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再糟糕的午饭,假如有认真面对他的食客。那这顿饭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糟糕的只是,这个认真的食客。
李一瘸难得请客,当然,他只是对我小气而已。
这顿饭,说起请松鹤楼的师傅做送过来的。
其实,别人吃不出来,我还不知道。哪里是松鹤楼师傅的手艺。
不过,本来心思也没在吃上面。当然无需计较太多。
我去的时候,秦师爷也到了。
李一瘸新改建的房子,看出如今毕竟是发了,堂屋很大,院子里也修了小花园。只是买的树不成,田埂上的老枣树。修的太秃,新枝叶没有长出来,跟个桩子一样立在那里,很不好看。
李一瘸还没有招呼。
秦师爷一见我便先抱怨起来,世兄,后面院子的那个屋顶你可得给我修缮一下。
我道,秦师爷,您这不大厚道了吧。尾款还没有给我,便要修房子。这不成啊。再说也说好现状交付啊。
这有什么不成,世兄,你银子多,不计较,我可是几个棺材本啊。秦师爷客客气气,但也步步紧逼。
李一瘸忙拉开我们,今天不谈这个。
待会贵客来了,让人看笑话。
说话,又让新找的仆人去外面看看,可曾来了没有。
也确实等了一刻。外面仆人跑过来说,来了来了。
李一瘸慌忙出去迎。我们也跟着出去。
出门往街上看,一个大汉骑着马,懒洋洋的往这里走来。
走近了一看,脸上好大一块胎记,再加一团胡子,都快看不出眉眼。我心想,我哥算是丑的了,这货怎么比我哥还丑啊。当然,按下心绪,不露声色。
李一瘸上前替他抓住马缰绳,等他慢吞吞的下马。这才看出,大汉的肚子不少。走路费劲。身上的衣服算是不错的料子,但也看出,穿的实在太久,式样也过时了。明显也勒在身上。
秦师爷上前作辑,他是师爷,腰哈的有专业水准,所以大汉头脸色不动。头也只是点点,道起免礼免礼时还是看出高兴的。
到我跟前,也照样说免礼免礼,结果看我一直站着并没有动。脸上的青胎记当时一红。目光鸟瞰我一下。好在那边李一瘸跑上来,道:杨将军,里面请里面请。
于是大汉在我的面前,哼了一声,继续往里走。便走便跟李一瘸道:我们兄弟,不必客气。李一瘸欣然之色,跃然面上。道,不敢不敢。
那边秦师爷更是点头哈腰。道:将军平易近人,虚怀若谷。
我心里倒是想,什么将军!本朝虽不待见军爷,但这么寒酸的将军可不多见。
于是四人进屋坐下。上酒。
李一瘸开始介绍。此乃本朝杨令公之后,官封殿帅府制使的杨志杨将军,外出公干,途径来我们地方。小弟三生有幸,请得杨将军来我府上,真是蓬荜生辉。
杨志面露得色,也不谦虚,直接道,军民一家,鱼水之情啊!
话说了两次。
李一瘸然后再一一介绍我们。当然也是夸得我都认不得自己。
这是我们地方豪族张老员外家的独门公子。半个清河县都是他们家的,府中黄金万两,绸罗满仓。一看便是少年英才啊。
又跟杨志提示了一下,不是一般的富贵。杨将军懂得。
杨志这才一愣,方才他早不耐烦,在李一瘸介绍的时候,已经拿筷子去夹鱼圆了,这时候一个鱼圆在嘴,表达不出来,只是点点头,半响咽下鱼圆后,才说,久仰,幸会!
接着酒过三巡,开始谈正事。
杨志对我说道:我这次从京城出来,担着一个好大的差事,相信李老板已经给你们说过了。
李一瘸忙插话,没敢说呢,这事情重大,非要将军亲自来了,才可说啊。
杨志手摆摆,道,兄弟也是讲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来说也好。
于是正色跟我们说道:奉殿帅之命,此去江南,押解花石纲进京。
我当时神色就掉下来,心想,你押解花石纲干我们屁事,还搞到一起喝酒神神叨叨的。
毕竟秦师爷老辣,一听便拍手,道,果然杨将军担当大任。可喜可敬。就是不知要我等有何效力之处啊。
李一瘸道,你看,还是秦师爷是明白人吧。给皇上效力,我们可是争先恐后的哦。
杨志点点头,道,诸位真是国之良民啊,当然那,国家那里有让你们白干事的。
李一瘸又立马附和,是的是的,让我们白干,国家也不忍心啊。
我喝一杯酒下去,于是也不客气,问李一瘸,道,你就直说了吧,别卖关子。这花石纲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杨志见我说的直白,脸上是很不快活。倒是李一瘸忙着搅合,他对杨志说,你看,我兄弟是直爽人,这地方也没有外人。我们就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一套吧。
杨志端着架子,一时间也放不下来,并不吱声,便喝自己的酒。
李一瘸一也不管他的情绪,直接就说道:
二位,杨将军今天可是送富贵来的。莫怠慢哦。来来我们先敬他一杯。
于是端起酒,也不等我和秦师爷响应,便一饮而尽。
然后一摸嘴巴。开始讲故事:
你们还知道花石纲现在是怎么运作嘛?
很简单。
就是去江南收集名山名石,名花名草,运到京城去。国库支银子。这些运送花石的船只,每十船编为一纲,从江南到开封,沿淮、汴而上,舳舻相接,络绎不绝,故称花石纲。
提一个人各位应该是知道的吧,便是苏州应奉局朱勔朱大人吧,他就在大发横财。他以采办花石为名,从库府支取钱财,“每取以数十百万计”,但进贡到东京的。外面那些穷酸的文人可说他都是“豪夺渔取于民,毫发不少偿”。说白了,就是骂他没花本钱,你们说可能嘛?真是酸话。钱多少是用给一点的。当然给多少,这便是外面朱大人的本事。
我插嘴说,人家朱大人能赚钱,凭什么给我们赚。
钱哪能由他朱大人一个人全赚了。你也知道,朝廷里非议很多啊。这些谣言传来传去还是对朱大人有影响的。
所以朱大人就换了个玩法。李一瘸继续卖关子,二位猜猜,什么个玩法。
不懂!我和秦师爷摇头,道,快说看看。
李一瘸道:朱大人现在是这么搞的,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如今他啊,也就在江南专心收索花石。我们只需折价将现银给他,买下花石,再请杨将军他们专运至京。报销出钱财即可。这个世道,也没有什么人只能独赚的是吧。朱大人这也是苦心孤诣,做出一条产业链出来,大家一起发。二位想想,这么就幸苦各位这么走一趟,哪能少赚啊。
我道,这国家的钱有这么好报吗?
杨志放下酒杯,很不屑的道,这位小哥,怕是没有当过差,不知道当下,便是边关的粮饷可以拖着,也不可能拖着花石纲一厘的钱。
假如钱帐结的不及时,耽误花木及时运进宫里,耽误了圣上的艮岳工程建设,我跟你们讲,皇帝这么好的脾气,也是要杀人的。
我们头只点。道:对对。
秦师爷又问,能赚多少。
李一瘸答道,这才是应该问的好问题,我给你们算个账吧。朱大人那边是按五折算给我们。这运费方面,大约要花费一折的银子。京城那里必要的打点,也得二折。这么算下来,二则总是有的。
我道,听上去似乎不多啊。
李一瘸忙道:你啊,没有知识!
我再给你算算这个账。首先我们也不需将全部的银子付给朱大人,以杨将军和朱大人的关系,最多先给个一半了不得了,当然,需写个欠条下来,多少事后也要给朱大人些利息。当然赚到钱这个可忽略不计。再者,花石纲送到京城,我们也不是白打点的。大件按实价付钱,总有个把好件,可另行进奉,便是赏赐,也可抵上本钱。这里面还有些名堂,就不与你一一说了。你且算算,能赚多少。
我没算得过来。
秦师爷先问了,要投多少。
李一瘸问,你有多少。
秦师爷道,我哪里有钱啊,还不是都买房子了。
李一瘸道,没有关系。可问张少爷借些的,我给你担保如何。
又问我,你如今身上还有多少。
我道,是有些。只是这事情没有风险吗?
杨志笑了起来,哈哈,能有什么风险。这花石,又不是金银,又有何人打劫。便是有人打劫……
杨志一拍胸口,胸脯乱颤,豪迈说道:他也先问问我这身五花肉!
李一瘸道,还费什么话!
我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废话了。
于是这事情便成了。
李一瘸做保,秦师爷参股,以我之名义,先进一船。按说好付款五成,秦师爷占一。
至于杨志,另先付辛苦银一份。
杨志不要银票。于是背着现银上马。
那匹瘦马,顿时步履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