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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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敏家的聚会(2)

后来,我感觉他的手从我的左侧进来,环了我的大半个身体,紧紧地用胳膊缚住我,并用另一只手,捧过我的脸。我盯着他的脸问他:“不会吧你?”我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又问他:“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紧张还是夸张?”陈七并不回答我,他顾自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放开我,用两手不断地摩挲自己的脸颊,好像一切都无从说起的样子。

有时候是这样的,你并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有些话只要一出口,就必是要伤人的。不伤别人就会伤自己。而我呢,我承认,我特别的喜欢这样一个时刻:不管是伤别人还是伤自己,那种过程里的伤,让我感觉很刺激。我始终觉得人活着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结果,一切都是徒劳,就像你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泡影,就像吃饭睡觉,不是为了让你实现理想体现价值什么的,那不过就是为了活着,活着而已。一天一天地活下去,一切图的就是个即兴的欢快而已。就像现在,无论我怎么在内心告诫我自己,算了吧,别说了,伤了谁都没意思,但我还是忍不住朝着那刺激的深处走过去。呵呵,我笑着。我这样笑着的时候,我知道,我要首先把我自己的心弄凉。陈七。我叫了他一声。他仍没抬头,只是从黑暗里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我感觉到了那手的温热,但我知道那手不可能永远是这个温度,即便他一直保持了这个温度,也不可能永远都是朝向我的,因为这就是真实。

我的手被陈七握在手里。我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轻描淡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轻描淡写背后,隐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负荷。我说:“如果你要是真的紧张,那我俩就分开好了。如果你只是夸张,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呆在一起。”尽管我非常迷恋那种紧张的感觉,但我知道那很不真实,也更短暂。我在心里想着这句话,却没有说出来,我怕我说出来之后,自己就真的会紧张起来,那样的话,就更会夸大生活的徒劳感。

陈七就保持了那个姿势在黑暗里扭过头来看我,看了半天,他又低下头去,重新陷入了沉默。

那天陈七没有上楼,他只是在车里吻了我。那吻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当时我感觉只差一点点儿,就窒息了。从他那里挣脱开,我回头望着他,临关上车门时,我对陈七说:“你的头发有点乱。”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2点的地表温度将会达到摄氏36度。从早上开始,我就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先是洗了个澡,然后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了不一会儿,浑身就开始出汗。整个上午,我就在客厅与卫生间之间来回穿梭。喝了六杯茶,洗了四次澡,快到2点钟的时候,我感觉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坐在客厅与北阳台的过道上,一言不发。

电话已经响了几次了,但我懒得动。不一会儿,手机又开始响。我低头,从脚边拿起手机。是王敏的电话。芏敏说,你干吗呢,不接电话?我就有气无力地笑了。我在洗澡呢,现在刚洗完。什么?这不是废话吗!我不一个人洗还找谁洗呢?你个老不正经的。我拢了一下头发,继续问电话里的王敏:还有

谁?谁?王东?噢,我想起来了。好好。我让陈七过来接我,―块儿去。

那个有着希腊鼻子和干净手指的家伙。那个整个晚上都在抽烟几乎不看别人一眼的人。就在刚刚的这一秒钟被王敏提到的时候,忽然就涌现在我的眼前。他挺有意思的,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一下,转回身,从柜子里挑了那条我最喜欢的杏黄色的短裙子。

看到我下来,陈七从车里把门向外推开,我左手下意识地向屁股底下压了一下裙角,头一低,人就坐了进去。空调太大了,好凉。陈七马上去调高了一些温度。他的手从车前方的空调上拿下来,并没有直接放回到方向盘那里去,他就那样在我腿的上方停顿了一下,这种停顿立刻带来我的一点紧张感,我感觉短裙下露出的部分正暴露在我们的视线里,我立刻更紧的并拢了我的双腿,没想到,这个动作,把我和陈七都逗乐了。陈七抬手摸了我脸一下,他的手是凉的。

我一直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始终都知道我不要什么。你不用真的伤害到我,只要你耍手段伤害到我身边那些跟我有关或无关的善良的人,那我就一定要坚持对你说三道四。我喜欢用手指着我讨厌的人的鼻子对他说:你给我听着,我讨厌你,滚远点儿给我!即使我一无是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是垃圾。不像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王东说这些跟他毫不相干的话,在他面前,我是那么急于表达我自己吗?可王东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啊。至少在那天还是陌生的啊。我是那么喜欢陌生人的吗?那天的话题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呢?

那个时候,王敏正在厨房里烧菜,而陈七站在厨房与客厅的过道里,一边抽烟一边跟王敏聊从前的旧事。陈七站在那里既可以跟王敏说话,同时又能看见坐在沙发里的我,但他的视

线看不见坐在我对面的王东。

是因为那天王东说起了我和他刚好都认识的一个男人,那个人出国前使手段令我的女友人财两空。之后的三年,他在国外多次出问题,都是从我那软弱的女友那里再次寻求的帮助。春天的时候,他冋国,结了婚,新娘却是另外的一个女人。我女友疯掉了,现在还呆在精神病院里。那天我在饭店里跟朋友喝酒,那个男人看见我,过来跟我打招呼敬我酒,我笑着把酒泼了对方一裤子,我看着他的脸对他说,你给我滚远点儿,即使我一无是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不是垃圾,不像你。我不喝你的酒。我就是那么对他说的当时。我看着王东笑着说。

那天你好像真的喝醉因为那个时候我刚好也在那个饭店,就在你身后不远的那桌。呵呵,这话听起来就很可疑了,但没办法,抚顺就这么大个地方,其实谁都能碰到谁,所谓的擦肩而过嘛。

我有些过分了那天。我低下头去,对王东说。王东就不说话了,等我再抬起头来看他时,我发现,王东的眼睛有点亮。

“人有时候太尖锐了不好,”王东一边点上烟,一边抽了一大口。然后他继续笑着看着我说,“但你那天真的挺过瘾。”我一直用眼睛看着王东,鼓励他接着说下去,因为我很想知道那天我还做了些什么,或者说,我做的那些,给王东这个当时在现场的旁观者,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但王东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我是喝了一点,但还不至于醉成那样,我那么做完全没有必要,但我做了,是因为,我乐意。这有什么可过瘾的。想了一想,我又说,不过瘾。

王东低下头去,笑着。他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笑着,这样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幼稚。我拿起杯子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王东站起来,从我手上拿过杯子,又去倒了一杯,并把它继续放回到我的手上,自己又坐间到我的对面去,同时他朝我探过身来,看着我说:“那天,你寘的挺可爱的。”我突然就呛了一下,咳起来。陈七在过道那里向这边问了一句:“没事吧你?”没事儿没事儿!我连忙说。停止了那咳之后,我对王东说:“不会吧?你的标准这么古怪?你是说你觉得一个正在生气骂人的女人可爱?哈哈!”我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王东也笑,但他笑得很真诚:“我是觉着你当时那点儿仗义的模样挺可爱的,”说过之后,他又恢复了先前的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刚才的话茬儿说,“中国人的豪气,在两性关系上,最终体现在女性身上。”

王敏在厨房里向我们招呼说,开喝了,快来快来!王东先于我站起身来,他从我的身边经过,走向饭厅,我则一转身,扎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从那门的缝隙里,我看到王东穿在身上的那件格子衬衫。

陈七说他决定留下来的原因很多。比如外地的医药品市场太大了,自己不如先前那样有激情了,精力明显感觉不够用。父母年岁大了也的确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最重要的一点,”陈七看着我说,“是因为你。我突然发现跑了那么远,其实我从心里真正需要的人只有一个。”陈七继续看着我说,“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我,真的。”我甚至想都没想,当时就乐了。我看着陈七,我觉得他冲我说这些话时的样子完全像个绅士,还挺英国的那种。

你只是觉得有一种女人很适合你,但我究竟是不是适合你的那种类型的女人呢?退一步讲,即便我真的就是适合你的那种类型的女人,也的确被你从心里和生理上需要,但你适合我吗?

我这样想着,同时就露出了有些暧昧的微笑望着陈七。那时候是傍晚,酷热的暑气还未完全散去,夕阳在窗框上投下暗红的光线。我踱到窗台前,窗外是生机盎然的仲夏。白天被太阳烤热的墙体,现在手贴上去,还能感觉到温热。陈七走过来,把我拉开的纱窗在我的眼前合拢。“小心一会儿进蚊子。”陈七说。我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他抵过来的下颌。“进蚊子又怎么样呢?顶多被蚊子咬几口得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我有些不快地问陈七。陈七并不看我,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说:“你总这么任性,一点点小事儿就不乐意。”说着又用两手环着我,在我的面前重新拉开了那纱窗。“我不喜欢隔着纱窗看外面。”我说。

我总是在短暂的瞬间感觉厌倦。我又不清楚这厌倦究竟因何而起。先前只是感觉疲惫而已。我正说着话,突然地就打了个哈欠,然后整个人就向身后的沙发上靠过去,一种疲倦就占据了我。那疲倦之后,我很快就感到了那种厌倦。不是说厌倦时间,我是厌倦那种单调和重复,今天不是和昨天一样,而是跟前天,甚至跟已经过去多日的更远的任何一天,都一个样。

陈七最不爱看我的这副样子,说到底,他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尽管最近他也经常地感到疲倦但我这是努力工作之后的疲惫感,”他看着我说,“跟你不一样,你那叫颓废。”我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哼!我这叫颓废?你当是个人就能颓废呢?!没房子没地没银子的,说颓就颓了?我是想颓了,可我得有那个资本啊我。我这样想着却没有对他说。如果我这样对他说了,那我将会贏得他更为有理有据的说服教育,他会现身说法地说,我小时候如何如何苦,经过这么多年的艰苦奋斗,忍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平,但我坚信我自己,所以我成功了,看看,

我这样的懂得适时妥协的人,才是成熟的,不像你一他会指着我笑着说--味地尖锐,会摔跟头的。

我像爱我小学二年级的王老师一样爱你。我对陈七说。可是我只喜欢今天,现在,此刻,我不想后来的事情,那些对我来说,都不存在。我又说。

陈七说,你要好好的,我一个月左右就回来,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好了。陈七看着我说。陈七要把他外地的市场理理顺,接下来,他只要在这里坐镇指挥就可以了,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东奔西走的了。看样子,他还有点依依不舍。这个成熟的、据自己说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居然有些依依不舍,这可真让我有点感动。

我知道我不应该,但说实话,陈七说他要离开一个月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解脱感。当时来不及细想那种解脱感是为了什么,只顾跟他吻别了,但现在我坐下来,一个人坐在朝南的阳台上,突然觉得,这种解脱感,很可怕。真的。我不是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吗?我喜欢他的成熟稳重,尽管有些时候,他看起来有些迂腐,但那不也被我理解成传统的另一种形式,被我兼收并蓄了吗?还有什么呢?

是通常所说的爱得累了吗?是吃饭的时候,他一边同别人说话一边顾着给我夹菜,让我觉得累了呢,还是我生病的时候,他彻夜不眠贴身照顾我的紧张感让我感觉累了呢?还是说我天生的贱,不适应他的这种深情和厚爱,有些不知所措的累呢?

不是,这些都还不是。那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王敏的电话。王敏说,过来喝酒吧,有你喜欢吃的素菜还有麻辣小龙虾。我好困啊,我说。“我整夜都没睡呢!”我又说。王敏就乐了不好生睡觉,闹什么闹啊你,纵欲会让女人早衰

的!”她在电话那端肆无忌惮地笑。我说,去你的。她笑得就更欢儿了。我说广陈七前几天就走了,去外地理他的生意,再回来就不打算走了。真恐怖7天知道我怎么随口说了句“真恐怖”。王敏很警觉,到底是老东西,就是精明老辣。王敏说,为什么你觉得陈七留下来恐怖呢?我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想的,就对她说,我说了吗?开玩笑的约等于。王敏就在电话里意味深长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起来。

我问,还有谁呢,就我们两个喝酒吗今天?王敏的那种笑在我问过这句话之后,突然的就多了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你还想跟哪个喝酒呢?你想找哪个,我立刻就找他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我怎么突然结巴了?“我的意思是问还有旁人没有?”王敏还是一个劲儿地乐,还故意绕我:“有旁人怎么的,没有怎么的?”“你个老东西!有旁人我就不洗脸了,这样多少能帮衬你显得年轻点,没旁人我就打扮打扮再过去,打击一下你的嚣张气焰。”王敏就乐了,可她并没有再对我说什么,“你来给她讲吧,跟我这儿磨叽开了呢!”

“你过来吧,就我们二个喝,是我要她找你的,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挺想看见你的。”

“哦。”我只“哦”了一下,就放了电话。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电话里的王东“哦”了一声,就放了电话。我真后悔,我怎么当时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呢我!哦什么哦,跟个唐僧似的,哦哦哦哦的。还有,凭什么我一接王东的电话,手心就出汗呢!凭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