,就罚你们跟青夕一样去喝猪油!”

“公主好狠的心!”红棉轻叹,接了那弹弓在手,正要动手,突然听到外头一声响,随即就见一行人气冲冲地闯进了公主府的后院来。

那一行人领头的,是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少女,穿一身绯衣,生得小巧可人,只是此刻脸却板着,待她一进院中,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那张脸更是绷到发青,随即厉喝:“住手!”

“哟——”云姜故意拖长了声音,依旧懒洋洋半倚栏杆,“这不是清华公主?怎么突然来到我府里?”

说话的时候,红棉扬手,一颗夜明珠便射了出去,只是此时有外人在场,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动。

那小公主清华待到看清楚她是用什么东西玩弹弓之后,脸都要气歪了,“你你你……”

“怎么了?”云姜一手撑颊,似笑非笑,“清华公主,你莫非是特地来跟我玩游戏的,正好正好,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好了。”

“你居然用父皇赏赐的夜明珠打弹弓?!”清华看着她,真的是很想冲过去甩她两个耳光。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准备用这种夜明珠做珍珠衫,就算丢了也不觉得可惜。”云姜轻描淡写,甚为随意。

“你……”清华公主被她一句话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日前起了心思,想用这种南海夜明珠做一件珍珠衫送人,正巧贡品单内有这种东西,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开口,便可向父皇讨要了过去,哪里知道那贡品只在宫内打了个转,转眼就被抬到了永昌公主府内。她一时气愤不过,这才上门,又哪里会想到,居然看到眼前这种能气死人的一幕?!

“我怎样?”云姜意兴阑珊地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红棉,“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们叫人不要打扰我,至于这箱子里的东西,你们慢慢玩,切记要尽兴才好。”

她说那“尽兴”二字,眼眸斜斜一挑,睨向清华公主,无比狡黠戏谑,分明一脸挑衅,随即便翩然离去。

清华小公主威风耍不及时,直气得愤愤跳脚,青着脸扭头就走。

云姜离开那院落之后,便屏退随行的侍从,一人漫步花间,想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看,她多威风,就连堂堂正牌“殷国公主”,亦拿她没有办法。

南海夜明珠再珍贵,她也可以随便拿来游戏。

公主的架子再大,遇到她,也一样被踩入污泥。

只因为,她也是殷国现在的皇帝亲口承认的公主——虽然这“公主”二字前头,要加一个修饰语“前朝”,但是……也是公主!

“公主,不要再笑了。”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

云姜脸上的笑意犹存,惊讶之色却在眸中毫无掩饰,她独立花丛之中,回眸看向那说话之人,果然看到言德一身素衣,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我以为我已经叫人不要再过来打扰我了。”她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成功收起惊诧之色。

“我并不想打扰公主,只是……”言德移目花丛,淡淡开口:“也许公主需要一双好耳朵,倾听公主的心事。”

“放肆!”云姜收起笑意,“什么心事,胡言乱语!”

“那么,是我太唐突了,”言德微一弯身,“既如此,言德告辞……”

“站住!”云姜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半晌才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公主府是什么?”

“当然是公主居住的地方。”言德静静看她。

“居住的地方?”云姜玩味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说这里是我的家。”

“不,只是居住的地方。”言德看着她瑰丽容颜,眼神中隐隐掠过一抹眷恋之色。

云姜沉默半晌之后突然又板起脸来,“那你的意思就是这里并不是我家?言德,小心你的人头,若是被皇帝知道了,可有你难过的时候!”

“言德并无他意,”他淡然一笑,“只是——公主的家,不似这般冷清,也不该令公主藏着这样多的心事……”

“你懂什么?”云姜不耐烦地揪下一朵花朝他砸了过去,“心事心事,我有什么心事?你若是闲得无聊,索性出去转两圈,再不然,就到落菊厅跟其他人去谈诗论道去,不要对着我说一些无聊的话!”

她没好气地说完,转身继续沿着那大片花丛前行。

“听说……公主已经许嫁戚国大王子?”言德突然开口。

云姜脚下一滞,顿时停了下来,然后回眸一笑,“那又如何?”

“公主……可是心甘情愿?”言德看着她漆黑如珠的眸子,“若是不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云姜无所谓,“反正,男人还不都是那个样子,既然皇帝要我嫁,我便嫁了也无妨……言德,你今日废话颇多!”

抛下微带斥责之意的最后一句话,云姜渐行渐远,终于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言德独立那大片花丛之外,恍惚良久,最终苦笑一声,转身朝落菊厅而去。

或许,他的任务,便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博她一笑罢了。

他与落菊厅其他人,在她眼中,也许并无其他分别。

并无区别。

言德惨淡而笑。

或许,果然是他太过痴心妄想了……

落菊厅。

便是外人也该知道,这里是永昌公主豢养男宠的地方,所以,但凡那些正人君子道学人士听了此名,无不唾弃连连,骂她一声:“****荡妇!”

此时天色已晚,落菊厅内灯火通明,难得公主兴致好,今晚一早就来到了这里,留驻落菊厅的那些人,莫不施展开浑身功夫,希望能够博得公主一顾,说不定……嘿嘿。

所以大厅之内,稳居上座的云姜打眼一溜,就见满厅热闹,这边厢有几个人正在斗文,所吟不是“不若桃杏嫁东风”,便是“关山月几重”;那边厢,有人正持剑而舞,白衣胜雪,姿态飘逸,真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更有人在另一侧抚琴而歌,歌声飞扬,琴音优逸;还有人研墨而书,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唯有一人。

唯有言德。

如她一般,自斟自酌,冷眼旁观眼前这一切。

云姜水眸闪闪,突然准确无误地点名:“言德?”

众人顿时停下一切,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言德。

明光之下,言德那张脸,越发显得暗淡平凡,与其他人相比,无异于鸡立鹤群,于是有人不免在脸上流露出几分嘲讽讥笑之色。

云姜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笑曰:“言德,你坐在那里,既不吟诗弄文,也不抚琴舞剑,可是对此一窍不通?你可知,我这落菊厅,并不是人人想来便来的地方。”

“公主是想要言德如此?”他静静开口,对上她戏谑杏眸。

“你若不展示,只怕……令人不服。”云姜扫一眼众人,举杯饮酒,“我这落菊厅所留的,不是才子便是青年侠士,你……算什么?”

言德随她看一眼众人,果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众人脸上均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你在我落菊厅出没,也有两年时间,这两年间,你极少参与此刻这般席宴,但是既然参加了,就得按照惯例,不然,”云姜盈盈一笑,眼波一转,似有情又似无情,“别人岂非嫌我不公?”

言德垂眸淡然一笑,随即起身,“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就容言德献丑一次好了。”

众人看他如此,脸上那分嘲弄之色更盛。

公主说得没错,两年前,言德此人开始出现在落菊厅,可他并非如他们般,一直留在公主府内,而是可以自由出没。听说他是两年前的雪天,被公主捡回公主府的,可是这两年来,他几乎从不参与他们的活动,一副清高表情,若他果真是其人如玉一般,倒也罢了,可是一般那副脾气配上他那张丑脸,不过是徒自惹人笑耳!

无视众人眼神,言德离席,走到大厅中央,取过一旁笔墨,略一思忖,随即便提笔而书。

云姜看他神色如常,挑眉一笑,再斟一杯。

他在写什么?

正如她所说,两年来,言德极少参与此刻这般席宴,是以从不曾在她面前展示过自己,所以她完全不清楚,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了。

片刻后,言德收笔,转身看向她,“公主,言德已经写好了。”

云姜招了招手,自有人上前,将那纸幅拿起,呈与她看。

上好澄心纸上,分明一首好词。

墨迹淋漓,字迹清奇峻峭。

“寒鸦啼彻衰柳,冬风零落依旧,相思刻骨黯红豆,锦瑟华弦随意负,离人空消瘦。销魂总在朝暮,薄酒难暖肺腑,山河破碎都成空,鱼龙遣散天涯渡,琴台草未青。”

她一字一顿,到最后,语音近乎轻喃,几乎无人可察。

琴台……

他说琴台……

云姜面色变了几变,差点……失控。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写前朝旧事!

他居然敢……

云姜霍地抬眸,看向言德,目光凝冰淬寒,几欲将人冻结当场。

可言德居然不躲不闪,神色依旧淡淡。

他到底所为何意?

云姜盯了他半晌,见他毫无反应,脸色终于渐渐缓和下来,随即击手轻赞:“言德好文采。”

“公主过奖了。”言德目光略略移开,顺手自身旁某人那里抽过一管翠笛。

云姜朝后微微一靠,倚在软榻之上,唇角噙一抹慵懒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言德。

他吹的是《宴春》。

笛音清越,充满春光融融之意。

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丽日春暖杏花,雀鸟迎往之景。

言德微侧着身子,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仿佛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并非如她先前所以为的,面目平凡普通。

他的睫毛很长,鼻子很挺,算得上是小小的优点了。

虽然眉眼还是那么平淡,可是,或许是她平时看惯了太多漂亮皮相,如今反倒觉得,他这般平凡眉眼,甚合她脾胃,不似他人,让她只觉满眼生厌。

所以,云姜放任自己的目光在他脸上缓缓游移,从他脸上寻找出他还能看的地方,就像是在进行……一个比较好玩的游戏般。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云姜美酒在手,脸上笑意盈盈,眼角斜斜一挑,“清客,把剑给他。”

她口中的清客,正是之前舞剑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看她一眼,沉默地将手中的剑交给言德。

言德接了剑略一沉吟,手腕一折,剑刃映衬着室内明光,刹那之间,恍若闪过一线寒芒。

他原本就身材修长,这般舞来,越发显得身姿飘逸,更容易让人忽视他那张平凡的脸了。

清客原本还抱着看戏之心,待到最后,不觉轻叹一声。

云姜招手唤来清客,为他斟上一杯酒,随即笑问:“清客何叹之有?”

清客看着言德,半晌才悠悠道:“我终于知道,何谓人不可貌相。”

云姜唇角一勾,“只可惜,这世上之人,还是喜欢看能够让自己赏心悦目的东西。”

“难道公主不为之奇?”清客回眸看她。

云姜一副无谓之态,“要怪,就只怪他生就那张脸。”

她话音落下之时,大厅内的言德此时缓缓收势,抬眸,朝她看来。

云姜移开目光,对清客笑了一笑。

言德心下顿时大为失望,将剑收起,再度坐到一旁坐下。

但是此刻大厅内的人看他的眼神,却已与平时不同。

云姜稳坐高位,看着其他人试探地上前跟他搭讪,然后……互相吹捧。

看,就是这样。

言德以前算什么?

顶着一张丑脸,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他多才多艺?

不过,她又能好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这张脸,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她又算什么?

一个前朝的公主——

只怕正如她那些异母兄弟般,早已经……毙命在各种奇怪的理由下吧?

她轻笑起来,再斟一杯,敬自己……也敬她这般“光鲜”的人生。

“公主……”红棉在她身后担心地轻声劝阻。

“无妨,”她有些失态了,可是却很开心,“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牢牢地盯着言德。

那平凡的眉眼,让人几乎找不到太多优秀到值得她注目的地方,可是……她却越看越满意。

就是他了。

就是这样一个,单看容貌,绝对会让人即便说不上讨厌,也会觉得不太喜欢的人……

她决定,就让他,拿走她最珍贵的东西!

碧霞阁,永昌公主休息的地方。

同时也是她府内无数男宠最想进去的地方。

而今夜,有一人,得到这样的机会。

此时夜幕沉沉,碧霞阁内,并无烛光明火,因为房间内原本放灯盏的地方,放着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此刻正发出轻淡的光,映得房间更显朦胧。

而光下美人,更胜明珠玉露,美得不可方物。

之前的酒意此刻完全上来,她醉意明显,芙蓉面上飞起大片桃花,越发显得眸若沉星,唇若涂丹。

她一手勾住男人的颈子,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可是另一只手却固执地拿着酒杯,“再来一杯……”

“公主,你醉了。”耳边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是谁?

感觉到那人似乎是抱着她,于是她努力勾住他的脖子,勉强辨认。

视线内的男子,容貌略略模糊,她仔细看了又看,良久之后终于认他出来,“言德?”

“公主!”言德抱着她一路从落菊厅走到她休息的碧霞阁,此刻正努力地想要将她放在床上,可是她却粘在他身上,死活都不肯下来,于是他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松手。”

“松手?”云姜借着酒劲轻笑,“我刚才点了你……你现在让我松手?”

对,她回想起来了。

刚才在落菊厅,她亲口点了他的名字,让他今天晚上陪她。

他来到永昌公主府两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点他的名,难道他不该感恩戴德地,趁这机会,多占她几分便宜?

要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酒醉成这般,并且让一个男人看见……

凡是正常男人,这个时候不占便宜,根本就是傻瓜!

“公主,你醉了,会不会不舒服?我找人给你送解酒茶来好不好?”言德一手揽住她腰,一手垫在她后脑勺处,免得她这样动来动去的撞到脑袋。

“不要!”云姜轻哼,媚眼如丝,带着酒意,斜斜睨他一眼,“大胆,不要动!”

言德苦笑。

他根本就没有动好不好,分明就是这位公主大人醉得眼花,才会误以为他在乱动……

“言德言德,”她却又突然换了亲热口气,一脸揶揄表情,“你以前……有过几个女人?”

这问题太过直接,言德顿时脸色发热,“公主你……”

云姜格格轻笑,“我一看你这张脸就知道,肯定没有女人喜欢你,哈哈!”

言德顿时黯然。

生就这样一张脸,并非他所愿。

只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更觉刺耳。

“那么,言德是第一次喽。”云姜不知为何显得特别骄傲,贴近他耳边,无比得意地压低了声音,呢喃细语,“正好,我也是第一次。”

未及言德思索她是何意,她的手,却已经不知何时,拉向他的衣带。

“公主你……”言德慌忙按住她的手。

云姜不高兴地板起脸,借着那酒意撒泼,“放肆!本公主想做的事情,谁敢拦?”

言德的手被她强制推开来,她翻身而上,继续努力奋战,一边解他的衣带,一边抱怨地嘀咕:“真是,男人的衣服怎么那么难脱!住手,你别乱动,我自己来!”

言德苦笑不已,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抬眸看着坐在他身上的云姜,只见她面泛红云,美得……简直令他惊心动魄。

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为之沉沦,至今。

天生一张丑脸,所以他才分外珍惜她。

可是他不懂……她为何,要这样糟蹋自己?

为何不懂得珍惜自己?

一念及此,却听得云姜突然“扑哧”一笑,狡黠无比地随手丢开他的外衣,贴近他,“解开了呢!”

身上传来微凉的感觉,却又似乎藏着一把火,烧得他难受,言德忍不住抿了下唇角,看着云姜不知为何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她在想什么?

“乖乖不要动,”云姜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感受手掌下男子的身体,随即微微俯身,吻上他的喉结,口齿含糊,“言德言德,我是第一次,所以……要温柔一点哦。”

要我乖乖嫁人,我便要嫁吗?

我偏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我偏要找这样一个丑男子,毁掉我的清白……

反正我早已不在乎我的名声,这清白,要了也没有用……

不,此刻,似乎还有点用。

这世间总算还有一个男子知道,他是我的第一次,总算还有他知道,应该要怜惜我……

“言德,”她口齿含糊地含住他的耳垂,霸道无比地宣布,“你是爱着我的吧?那么,我允许你一直爱下去哦……但是如果你敢不爱我了,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夜的纱衣褪去,天色渐白,院中有鸟雀轻鸣,婉转悠扬。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小雨,虽然泥地已干,但是推开窗子,便觉得空气清新无比,连花木,似乎都要比平时鲜润几分似的。

有女子轻笑,声若铜铃。

言德隔窗看去,只见院中一群人正围着一只蹴鞠游戏。

而那一群人中,他只一眼,便看到了她。

永昌公主,狄云姜。

她身穿浅绿常裙,发挽流云之态,明眸皓齿,一举一动,无不曼妙生姿,此刻她脸上含笑,突而一提裙角,将滚落在她脚下的蹴鞠踢给了身侧的拂素。

念及昨夜,言德的脸,蓦地热了一热。

她……

放在窗上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咯”的一声,窗子顿时发出响动。

云姜回眸瞥了一眼,眉毛淡淡一挑,突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随即挥了挥手,刚才还围在她身旁游戏的人顿时带着蹴鞠退下去了。

偌大院落里,顿时只留下她与他两个人。

言德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云姜突而一笑,随即一步步朝他缓缓走来,与他隔窗相望。

清晨明光之下,她犹似初绽玫瑰上最晶莹剔透的水珠,美得惊人。

言德自惭形秽,下意识便要避开她的视线。

“要不要我先喊人送水过来让你洗漱?”云姜看他如此表情,促狭之心顿起。

“哦。”言德讷讷点头。

云姜瞄他一眼,自他衣领之内,隐约看到他身上的抓痕,那是她昨夜……昨夜……

心下暗自嗤笑自己一声,她再度开口:“言德?”

“嗯?”言德抬眸,匆匆看她一眼,便再度垂下头去。

“今日天气不错,”她浅浅一笑,“言德没事的话,不若和我一同出游如何?”

言德顿时诧异地抬起头来,“公主……”

云姜一字一句,说得分明:“你与他人已有不同,言德,”她突然走近一步,挑起他的下颌,唇角带一丝浅笑,似嘲讽,又似戏谑,“你是我所允许……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所以从今以后,你便成为了我的禁脔。言德,你从今天起,便要对我千依百顺,我要你如何你便得如何,当然,相应的,我也会给你别人所享受不到的一切,我准你爱我,我收下你的心意,这样如何?”

言德看着她美丽的眸子,怔忡良久,“我……是不同的?”

“对,你是不同的。”她松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指尖,“不过,有几点……你得注意。”

“是什么?”言德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只能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不许告诉别人,不许反悔,不许无故消失,不许我找你的时候你不在,不许不爱,不许再爱上别人……”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寒意,“你该知道,昨夜对我们来说,代表了什么……假若你反悔,假若你想离开我,我说过,我昨天晚上就说过,我会杀了你!”

狠绝的话里,藏了一丝连她自己差点都有心忽略的恐惧。

恐惧?

笑话!

她这样说,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自己将清白之身托付的人,理应该三跪九叩感恩戴德才对,是她纾尊降贵屈就于他,所以,他就必须得如此!

对,只是这样而已!

在心内如此这般安慰自己完毕,云姜的眼睛随即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盯着那张……平凡到毫无特色以至于绝对会让人心生沮丧的脸。

言德从她开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一直没有再移开他的目光,所以,自然没有忽略她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不为人察觉的恐惧。

他整整看了她两年,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不会遗漏。

当然,他更不会忘记……昨夜,她的确是第一次。

一个名声狼藉的失节公主,怎么会是第一次?

只怕说给任何人听,别人都不会相信。

可是,她偏偏就是。

在昨夜之前,她纯洁无瑕。

在昨夜之后……

他很庆幸,她也是他的第一次。

彼此都以最干净的身心,奉献给对方。

那么……她刚才话语中的狠绝,是否为此?

她是否怕他反悔?怕他无故消失?怕她找他的时候他不在?怕他不再爱她,怕他爱上了别人……

公主,我……又怎么再会爱上别人?

无数人嫌弃我这张丑脸,唯有你,不管是出自于何种目的,公主府的大门始终为我敞开着,而今,你更是将你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

我为何会不爱?

他看着她,许久之后,平凡至极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颜,“如果……真的有一天,言德不爱了,公主你便杀了我吧。”

他,以性命相托,回报她所给予他的一切。

云姜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察觉他所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他眉眼淡淡,神色波澜不起,倒让她一时猜不出她的心思来。

真是奇怪——

原本,无论他做什么,她几乎都可以一眼看出他所为何来,轻易地猜到他的心思,不外乎是讨好于她,得她欢颜,可是如今,她居然猜不出他的心思了?!

云姜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心中大为震惊,只觉得这是她骤然发觉的最可怕的一件事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如此——

所以她霍地抽袖转身,“你先洗漱吧,等会儿来找我!”话音落下之后,她便急急离开了这里,就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似的。

言德隔窗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痴痴,神色温和,隐隐溢出浅淡温润之色。

片刻后,送水过来伺候他洗漱的婢子无意中看到,顿时张口结舌,有些愣住了。

原来言德先生他……看习惯了,也并非丑得一无是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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