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纪空手并没有沉醉于这美景之中,他决定出手,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这三名不明身份的壮汉的掌握,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是马车一停,当第三个人跨出车厢的刹那,他的拳头便照准对方颈椎结合处狠狠地砸了过去。
他的拳头不仅快,而且准,只要出手,对方就唯有倒下。
但是这个人却没有倒下,而是料定了纪空手会在这个时候出击,所以他亡命地向前扑去,致使纪空手这势在必得的一拳竟然落空。
纪空手心中大骇,这才发现对方的武功远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不过他丝毫不显慌乱,而是当机立断,向车顶纵去。
“轰……”劲气如泉喷般冲泻,碎木横飞,锦缎散裂,纪空手状若天神般破车而出,人在空中,已经看清了这三人所站的各个方位。
他的心禁不住直往下沉……
这三人似乎都是随意而立,看似无心,其实占据了最有利于攻击的要害位置。自己无论从哪个方向逃逸,都会遭到对方最强势的围杀。
他这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之中,对方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武功,而且针对自己不敢暴露身份的心理,引得自己来到这僻静地实施杀戮。
“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何以会如此清楚自己的情况?”纪空手在刹那间想到了很多对手,却都断然否决了,因为他对自己的行踪保密程度极端自信,除了神风一党与韩信外,绝对没有人能够识得出他就是纪空手。
劲气以水漫城墙之势从三方逼压而来,根本不容纪空手心生迟疑,他仿佛人在龙卷风的旋涡中心,感受着强大气流如窒息般的冲击。
他陡然提劲,将心境处于一种至静的状态,放松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他的灵觉在捕捉着对方的气势锋端,用心感悟,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表面看上去都难逃一死的命运,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此时的纪空手人在半空,纵然是武功奇绝,亦无处借力,只能往下坠落,而对方的三道劲气正以迅猛之势自三方挤来,随时都有可能将他的身体挤裂压爆,即使他是一个铁人,最终也难逃厄运。
这是一个绝境,任何人置身其中,都唯有徒呼奈何,回天乏力。
但纪空手却没有这种感觉,就在他身形将要坠下的刹那,脸上竟然泛出了一丝笑意。
一丝微笑,淡淡的微笑,笑容的背后却蕴藏了强大的自信。他将全身劲力全部提聚,依然用心去感悟着对方逼迫而来的三道巨流。
无形却有质的气流如狂飙直进,宛如决堤的三道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声势咄咄逼人,那浪头峰端仿若巨兽的大嘴,正向纪空手的身躯奔迫而来,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吞没。
纪空手算计着气流峰端的到来,算计着它的速度与接触自己的精确时间,当他感到劲气如长针侵入肌肤,引发丝丝痛感时,陡然大喝一声,无敌劲力自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中迸发而出,汇成一道强烈的气环,迎向了对方势如狂风的洪流。
“呼……哧……”气流一触间,竟然没有发生爆炸般的情况,反而产生出了一股非常迅猛的反弹力,而这正是纪空手所希望看到的。
他人在半空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围攻自己的三大高手都是内力雄浑之辈,三人联手,别说自己,便是五大豪门之主亲至,都不可能以强力抵挡。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去如何化解对方的劲力,而是想到了童年时候在淮阴江畔常见的搏浪游戏。
每年的春分一过,在淮阴的江边,总有一群少年下水嬉戏,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江水,才会经常出现他们盼望已久的浪潮,从而开始一种名叫“搏浪”的游戏。
搏浪,顾名思义,自然是在浪峰中搏击嬉戏,浪峰的巨力本不是人力可以征服的,所以最终的胜利者从来不靠自身的水性蛮力,而是顺着水势的流向,掌握浪峰的状态,随波逐流,从而永远行在浪峰的前端。
此时纪空手的处境形如搏浪,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发力而出,借着最终形成的反弹之势,人如狂风般破空而去。
他的身体飘逸若仙,更似一只大鸟腾云于九天之上,脚下的劲气如云涌动,他借着一纵之力已经飘飞到了数丈开外的假山上。
“数月不见,想不到纪公子的武功精进如斯,佩服佩服!”花丛之中一分为二,两人踱步而出,纪空手抬眼看去,心中一喜,因为来人竟是吹笛翁。
他顿时放下心来,跃下假山,拱手见礼道:“吹笛先生的玩笑开得大了,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恐怕唯有劳烦先生为我收尸了。”
他看了看适才联手攻击自己的三人,已是肃然而立,神情恭谦,丝毫看不出刚才那威若惊涛的一击竟是出自他们三人之手。
“纪公子说笑了,对于你的身手,我从来都不敢怀疑。只是有人不太相信,所以才请“乐道三友”出手相试。”吹笛翁身子一斜,将身后的那人让于身前。
纪空手心中一凛,不由又打量了刚才出手的三人一眼,惊道:“原来是‘乐道三友’,怪不得,怪不得。”他素知“乐道三友”乃是五音先生门下的三大高手,其身份地位已在门派宗师之上,若非他们手下留情,自己未必就能逃过刚才那一劫。
他这才相信对方确无恶意,当下抱拳向“乐道三友”行礼道:“在下无礼,幸蒙前辈手下留情,多谢了!”
“乐道三友”微微一笑,同声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的确如吹笛翁所言,乃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纪空手道:“这是吹笛先生抬举罢了,想我一介浪迹江湖的小子,有何德何能敢受前辈这等评价?”
“当得起,当得起。”“乐道三友”脸上无不露出欣赏之意,笑眯眯地道。
“年轻人恃才不傲,虚怀若谷,的确是一种美德,不过凡事不可过度,否则就成小家子气,难显强者风范。”那位站在吹笛翁身边的老者淡淡一笑,终于开口说话道。
“前辈教训甚是,晚辈铭记于心。”纪空手心中凛然,隐隐从其声中听出了一股王者霸气,令人心生仰慕之感。当下转头望去,只见此人身材颀长高大,有若峻岳崇山,相貌清奇,两眼深邃有神,闪动着智者的光芒,乍看一眼,有若仙道中人般飘逸,再看一眼,却又有几分相熟之感。
纪空手见得吹笛翁一脸欣然之色,蓦然灵光一现,俯头便拜:“淮阴纪空手拜见五音先生!”
那老者微微一笑,长袖轻扬,一股大力将他托起:“请起。”
此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五大豪门之一知音亭的主人五音先生,而他们现在所站之地,当然就是琴园。
纪空手顿时醒悟,望向“乐道三友”道:“原来你们带着我兜了一个大圈子。”
“乐道三友”中的弄箫书生道:“这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毕竟咸阳乃是非之地,不可不小心为之。”
纪空手闻言点头,忽又有些纳闷:“可是你们又怎知我是纪空手?而且这么快就找上了我?”他自进茶楼,到出来时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自以为行事机密,却没料到最终还是被人识破行踪,倒想知道自己的破绽出在哪里。
吹笛翁笑道:“其实这很简单,那家茶楼一直是我们在咸阳的一个据点,像公子这般非凡人物,虽然作粗人打扮,却遮掩不了一脸的英气,自然受到我们的关注。后来小公主上楼一趟,见了你的背影已然生疑,所以就发出信号,让我们将你请至琴园。”
纪空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五音先生见他武功不差,头脑机灵,已有了三分喜欢。碍于爱女所请,细细观察,只觉此人眉间逸出一股满不在乎的气质,虽然面对豪阀人物,言谈却不卑不亢,无疑是一位智勇兼备的人才,不由暗暗称道爱女的超凡目力,微一沉吟,道:“请随我来。”
他抛却随从,只领着纪空手一人当先步入十数丈外的一片竹林,林中有道,直通石亭,清风徐来,在这盛夏时节,倍感清爽。
两人各坐亭中,早有清茶置上,五音先生品茶一口,道:“你的内力的确古怪,武功却有路可寻,可见你的一身所学并非来自于玄铁龟上的记载。世人虽然以讹传讹,但老夫猜测,你的内力路数只怕与玄铁龟有关。”
纪空手没有想到五音先生只看了自己一眼,便对自己的所学尽知端详,心中的惊讶实在是不可言状,当下大是佩服:“前辈所言,无一不中,事实正是如此。”
于是,他将自己这一年来的奇遇一五一十地道出,听得五音先生啧啧称奇,心中暗道:“这莫非就是天意?倘若此子入我门中,执掌门户,何愁大事不兴?”
他身为知音亭豪阀,一生行走江湖,识得英雄无数,一眼就看出纪空手绝非常人,假若加以调教,日后必成大器。难得的是他一生只有一女,偏偏这女儿又眼高于顶,纵是项羽这等枭雄人物,亦是难入法眼,不想却偏偏机缘巧合,让她钟情于纪空手,这就像是上天安排一般,令五音先生怦然心动。
“你所说的神农先生,虽然以你为首,对你大加推崇,只怕此人的用心并不简单,你是否有过察觉?”五音先生是何等精明之人,眼珠一转,立时看到了一线危机。
“正是如此,他无非是想利用我来引开赵高的视线,然后伺机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纪空手并不吃惊,反而胸有成竹地道。
“这么说来,你早知他用心不良?”五音先生没想到纪空手竟有如此城府,诧异地问道。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中当然有数,任凭他如何捧吹,我也不至于认为他会毫无条件地全力辅佐我。试想一个可以将心中大志隐伏十年之人,若非有所图谋,必是有远大抱负,偏偏他在这个时候反叛问天楼,却要辅佐我来争霸天下,这自然是别有用心。我虽然看出了这一点,却好似浑然未觉,无非是想借他们之力,赶到咸阳相助一位朋友。”纪空手淡淡一笑,对五音先生毫不隐瞒心中所想,因为他已看出,五音先生是真正欣赏自己的人,就像相马的伯乐,对千里马天生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好。何况还有红颜在内,使得他终于可以毫无防范地面对眼前这位当世豪阀。
“也真是难为他了,毕竟十年光阴,若非心志坚定之人,哪来这般忍耐力?”五音先生说道。
纪空手微微一怔,道:“前辈莫非知晓他的目的与动机?”
五音先生眼芒一闪,道:“神农出现江湖之时,还在二十年前,风头强劲,是连五大豪门都不敢小视的大人物。谁知十年前,他却突然失踪,成为武林中公认的一段悬案。世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卫三公子的一个承诺而甘心退出江湖,但我却明白,神农归隐,却是大秦始皇专门对付赵高的一个安排!”
纪空手惊道:“始皇莫非早已预知赵高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五音先生冷冷一笑,道:“不仅如此,他更看到了赵高争霸天下的野心。以始皇雄霸天下、征服诸侯的雄才大略,岂有看不出赵高的狼子野心之理?可惜那时的始皇身抱疾恙,又得平息天下战乱,已经无力对付赵高,否则赵高又怎能逍遥至今?”
纪空手眼中闪现出一丝疑惑之色,道:“先生何以对此事了如指掌?”
五音先生并不作答,而是反问一句:“你可知道我知音亭的真正背景?”
纪空手摇头道:“我只知道知音亭乃江湖五大豪门之一,淡泊明志,不问天下世事,犹如神仙逍遥。”
五音先生哑然失笑:“难道世人竟是这般评价我知音亭?”随即收起笑容,肃然正色道,“算起来,我与始皇有姑表之亲,当时秦孝公之王后,正是先祖家姐。”
纪空手惊得几乎跳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只觉得是否是自己耳中听错。
“若非如此,我知音亭何以能雄立西蜀,屹立百年而不倒?若非如此,红颜又怎会有‘小公主’之称?其实这只因为知音亭系皇亲国戚的一支。”五音先生淡淡一笑,“当日先祖遗训,要我知音亭一脉誓死效命大秦国君,现在看来,却是错了。自始皇末年,到二世篡位,强施****,已失人心,如今大势已去,我此行北上咸阳,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
“你当如何?”纪空手好不容易压下自己心中的惶惑,直言相问。
“我此行启程之前,已对赵高的计划有所察觉。他之所以大办五十寿宴,其实有一个天大的阴谋,那就是在寿宴之上,派人刺杀胡亥,然后趁机夺走登龙图,以绝后患,从此登上王位,问鼎天下!”五音先生一直冷笑而道,一字一句,犹如道道惊雷,直震得纪空手目瞪口呆,任他想象力如何丰富,也绝对想不到事情复杂如斯,可怕如斯。
“以赵高现在的势力,如日中天,只怕先生若要阻止,难如登天。”纪空手倒吸了一口冷气,事实上他对大秦殊无好感,更不要说出手相帮了。倘若五音先生出口相求,他必婉拒,然后溜之大吉。
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我对大秦早已死心,若无先祖遗训,我才不来趟这浑水。这些年来,我虽然蜗居蜀中,看似清闲逍遥,其实一直关心着民生大计,每每见到百姓挣扎于水火之中,都令我感到羞愧无比,恨不得大旗一挥,抗击暴秦!只是这遗训缠身,令我不敢妄动,所以此行而来,只是略尽人事而已。”
“先生当如何作为?”纪空手肃然起敬道。
“按我的打算,原是欲趁赵高动手之前,将胡亥与登龙图一并带走。赵高野心虽大,但碍于有登龙图在,绝对不敢篡位夺权,这样便可让大秦继续维持下去,可是胡亥此人殊无才能,而且刚愎自用,竟然起心要与赵高周旋到底,真是不知死活,而我也乐得他去送死。但是对于登龙图,我是势在必得,唯有这样,才会令赵高有所顾忌,从而不敢取而代之,只能另立新君。”五音先生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心中的计划,因为他不仅相信纪空手,更要有所借用。
“先生对我如此信任,当不会让我听听这么简单吧?”纪空手已起心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