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曝光过度,色调微沉,泛着深蓝色基调的图案显得静谧且空洞,相片里是一个女人,那个给我听咏叹调的女人。
我有些错愕,这个场景出现的太过巧合又太过突兀,我不知如何回答,并且照片来自一个让我无法看明,画满问号的男人,千丝万缕的疑惑堆积到一起让我感到窒息。我看着照片微微点头,老人没有说话,从容的看着我。
“您怎么会有她的照片?”我皱起眉,心里有一种道不明的无措。
老人拿起相片笑了笑,将其收入口袋,我的余光随着相片移动,脸开始烧了起来。很多原本美好的东西,一旦复杂起来,就会变得承重,感情也是这样。
“为什么你脸红了?”阮先生就像一个看笑话的路人打量着我的表情:“好像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啊。”
我有些急促的摇头,跳进老人已提前挖好的陷阱。辩解在这种场景下显得无力,甚至滑稽。老人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收整文稿随后紧跟。他只淡淡的跟我说了一句:“这次影展的国外媒体宣传是由她负责的。”
巷道口,阿水从一家面馆走出,手里提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腾腾泛热的拉面。他朝东西方向走去,离小镇那幢唯一的高楼渐行渐远。
快到城郊的地方,他进入一家不大的医院,窄小的门,不大的牌匾,两栋三层高的老旧楼房成直角坐落在有些荒凉的淡黄色枯草地中,看上去更像养老院的样子。他轻轻拉拽相机,朝其中一栋老楼走去,面前经过的护士与阿水亲热问好,就像熟识多年的好友一般,一个正站在二楼走道抽烟的医生喊阿水的名字,阿水抬起头,脸上溢出一种充满安全感的微笑。
随着医生,阿水进入转角处的一间病房,一个清瘦长发的女人穿着浅蓝与白色条纹相间的病服坐在床沿,她背对房门,安静的看着已封上铁网的窗口,清凉的风从一格格的铁网中钻进屋内,像一双双柔美的手轻轻抚摸着女人乌黑的长发。
医生识相的站在房门一侧,拍了拍阿水的背没有说只言片语转身离开。阿水朝前走去,女人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甜美的五官搭配浓密的长发,眼神透着淡淡的羞涩,表情干净的毫无瑕疵。
“你来啦?”女人轻轻拨弄耳侧的头发,朝阿水招手问:“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阿水抬起手中的饭盒,轻轻晃了晃。
夕阳下,窗口铁网的影子映到他们的脸上,就像一道道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伤疤,女人轻轻靠上阿水的肩,两个背影随着夕阳渐渐拉长,模糊。
夜色渐暗,天空一角挂着橙黄色下玄月,阿水走出病房,转身关门,他透过渐渐变窄的门缝看着已经熟睡的女人,呼吸有些急促,那是一种源自牵念的反应,随着呼吸的声音散出浓浓的,超乎爱情甚至亲情的喘息声。他走进医生办公室,呼吸已变得平稳,他自然的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转身从墙边的小柜子中拿出咖啡冲泡,动作娴熟,好像是在自己的房间一般。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正在翻阅病人资料,资料页眉处写着“墨江城精神康复医疗中心”的字样。
阿水拿起泛着热气的咖啡坐到医生对面,询问女人的病情。医生从资料中抽出其中一页放到阿水面前,眉头微皱,并不乐观的表情。阿水接过资料,沉默的开始阅读。
正在看着的时候,医生低声说:“阿水,你出院已经快两年了吧,一切都还好吗?工作怎么样?”阿水轻轻点头说:“好,挺好,最近参加了城里举办的摄影大赛,这两天正在拍照。”他将手中的资料反转抵到医生面前接着说:“为什么她的病情是不稳定的,我每次来,她都很好,我觉得已经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异样了,也再没有……嗯,没有那样过。”
医生接过资料,轻轻摇头:“苗苗是亚急性精神分裂,病症发作毫无规律,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开始变的敏感,而且无法找到任何诱发逻辑。不过有一点是没有变的,就是只要看到你,她可以马上恢复正常的状态,这个很有意思,就像两年前你们身份还未互换时的样子。”阿水皱眉看着正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医生接着说道:“昨天,我们也与苗苗的父亲联系了,希望他能够回国来陪女儿,或者把苗苗接去加拿大的精神康复中心,你知道,有时候家人辅助治疗的效果比朋友或者恋人会好很多。”“那个男人怎么说?”阿水的眼里透出一种恨,那种恨是不屑的,是一种发自内心失望的恨。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这是商人惯用的技巧,最后只说会再汇一笔钱到你的账户,希望你帮他照顾好苗苗,他还跟我要你的电话,我没有告诉他,这是苗苗爸加拿大的电话,如果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了,你可以和他谈谈,有些事情总是需要解决的。”
医生递过一张便签纸放在阿水面前,阿水犹豫了几秒钟后将其装入口袋。他起身,和医生轻轻拥抱,医生语气诙谐的调侃:“从你出院那天起每次见面离开时你都要拥抱,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阿水笑了,低声说:“习惯了,我只有你们几个好朋友,我很感恩。”说完,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咖啡依旧放在办公桌上,热气减淡,一口未喝。
阿水低着头朝医院门口走去,就像一个异次元的生物在一步步接近世界,他的表情随着距离慢慢变得懦弱和惶恐,无法寻觅到在病房时的信任与笃定。他立在医院门口,回头扫视,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舍,他的脑中溢出三年前的画面:惊慌,挣扎,一条条血迹爬满的脸,近乎崩溃的表情以及身旁紧紧握住自己手的那个女人。他紧缩眉头,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朝大门走去。
“啊?阿水,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阿水耳中,他回过头,看到童雨诺,下意识的拽紧手中的饭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童笑着快步走到阿水身旁,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不好意思摄影师,直接叫你阿水,有些不礼貌,你不介意吧?”
阿水摇摇头,心跳加快,口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朝前挪动脚步,小童左手轻轻拉了拉白色护士服,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笑了笑,看着阿水手中的饭盒问道:“你是,来看朋友的吗?”阿水点头,低声回答:“是,来看朋友。”“你现在要走了吗?”“是,我要走了。”两个人像玩儿一个问答游戏般干涩的交谈着。
忽然,阿水看到小童的目光快速转向身后的矮楼,他转身看去:医生,护士和穿着白色工装的健壮男人在楼道上朝转角方向跑去,步伐急促,矮楼朝大门处泛出有些模糊的叫喊声。刚刚那个与阿水交谈的医生跑在人群的最前面,一边跑一边朝大门方向张望,他看到了还未离开的阿水。在楼层转角处,医生迅速打开一道房门,那是阿水刚刚走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