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举头三尺说神明(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41782400000012

第12章 大风的各种威力——天下有风(四)

大风的各种威力

千万不要以为风神不行了,代表着风也就不足畏了,实际上正是因为风神不行了,大小神仙和妖怪都能使用风这种资源了,进入“风的战国”时代,谁的风厉害谁就是高手,这风也就越来越可怕。《西游记》中孙悟空在菩提老祖那里学道时,菩提老祖就曾告诫他即便得道也要警惕三灾,第一灾是雷灾,第二灾是火灾,第三灾就是风灾。这风叫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厉害无比。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反抗体制学会变化之术,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劫难,但是他在取经路上也见识了风的厉害。

首先让他见识的就是黄风怪,这只黄毛貂鼠精吹出来的三昧神风,吴承恩老先生形容他这风“碧天振动斗牛宫,争些刮倒森罗殿。五百罗汉闹喧天,八大金刚齐嚷乱。文殊走了青毛狮,普贤白象难寻见。真武龟蛇失了群……老君难顾炼丹炉,寿星收了龙须扇。王母正去赴蟠桃,一风吹断裙腰钏。二郎迷失灌州城,哪吒难取匣中剑。天王不见手心塔……”这些“省部级”的大神仙在这风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这固然是夸张的说法。但孙悟空的确是在这妖怪面前不堪一击,他向来骄傲的法外分身术也被这大风打败,火眼金睛也睁不开了。最后只能求助于灵吉菩萨,才打败了这妖怪。

孙悟空又一次被风打败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他被扇子一下扇到了灵吉菩萨那里,借助定风丹这才抵抗住。

其实这天庭之中也有一个善于使风的,他的风也相当厉害,那就是四大天王之一的魔礼青,《封神演义》上说他他手持青云剑,“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风,这风乃黑风,风内万千戈矛,若乃逢着此风,四肢成为齑粉。”不知道为什么在《西游记》中四大天王大战孙悟空的时候没有使出黑风,完全成了一个打酱油的,走走过场就算完了,大概是做了“天王”,不好意思再用刮风这点法术了。

这些神仙和妖怪对付凡夫俗子更是动不动就刮风,《西游记》唐僧许多次就被妖怪用风刮走的,这似乎成了一种专门的法术,吴承恩还给起了个名字叫“风摄”用风来摄人,连一向被称为呆子的猪八戒也总结说:“避风如避箭啊”。

有神仙罩着的唐僧师徒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凡人更是要小心谨慎,很可能因为一阵风就葬送了性命。纪晓岚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就曾听说有人在沙漠里走着走着,忽闻有人喊姓名,一应声,就不见踪影,他推断这是被妖风吹走了。他还看见一个山洞里吹出风来,如果是车队连缀在一起还好,单人单车就会被吹得跟树叶一样。他在这里也想到《三藏圣教》里所说的风灾鬼难,以为也就是如此。(《见阅微草堂笔记》)

风有时候似乎在故意逗人玩,把人吹到空中吓人一大跳,《履园丛话》上说康熙年间有个人骑驴过正阳门,一阵大风将他连人待驴吹到天上,落下来时到了崇文门,还有个人在西山皇姑寺,一阵大风把他吹到北京城里。好在人都还没事,但有时候他们也玩不好,就害人性命,《右台仙馆笔记》上同治年间,安定门外就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被大风吹到空中,掉下来就摔死了——也不知道是哪路妖怪神仙在这里弄的,告都没法告,只能认命。(这几个故事都发生在北京,我给领导们提个建议,以后谁再抱怨环境不好,我们的领导们可以自豪地说,看,我们的环境治理进步多大,现在虽然还吹风,但至少刮不走人了。)

最可恶的是,这些风似乎还记着自己最早的生育工作职责,他们就乱点鸳鸯谱,动不动就把别人的闺女媳妇给吹到遥远的地方,嫁给另外一个人。沈德潜在《万历野获编》上说,有个叫王象巽的人他始祖奶奶就是被大风吹过来落到他们家的,从此以后他们家接连富贵。《益智录》说得更是直白,有个穷酸家里的一头牛不知怎么成了精,告诉这穷酸多买些女衣,一天夜里狂风大起,这牛就对穷酸说后院有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快带着衣服过去。脂砚斋主人说“古来穷酸多是色鬼。”这家伙也不例外,带着衣服过去,对女孩说:“我给你衣服不是因为我品德好,而是因为我好色,你要不嫁给我,我就不给你衣服。”——就是个流氓啊。女孩无奈地答应了,后来女孩见了他们家牛就说:“一定是你作风把我刮过来的。”——这说明所有的风都是这些有点法术的家伙所为。

这些风吹来还都是未婚少女,有的却不然,将人家正要结婚的人吹过来,《续夷坚志》上梁肃没有结婚的时候,一次从庙里背出一个少女,这女孩说自己是扬州人,坐在轿里正要去成婚,结果一阵大风将他吹到了这里。大家都说正好梁肃没有结婚,你就嫁给他吧。自然这女孩没得选择,后来梁肃中了科举,媳妇也生了好几个孩子,逐渐富贵起来,他的妻子就被称为天赐夫人,他的后代还称是“天赐”子孙。但不知道这些人考虑过没有,你这里富贵了,人家扬州那个等待的新郎官该多伤心啊。

从这些故事看,风刮来的女人如同祥瑞一样,谁得到了就是富贵,以至于后来有女人被风吹来,大家都抢着要。《清稗类钞》记载同治年间绍兴有个女孩随风坠落,说得话大家都听不懂,拿笔来写,她是四川人,家离成都还有三千里(那时候四川省估计比现在大),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风吹到这里。一个农民一个商人一个读书人都要娶她做媳妇,还打上了官司,这官员就让她挑一个嫁了,女孩不说话,这官员硬把读书人指给了她。简直就是霸王弓硬上弓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这官员,且不说从四川到绍兴路途遥远,即便能够回去,家里人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嫁人都是问题。同样是在《清稗类钞》里记载,江宁有个女孩被风吹走,不过只吹了九十里,村民们把他给送了回来。这个女孩已经许配人了,夫家怀疑这里有奸情,就到县衙告了。幸运的是这里的县令是专门爱听鬼故事的袁枚,他训斥这个未婚夫:“这事是经常发生的,你没有读过吗?”而且还翻出了证据,让这未婚夫相信娶被风吹过的女人一定会大富大贵,最终说服了这个未婚夫。然而大风吹人常有,袁枚不常有,如果不是遇见袁枚这样的领导,这个女子的名誉就要受到损失了。

作为一个平凡的人,怎样才能避免被这些风伤害呢,以我读书的经验,避免风灾的伤害,最好的办法是有一颗定风珠,这样就可以“八风吹不动”了。《西游记》中灵吉菩萨那儿有一个(据他说是如来佛祖给他的),《封神演义》上也是只有八宝灵光洞的度厄真人那儿有一个。看来都在高档神仙手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似乎很难得到。但博闻广记的张岱在《夜航船》里告诉我们找这么一颗珠子不是太难,蜘蛛肚子里就有。把蜘蛛肚子划开,就有一颗皎洁的宝珠,握在手里就能让大风平下来。

实在找不到宝珠,那就只有靠自己了。首先要有敏锐的洞察力。所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妖风刮起来之前必有先兆。《子不语》上就说有个人过长江,看见江面上漂浮着一块黄布,急忙将船工叫过来看,一个老舵手大惊失色:“这东西一出,我们这船就快翻了。”赶快将船帆都撤掉,果然一会大风刮起,幸好他们有准备,这才得以周全。有人后来就总结说:“江上如果有大风,必然有令旗出于水面。那黄布就是风旗。”

可见如果能善于观察,掌握风灾运行的规律,有所准备,就能得以周全。但是这个必然要有多年的工作经验才行,普通人员也很难掌握。这时候,你就要自求多福,能够得到神人相助。或许也是考虑到大风过于害人,上天设立了一个专门负责预报灾害的神仙:沿江游奕神。《三宝太监西洋记》第九十八回上,这个神就出来过,自称负责在江边巡逻,预报天气。《夜航船》上记载,北宋的丞相陈尧佐还没有当官的时候,有一次要坐船出行,一个老头过来告诉他,明天要刮大风,你回避一下。次日果然大风,昨天行走的船全部翻了,陈尧佐成了幸运儿。那老头又来了:“我是游奕神,因为来日你要成为领导,所以我要告诉你。”

这句话看得人心凉,原来上苍设立此神的目的是帮助那些富贵的人,做的是看涨的期货生意,我们这些****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或许会梦想通过努力奋斗做一个完美的逆袭,却不知道富贵与否,也是跟风有关系的。《梁书》上著名无神论者范缜跟王子讲述人的富贵与贫贱是怎么造成的,就说人这人生如同一树花,大家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有的落在茵席之上,有的落在厕所里。落在茵席之上的就是王子殿下您,落在厕所的就是我们这些贫贱之人。

所以,虽然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很鲜艳,但是这花被风吹过,落在不同的地点就有不同的命运,落在两江总督或者李刚家里,就可以为所欲为,落在寻常百姓家里,连《生活大爆炸》都没得看。

说得这么绝望,千万不要干傻事啊,因为阴间也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