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井中神秘之物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春秋时期,鲁国的季恒子打井从井里挖出一只怪兽,有点像狗,又有点像羊,季恒子搞不懂,就派人去问孔子,虽然老夫子自称不语怪力乱神,但这时候却成了专家,对此侃侃而谈:“这是羊,不过不是普通的羊,而是坟羊,是土中的精怪。”孔夫子说话就是真理,以后这坟羊就成了土中著名的精怪,甚至最后被演化成了土神。
或许有了圣人开创的先例,后世不断有人在井底发现新的东西,最著名的莫过于井底藏燕,古时候的人们相信冬天燕子是躲到井底里去了。《酉阳杂俎》记载,春天的时候如果燕子没有回来,只要把两个用梧桐木刻成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投到井里,燕子就会回来了。
燕子这种平凡的小鸟显然不足以引起人们的兴趣,到了南朝,《异苑》记载井里的东西就变得更为神奇了。在兰陵昌虑县山上有口井,有种黑翅金嘴的鸟在里面筑巢,这种鸟轻易不出来,一出来就发大水。那口井也不能去看,看后不到一年必死。把这种鸟说得神乎其神,不过从这鸟翅膀黑色来看,还带着一点燕子的痕迹。
到了宋人的笔记里,依然有人拿井底这只鸟做文章,《墨客挥犀》记载,一座庙里有口井,名为豢龙井,传说曾有龙从井里飞走(刑满释放?),一次有个秀才喝醉酒到了庙里,往井里扔了一块石头,立刻一只金雀从井底飞出,到井口化作一团烈焰,把秀才须发烧了个精光。这只鸟儿已经不仅仅嘴是金色的,全身都成了金色的,只是功能转变,不再发水,成了发火。
除了飞禽类,井里还有走兽,甚至还有两栖动物,如《水经注》记,前秦的时候高陆县有人打井得到一只乌龟,这乌龟背负八卦古字,苻坚把它养起来,十六年后,这龟死掉,用其骨算卦,昭示前秦将亡,后果然被谢玄大败于淝水。乌龟在古代最灵异的一个作用就是算卦,这只乌龟虽然从井里出来,这点功能不算稀奇。
这些神奇之物藏于井底,显然是不愿意见人,有些神奇的东西却不一样,他们藏在井底,是散发光辉,引着让人发掘。如明朝的大书法家董其昌在他的《画禅室随笔》记载,颍上县一口井里夜放光芒,如彩虹横天,十分诡异,县令让人下井去看,捞出一块石碑,六个铜器,所刻是黄庭经、兰亭序等书法名帖,是宋朝的拓本,不过比其他拓本都要好,董其昌十分喜爱。王羲之的书法竟然如此神奇,连区区一个拓本在古井里都能大放光芒。传说兰亭序的原本随李世民一起入葬,那李世民墓中岂不是流光溢彩了。
但井里发光的不一定是宝物,甚至还是害人性命的祸害,《宣室志》说有个道士晚上忽然发现院子有异光,仔细观看,竟是从井中发出,过了一会,有只金光闪闪的小兔蹦出来,绕着道观的神坛转一圈,入井不见,异光也随之消失。道士随后淘井,得到一只光灿灿的小金兔,后来送给一个当官的朋友李戎,后来这金兔突然不见了,李戎不久也死了。这金兔大费周折让人从井里把它挖出来竟是为了害死另一个人,再敷衍一下,或许还是个复仇的故事。
这些神秘之物吸引人的方法统一是发光,也有别出心裁用声音吸引人的,如《子不语》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有个人夏天在院子里乘凉,听见井中发出铮铮的声音,随后升起几颗红丸。他第二天让人下去寻找,得到几十颗桂圆,非常新鲜。这人倒也胆大,就着井水吃了。吃完之后,身轻体健,活了九十多。
桂圆又叫龙眼,难道这几颗桂圆真的是龙在里面掉下的眼珠子。不过这好在都是天然长成的,有人竟从井中捞出人间制造的东西:馒头。《稽神录》里的一个故事,有个姓王的官员在家里盖房子,正值夏天,暴雨大至,大水奔向东南角,一下子就没了,这里竟是一口井。用绳子系了石头去测量,数十丈才到井底。随后竟有个馒头从井里漂了上来。不过这馒头与那龙眼没法比,有人尝了尝,和平常吃的没啥区别,想必也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大概这馒头是大水来时从谁家厨房卷出来的,只是文人们大惊小怪了。
以上出的这些还都是动植物或者其他物件,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井里居然走出万物之灵长:人类。《异苑》中说,西晋的时候,有个叫韦郎的人看见自己家井里有一个接一个有人出来,这些人长得一尺来高,身着盔甲,相继出门。韦先生倒也不害怕,他暗暗为自己算了一卦,说我儿子将来要当省长(刺史),后来他儿子真的先后做了青、广二州的刺史。真不明白他这卦是根据什么来推论的,为啥井里蹦出小人就表示自己儿子要当大官。
四川江源的井里也蹦出过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名叫利(据说鳖灵也是从井里出来的),她出来不是为了昭示别人当官,而是要找一个当官的嫁给他。那个当官的就是蜀王杜宇。这事记载于《蜀王本纪》。井神中有个女子“观”,或许蜀王的妻子就是井神的化身。有了井神这样的贤内助,杜宇治理蜀国岂能不井井有条。
六、井的“妙”用
如果你是古代的一个警察,看守的犯人丢了怎么办?
很简单,你先去找一口井,然后拿一件犯人穿过的衣服,里面裹上磁铁,挂在井里面,这个犯人就会回来了。
如果你是古代一个寻宝者,用什么办法能准确找到宝藏的位置?
很简单,你先去找一口井,用一个铜盆装早上的井水,挖开土地,用铜盆里的水映照,有人影的就表示底下有宝物。
这可不是我在胡说八道,这些方法都是我们的老祖先记录在案的,第一个方法见于明朝张岱的《夜航船》,第二个方法更为古老,记载于五代刘崇远所著的《金华子杂编》。
在我们老祖宗朴素的思想里,井可不光是喝水的地方,还有许多妙用,在许多方面都有神奇的功效。
一在生育方面有奇效。《西游记》中女儿国的女人喝了子母河的水就能生育,宋人赵汝适写的《诸藩志》也煞有介事地写过一个女儿国,不过那里的女子不是靠喝河里的水,而是照井而生,照一下井就能生育了。
咱们中国的井虽然没有这个功能,不过依照汉朝的张华在《博物志》中记载,咱们的井却能帮助怀孕的妇女生男孩。妇女怀孕未满三个月的,穿上老公衣服,早起到井边,绕井三圈,在井里照下影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别让人遇见了,一定生男孩。他这个办法想必不准,否则依照咱们这重男轻女的陋习,估计华夏遍地都是男子了,五千年的文明史到汉朝也就断绝了。
《岭外代答》中写过一个有意思的绿珠井,这绿珠是晋朝石崇的爱妾,石崇贵为晋朝首富,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对绿珠钟爱有加,当时专权的赵王司马伦向他索要他都不给,司马伦冲冠一怒为红颜,借机杀掉了石崇。这本是男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但却被古人习惯性地想到了红颜祸水。绿珠井就在绿珠的家乡,饮了这个井水,所生女孩都是绿珠一样的美人。这么美好的一口井,当地人因为绿珠的事情,竟把这个井填埋了。想必每个男同胞看到这事,都会不由自主扼腕叹息,这口井如果留着,四处推广,那我中华女儿岂不个个都是貂蝉西施。《岭外代答》评价填井这件事,竟说是大智之举。真是愚不可及的论调,他也不想想,当美女不再是稀缺资源,男人们自然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剑拔弩张,红颜祸水也就无从谈起了,可惜啊……
二在治病方面有功能。《夜航船》上说,汉朝苏耽在大瘟疫到来之前,凿井种橘,瘟疫来的时候让人吃橘叶,喝井水就能治病。苏耽是《神仙传》里的人物,是神仙,神仙治病都要靠井水,可加井在人们治病方面的疗效。
《齐民要术》中也记载了用井祛病的方法,在大年三十晚上,拿豆、麻和一些家人的头发扔到井里,念动咒语,可保家人不生病。这更像一个神秘的仪式了,管不管用老百姓不去想,只是想表达人们一个美好的寄托。
井对人的疾病,尤其是眼上的疾病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井眼井眼,井就是眼,老百姓相信开井明目,塞井损目。有时候眼上得了疾病甚至要从井上找原因。唐《朝野佥载》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贞观年间,定州有户姓魏的人家,母球突然眼瞎了,有个算卦的对他说:“明年三月初一从东边过来一个穿青衣的人,他能治你母亲的病。”等到这一天,真有这么一个人过来了,赶忙把他请到家中,可这个人说自己根本就不会看病,只会做犁,给你做犁吧。“家人无奈,只好同意,这青衣人拿着斧子去寻找做犁的材料,看见井上横着一根树枝不错,就砍了下来做犁。井上树枝一去,母亲的病立刻就好了。”
三在求雨方面是个好去处。井里有水,大旱的时候,奔向井里求水是很简单的逻辑,虽然井里藏龙,可是这求雨的时候,来下雨的时候不一定是龙,清代的方浚师在《蕉轩随录》里记过邯郸的一口井,井底堆满铁牌,求雨的时候把铁牌请出来加以供奉,就会立刻下雨。同治年间北京干旱,有人就从这井底拿了铁牌送到京城供奉,结果还没到北京,雨就开始下了。其灵异让人感叹,好像这铁牌是龙地调遣令,铁牌一出,就是要调龙来下雨。
这个跟龙还沾点边,宋代的人们却相信下雨的是井里的一只大螃蟹,宋代的刘克庄写过“蛟潭雩祀稀曾讲,蟹井灵泉亦未迎。”就写得是井蟹致雨的事,《夷坚志》中记录过一个这样的故事,大旱的时候人们去一个传说有龙居住的井边求雨,结果龙没有见到,这井里浮出一只大螃蟹,蟹壳上画着北斗七星,这螃蟹一只脚稍稍动了一下,立刻乌云密布,随后大雨就下了起来。
另外井在灭火的方面作用也很大,这个倒也好理解,现在还有消防井呢,打井自然有助于灭火,不算什么神秘的事情。可是我们的老祖宗偏偏有这种“化平常为神奇”的本领,把一个井水灭火的事情说得人晕头转向。晋代的郭璞就在温州城建造了二十八口井,本来应该就是供人饮用,兼具灭火的功效,可是郭璞不一般,历史上把他说得神乎其神,这二十八口井自然也就和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相对应。《广东新语》也说宋代包拯在端州的时候打了七口井,此后端州就很少发生火灾,这也应该是很平常地消防井,可是老百姓却不这样想,包龙图是何等彪悍之人,他打这七口井那是象征着北斗七星,这一把勺子舀来玉液琼浆,自然就震慑了火灾。
与其说这些办法都是妙用,倒不如说受苦受难的先人们无奈之中的病急乱投医想起来的方法,我们可以觉得不正确,却没有资格嘲笑他们。历史上最值得嘲笑的是那些帝王们对井的荒唐用途,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断利用井的神秘造出各种谣言。王莽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
王莽还是安汉公的时候,有一天有人上报说在井里挖出一块白色的石头,上圆下方,写着“告安汉公王莽为皇帝。”显然这是狗腿子在为王莽篡汉营造舆论,王莽拿着这石头就去找当时的太后,要求顺应天命,让他做管着皇帝的皇帝——摄皇帝。摄皇帝当了三年,王莽自然觉得不过瘾,于是再造舆论,这次是让一个亭长做梦,这亭长说他梦见老天爷(天公)说:“王莽应该做皇帝,你不相信,明天亭里会出现一口新井。”第二天一看果然有井。王莽于是又拿这个去要挟皇帝退位,自己顺利当上了皇帝。可是王莽为什么就不想想,老天爷说让你当皇帝,为啥用一口井作为征兆,井是一口大坑,那是不是在坑你呢?新朝一共存活了十四年,后来王莽也被绿林军所杀,历史证明,那口井果然是老天爷为他挖得一个坑。
可是这些帝王们却不管,只要能当皇帝,是个坑也往下跳,后世拿井说事的大有人在,比如孙权当年在湓江口打井,自己亲自标出一块地方让人挖,结果挖出一块古井,井里捞出一块石头,上面用古文写着:“汉朝时候挖地这个井,三百年后这井塞住了,塞住百年之后将为‘应运者’开。”这应运者翻译成现代话就是顺应历史规律的人,按照当时人们的逻辑,顺应历史规律自然是当皇帝了。孙权这方法带有明显抄袭王莽的痕迹,甚至比王莽还拙劣,王莽还是让别人说,他却要自己画地方打井,舞弊的水平也太差了。
有个笑话说,有个人得一副王羲之真迹,上面写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那种从井里捞石头制造谶言的方法和这书法十分相像,只能是遗留在历史上的一个深沉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