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惹愤恚
永昌公主府,位于朱雀大街的尽头。
飞檐翘角,饰以铜铃,风一吹,丁冬作响,阳光之下,琉璃瓦更是闪闪发亮,与四周建筑别有不同之处。
只是门前……略显冷落了一点。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永昌公主名声在外,基本上,凡是以所谓的“正人君子”或者“贞节烈女”所自诩的人,都不屑经过此处,所以,这座公主府倒显得遗世独立似的。
公主府不远处,有一座茶楼,此刻二楼雅座,有人正坐在那里,看着公主府的大门,当然,也并没有忽略那顶从一刻钟之前就徘徊在公主府附近的轿子。
“那顶轿子里的人是谁?”二楼雅座的客人不自觉蹙眉。
上来续茶水的小二不自觉地缩了下脑袋,他有点畏惧眼前的这位客人,因为此人生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煞是威风,此刻他一蹙眉,更显可怖。
“谁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小厮不满地嘀咕,“大王子,你坐在这儿半天了,能不能挪挪地方?”
“人还没见到,我为什么要走?”男人的眉头压得愈低。
“你想见人,那就直接上前敲门就是,坐在这里干什么?”小厮托腮扭头,跟着他看那扇朱漆大门,“在这里看着,她也不见得出来,好无聊。”
“你说,那顶轿子是做什么的?”男人皱起眉头,对那顶始终徘徊不走的轿子非常感兴趣。
“你管他呢,不过,要是什么狂蜂浪蝶的话——大王子,要不要我下去教训他一顿?”小厮很忠心地挥了挥拳头。
“不用,先看着吧,”男人捏了捏手指,“都说永昌公主美,说真的,我倒还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魅力,能美到父皇不顾她的名声,硬要让我娶她!”
“不想娶就不娶呗,”小厮轻哼,“反正你打小就不爱听皇上的话。”
“那倒不是,如果她真的美到让我心动,我也不介意,她现在如何都是次要的,咱们戚国可不在乎女人是不是第一次,”男人脸上果然没有丝毫“介意”的表情,“何况,要按照戚国的风俗,女子若是情有所钟,必然会在成亲之前把第一次交给她有所亏欠的情人,这样成亲之后……”
“就能一心一意了,”小厮也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随即又说:“不过她又不是咱们戚国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听大王子你的话,成了亲之后照旧勾三搭四,招蜂引蝶!”
“那可不行!她嫁了我以后,肯定不能再这样!”男人看了一眼公主府的大门,“不过,现在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目光所及之处,公主府的朱漆大门依旧紧闭着。
轿子还在那里,真是可疑万分。
或许是他太过注意公主府和那顶轿子,以至于看茶送水的小二来回跑了几趟之后,忍不住问他:“客官,你……似乎很注意那座公主府啊。”
“只是随便看看。”他摆了摆手,视线却依旧停着不动。
小二上下仔细打量他,突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其实如果客官你真的想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哦?”男人挑眉,终于移目看向眼前的小二。
小二压低了声音,笑得鬼祟暧昧,“我看客官你一定不是我们殷国人,在我们这里,谁不知道这位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那个……哈哈,我看客官你身材高大魁梧,像是有功夫的人,何况相貌不凡,那位公主见了你必定欢喜得紧,所以你要是想进去,就直接过去敲门就可以了。”
男人被他说得火大,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不是故意诳我吧?公主府的大门,岂是可以随便敲的?说不定我这边一敲门,那边就立即有人把我给抓起来了!”
小二一听急了,“我怎么敢随便诳客官你呢,你往那边看!”
他手一指,刚刚好循着楼梯指到了楼下。
男人探头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你让我看什么?”
“客官你没看到那个人吗?”小二一脸嫌恶的表情。
男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又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他指的是一个满面疤痕的人,连忙移开目光,“他是……”
“这位月白公子,之前多得意,他可是永昌公主的入幕之宾,就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婢女,结果被那位公主大人害成这个样子……”小二半掩口压低了声音,笑得越发暧昧,“不过,他好歹也占过公主的便宜,所以照我说,不算吃亏,哈哈!”
一旁的小厮终于听不下去了,“你混说什么,上茶就上茶,哪儿这么多话?”
原本还想多透露点消息好得到客人打赏的小二顿时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茶壶离开。
男人摇头,“你看你凶什么?”
小厮急了,“大王子,他在说你未过门的王妃呢!话说得那么难听,王子你怎么都不介意似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还没见过那位公主,听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何况那位月白公子——”男人停了一下,顺着楼梯方向朝下又看了一眼,随即皱眉,“你看他,就算容貌没毁之前,恐怕也失之流气,这样的男人,喜欢他的女人,只怕眼光也有问题,所以待我见到她之后,如果发现他果然是她的入幕之宾……那就到那时再做打算好了!”
小厮瘪了瘪嘴,倒也没再说什么,和他一样,照旧盯着那座公主府以及在那附近逗留徘徊的轿子。
当然,不单是那坐在茶楼雅座的客人看到了那顶轿子,公主府里的人,也一早去向公主通报,说外头停了一顶形迹可疑的轿子。
云姜此刻正半躺在后院廊下的湘妃榻上听言德抚琴,听人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一个浅淡笑靥,“形迹可疑的轿子?算了,别管他是谁,既然他执意要停在公主府外,那就干脆请他进来得了。”
看着下人离开,去“请”那轿子里的人进来,云姜含笑略略抬手,“言德。”
“嗯?”言德手下未停,抬眸看了她一眼。
“别弹了,也许有好玩的事情。”她懒懒的,杏眸内掠过一丝戏谑。
“好。”言德停了手。
“言德?”云姜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为何又喊了他一声。
“什么事,公主?”言德就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而已。
“没事。”她安心地眯起眼睛,有种诡异的满足感涌现在心底,可是瞬间就被她强自压制下去了。
言德他……只是她的男宠而已!
虽然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宠……但是,也不过这样而已!
“公主,二驸马来了。”之前来通报的下人带了人过来,一脸意外的表情。
而那位当朝的殷国二驸马,则是一脸忐忑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内疚,一双俊秀的眸子躲躲闪闪,倒似是不敢见她一般,却又要觑着空子,频频看向那湘妃榻上的永昌公主。
丽日之光被走廊一隔,只落下几线明光,有一线刚好落在她嫩白藕臂上,她穿一袭金色缠枝宝相花纹便服,一头如缎黑发被金环束起,额心一点染上的朱砂红,整个人艳光四射,便是日光映在她身上,也似稍有不及之处,因此他看得更是失神,整个人痴痴呆呆,完全没有了平素的风流俊逸。
云姜杏眸微抬,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顿时侧过脸对言德露齿一笑,“看看,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殷国当朝二驸马来到我这公主府。”
她既不给对方看座,也没打算给对方上茶,晾得那二驸马更显尴尬。
“二驸马,”云姜语带嘲弄,“说说吧,来我公主府,有何贵干?”
“云……公主,许久不见。”许久之后,那二驸马才嗫嚅开口。
“对啊,的确许久不见。”云姜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自从二驸马与二公主成亲之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二驸马了呢,听闻二驸马畏妻如虎,不知道……今天怎么有胆子来我公主府?”
那二驸马被她这样冷嘲热讽,只觉得站在那里浑身都不自在,却还是要赔着笑,“公主……清文只是想知道公主如今可好……”
“好,怎么不好?”云姜笑意吟吟,“不日我就要嫁到戚国去,你看,虽然我这般名声,居然还有人愿意明媒正娶,怎会不好?更何况,”她招一招手,言德起身趋近几步,她突然一手勾起言德下颌,侧眸对那二驸马一笑,“我平日还有这般贴心人儿伺候,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看她举止风骚轻佻,二驸马顿时难过地别过脸去,“公主你……何苦如此糟蹋自己?”
“糟蹋?二驸马怎么会这么说,我怎么可能会糟蹋自己?”云姜掩唇而笑,自觉他的话愚不可及。
“我知道你一定还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在埋怨我,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甘堕落……”二驸马居然为之激愤起来。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云姜冷然打断:“二驸马,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做我为了当年的事情还在怨你——你做了什么,让我埋怨至今?二驸马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至于当年的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对不起,我早已经都忘记了,二驸马再谈当年,未免令人生笑!”
二驸马一时讷讷,前尘往事顿时尽数翻滚胸口,他眼神凄楚,自觉自己是造成她如今这般局面的罪魁祸首,一时忘情,不自觉喊了她的名字:“云姜,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抛弃你去娶二公主,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的!”
“你也说是当年,”云姜一脸嗤笑的表情,“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至于二驸马司徒清文你,我更是完全不熟悉,听说二驸马你畏妻如虎,而二公主又善妒,我这小小公主府,实在禁不起你们夫妻两个折腾,为免二公主等会儿赶来发标,二驸马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连挖苦带讽刺,直刺得二驸马一张俊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简直无地自容,“云姜,我知你即将远嫁戚国,心情不好自然难免,虽然说到时候你人生地不熟,但是公主如果有什么委屈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清文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公主……
“笑话!”云姜打断了他的话,连连冷笑,“委屈?我会有什么委屈?我堂堂殷国公主,会有什么委屈?更何况,我便有委屈,为何要向你说,你能帮我几分?又要如何帮我,简直可笑!我若再与你废话下去,简直当真愚不可及了!来人,送客!”
她这样冷冷一喝,立即便有人过来,“驸马,请!”
司徒清文面红耳赤,却仍然不相信她绝情如斯,只道自己伤她太深,越发自责,不忍离去,哪里会想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随即便有个熟悉的含着隐隐火气的声音陡然传来:“司徒清文!”
乍然听到这么一声断喝,司徒清文两腿一软,差点当场出丑,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是云姜找人冒充,只为赶他走人,哪里想到这么一眼看去,只见殷国二公主宇文临霜气势汹汹地正朝他大步走来。
“公主……”司徒清文的脸顿时白了几分,不过他原本脸就很白,所以此刻即便害怕也不是太过明显。
宇文临霜走到跟前,冷冷睇他一眼,再看一眼完全没留意她的人,突而伸出一只手来,重重拧上司徒清文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怒喝:“还不跟我回去!”
“公主……”司徒清文自觉面子里子全部都掉光了,可他平素便畏妻如虎,如今见她正值盛怒,怎么敢挣开,于是也只得由着她扯着耳朵,带着他朝外走。
云姜此时见此情景,突而掩口一笑,声音清脆无比。
二公主宇文临霜陡然停下了脚步,随即缓缓回头,冷冷朝她看来。
云姜拈一把素纨团扇遮住大半张面孔,眸中的笑意却依旧清晰明显,“二公主果然好威风,来我这里,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不过就是座公主府罢了,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又如何?”宇文临霜冷哼一声,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
“不如何……只是,有人小看我这公主府,我实在不怎么高兴呢。”团扇半掩着那明丽的芙蓉面,看不出云姜的表情到底如何。
宇文临霜轻嗤一声,“那你又要如何?你别忘了……”她似笑非笑,“本公主想要怎样便怎样,只要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得到!一定会!从小我就是这样,现在,也只可能是这样!狄云姜,你永远是斗不过我的!”
“是吗?”云姜心内勃然大怒,脸上却带着笑,“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果真,我永远斗不过你——”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陡然出手扣住了宇文临霜。
宇文临霜挣扎了几下,居然挣不开来,顿时又气又恼,怒喝:“你想干什么,狄云姜?”
“我想要干什么?”云姜笑吟吟的,突然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脸色也顿时冷冽起来,“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当年你怎样对我,我说过,我一定会还给你!至于他——”冷淡地看一眼那废物一般的司徒清文,她甚为不屑,“这种男人,你若宝贝的话,趁早将他早点在你腰带上拴紧,免得他一个不小心,又奔到我府里胡言乱语!”
宇文临霜几乎被她一巴掌打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双美眸中几乎喷出火来,“狄云姜,你这个贱人,同你娘简直一样……”
“啪”的一巴掌,云姜再度一巴掌甩了过来,杏眸中藏着刻骨般的怨恨,“再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宇文临霜为她此刻神色所慑,一时间居然真的没有再开口,只能瞪着喷火的眸子看着她,一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的表情似的。
“怎么,不服气?”云姜笑吟吟,“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痛快地甩我耳光,只可惜,你现在的男人不怎么可靠,更是一点用都没有,都不敢上来帮你,不过,也许是不愿意帮也说不定。说真的,我倒要谢谢你,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不然的话,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朝哪里扔才好!至于其他的——”她的杏眸中,蓦地浮现出一抹清晰的戾气,“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再敢乱说话的话,小心我真的割了你的舌头!”
她冷冷看一眼狼狈的宇文临霜,以及站在一旁早就有点看傻了的司徒清文,斥一声:“滚!”
宇文临霜愤懑地看她一眼,狼狈离去,一时之间居然将司徒清文忘在当场,司徒清文在那里站着,整个人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半晌后突然惊醒,随即便追着宇文临霜离去的方向离开了。
公主府的后院一时安静了下来。
云姜执着那团扇,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自觉用力,扇柄“啪”的一下,居然折断了,随即丢开那扇子,看一眼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清客教的那两手,倒还真有点用。”
言德却吃了一惊,慌忙拉过她的手,“伤到没有?”
“刚才打人耳光打得那么痛快,就算真的伤到了,也无所谓吧,公主?”一个声音陡然响起,突兀地冒了出来。
言德与云姜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于是便看到有一人,居然大咧咧坐在公主府高高的围墙之上,正盯着他们。
她冷眼看他,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分明一副武夫模样,只是,纵然他生就这样凶神恶煞模样,难不成便吓到她不成?
所以她下巴一抬,傲慢地问他:“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骑在我公主府的墙上?!”
那人却也不慌张,只是哈哈大笑,露出一脸越发满意的表情,“永昌公主?”
“怎样?”她挑眉,一副不驯表情,“信不信我立即让人把你揪下来?”
“不必了,我自己下来便是!”男人伸手在那墙头上一按,人便落在了公主府后院内,丝毫不理会此刻正在围墙外头跳着脚叫他并且希望自己也能一并翻进来的小厮。
云姜见他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于是压住火气再说一遍:“本公主好像并不认识你,阁下到底是谁?难不成,要我真的找人请你出去?”
男人愈走愈近,快到跟前之时,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样离近一看,他忍不住啧啧连声:“公主果然生就一副好容貌!”
废话!
云姜脸上不悦之色清晰明显至极,“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男人哈哈一笑,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公主的美貌果然就像传说中的那样,让人一见难忘。”
他也见过不少美人,戚国皇宫中,难道美人就少了不成,可是唯独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即便是生气、愤怒,也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即便是居高临下,睥睨于他人的动作,由她做来,也丝毫不让人产生疏远之感,反倒更让人觉得她便合该高高在上,受人景仰似的。
刚才那位“二公主”,想来,是嫉妒于她的美貌的吧?
“言德,找人赶他走,我先回房了。”云姜懒得再跟这莽夫废话,衣袖一甩,便要离开。
哪里会想到突然觉得臂上一紧,却是那人,居然扯住了她的衣袖。
云姜顿时动怒,“放手!”
“我若不放,那又如何?”男人大笑出声,突然朝前一靠,便已亲了下来。
云姜一惊,居然不知道要躲开,她顿时下意识般闭上了眼睛。
可是,唇上却并没有传来预期中的温度。
云姜吃惊,睁开眼睛,顿时只见那男人原本应该落在她唇上的吻,此刻居然落在了言德颊上。
言德挡在她身前,此刻一脸忍耐的表情,闭着眼睛,简直百感交集。
云姜看他那窘迫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傻瓜!”
男人听到她的笑声,原本正自沉醉,瞬间睁开眼睛,一看之下,顿时忙不迭地跳了开去,“呸呸呸,我居然亲了一个丑男人!”
云姜顿时不悦,杏眸一眯,“注意你的语气!”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男人将他两个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一丑一美,对比强烈,公主若是鲜花,他连牛粪都算不上。”
“那么,你算牛粪不成?”云姜见他出言羞辱言德,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可惜此人却偏偏不识趣,“就算是,那又如何,好歹鲜花也有插上来的可能。”
他言语暧昧,含意深长,云姜顿时大怒,“你……”
“公主,你先回房。”言德突而出声,随即将她朝前轻轻一送,然后转身面向这突然出现的男人,“阁下请回。”
“难道你们就没有兴趣知道我是谁吗?”男人不屑地看他一眼,随即再度看向云姜。
云姜停下脚步,回眸朝他看去。
男人得意一笑,“吾乃戚国大王子耶律震寰!”
云姜脸色一肃,“原来是你!”
“如假包换!”耶律震寰看她轻盈转身,越发满意,“公主,本王子恩准你嫁到我戚国来,至于刚才那种事,本王子可以保证,不会再次发生,你是我的人,别人若敢欺负于你,便等于是跟我过不去!”
“恩准?”云姜玩味不已,“你恩准?”
“公主嫁到我戚国来,尽管放心,我一定……”耶律震寰正想表示出自己有多满意,却不料云姜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堂堂殷国公主,嫁与不嫁,倒要你来恩准,笑话!”云姜看不惯他那种自作主张的模样,“再说,阁下想来对我作为早有耳闻,自然便会知道,我这公主府内豢养着男宠,而他,便是我最宠爱之人,至于大王子你,不过是陌生人一名罢了,所以,到底是嫁,还是不嫁,我还需考虑!何况,就算是嫁了,我也要带着他嫁,如果这样大王子都不介意,我才肯嫁!”
她故意攀住言德,挑衅一般,看向耶律震寰。
耶律震寰的目光自言德身上一扫而过,只觉她在开玩笑,“公主的宠爱之人,便是这丑陋男子?未免说笑了!”
“说笑?哪里说笑?”云姜勾起唇角,噙一抹笑,“大王子不信,是要我当场表现给你看?”
她做势挑起言德下颌,却察觉到言德似微有抗拒之意,心下顿时一怔,随即轻哼一声,看向那耶律震寰,“抱歉,本公主没有必要表演给你看!”
她说完之后,便拂袖离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言德注目她远去身影,随即再看一眼被晾在当场的耶律震寰,“大王子既然进得来,自然也出得去,请便。”
他略一点头,随即便匆匆地追上了云姜的身影。
耶律震寰被他两个晾在后院,许久之后,带一抹深思,翻墙跃了出去。
随行小厮此刻早已经放弃了围着那墙跳脚,见他出来,忙喜不迭地冲上来,“大王子,怎么样,见到了没有?”
“见到了。”他点头。
“如何?”小厮似乎比他还兴奋。
“果然美,只可惜……玫瑰带刺。”耶律震寰隔着那围墙朝里看了一眼,随即大步离去。
也许他该想一想……该怎么折去这枝玫瑰的刺?
随行小厮见他走开,连忙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嘀咕:“玫瑰带刺?公主府里种了玫瑰?大王子是不是被玫瑰刺到了,所以脸色才这么臭……”
碧霞阁内,之前言德的游戏之作,正悬在窗口,风一吹,丁冬作响,极之悦耳。
云姜懒懒散散,又半倚在房间内一张睡榻之上,乌黑长发都垂在了地上,迤逦无双,言德进门之后,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他也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在近前坐了下来。
半晌无言。
云姜又坚持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来:“刚才你……”
他在生气?
那一丝抗拒,她清楚得很。
“公主。”言德眼观鼻,鼻观心,“你想做的事情,就做好了。”
“可是,我也不想勉强别人。”云姜忽地坐起来,有点生气,“你要是不满意的话,就直接跟我说,我找别人好了!”
言德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为何,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却是无论如何,被她这一句话堵的,居然完全说不出来了。
偏偏她还在说:“反正我公主府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唔!”
带着些许惩罚意味的吻蓦地落在她唇上,她挣扎了一下,勉强出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咬我……”
未尽的话语被吞入唇齿之间,她渐渐沉迷,发现自己仿佛已经在逐渐习惯他的味道。
属于……言德的味道。
她能够感觉到他唇瓣的温度,虽然很温柔,可是又隐隐带着些力道,他的牙齿微噬她的唇,有些痒,有些痛,她身不由己渐渐朝后倒去,感觉到他拿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免得磕到她。
一吻终了,他欲抽身,她却食髓知味一般,追着他又连连亲了好几下。
言德躲闪开她的追吻,脸上带了些郁郁之色。
“生气了?”云姜此时心里的火气尽数消弭,脸上笑眯眯的,好声好气地问他。
言德看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
“真的生气了?”云姜好言哄他,“一个大男人,生起气的模样可不好看,好了,笑一个。”
言德欲言又止,脸上神色越发显得抑郁。
“大不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那么做了就是。”云姜自觉自己已经做了退步,于是便要结束话题。
但是言德却摇了摇头。
云姜顿时垮下了肩,“不是为这个?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公主说……这府里,男人多的是——”言德颇为困难地说出这话,突而抬眸,深深凝望于她,“那我……又算什么?”
自刚才她在那戚国大王子面前故意表现与他的亲密开始,他心里头,便似堵了个疙瘩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舒服。
他……只是希望她的目光,多停驻在他身上一点,可是她呢,对他却仍然像以前那样轻慢。
或许对她来说,时至今日,他仍然并不代表什么?仍然只是一个供她消遣逗她开心的……工具?
“你……”云姜愣了一下,随即抿唇一笑,“你是言德啊,我很清楚。”
“不,不仅仅是这样。”他将她困在两臂之间,气息相触,近在咫尺。
他知道,他的容貌很不好看,甚至,对她来说,很丑。
他不能够像公主府里的其他人那般,可以坦然无惧地接受她目光的注视,可是此刻,他真的很想,从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公主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他低低看着她,从她如水明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幸好此刻,她是看着他的。
云姜张口结舌,他这样乍然一问,她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是啊,他算什么?
落菊厅犹在,那些人也犹在,虽然他是唯一一个从落菊厅移到碧霞阁的人,可是……他算什么呢?
那一晚,借着酒意,她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下,做了那种选择,酒醒之后,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做了错事,但是她却不后悔。
反正,不是他,便是别人。
她主动选择,总好过别人强加于她。
她,永昌公主,别人眼中的“****荡妇”,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一晚,实是第一次……
她脸上原本的浅淡笑意渐渐收起,勉强自己,“反正,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言德意外地咄咄逼人。
云姜面有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言德他……
该怎么说呢?
“反正……”她咬唇,“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重重点头,以示自己绝对没有说谎。
言德叹一口气,敛了适才那种突然出现的咄咄逼人,放软了语气:“公主刚才的话,当真?”
“哪句话?”云姜一时没有想起来。
“你说,就算是嫁人,也要带着我去。”言德出言提示她。
云姜顿时有点尴尬。
可是他却含一抹轻淡笑意,目光深深凝望她,“公主,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才是。”
既然已经这样说过,那么,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带上我。
微微一叹,他伸手揽过云姜,抱住她柔软的身子。
他还记得,一直都记得,那一日,风雪弥漫,她自华盖轻车上翩然而下,笑颜如冬日里那一片乍升的晴光,令他目眩神迷,此生难忘。
她微微弯下腰来,看着狼狈的他,含笑轻问:“愿意跟我走吗?”
他自然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论她是带到他哪里,不论她当时看中了他那一点而愿意将他带进公主府,即便这个选择是到今日,他想,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公主,”他在她耳边轻喃,“可还记得你与我初次相见的那一日……”
突然很想,和她一起,回忆他们初初相遇的那一刻。
很想她知道,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些心无旁骛的日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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