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心河之旅(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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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搬来的女士烹制了一桌我从未吃过的菜式,但好像似曾见过,可始终想不起名称来。到底是什么菜呢?由于我平日独爱吃辣辣的湘菜,因此对于别的菜系的菜式少有接触。所以,此刻只能看着眼前的菜肴怔怔发愣。

女士见我不动筷子,只顾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餐桌上的菜盘,显得有些惊异。

怎么?没见过这些菜?

倒不是没见过,只是印象很模糊。曾经去过一个同学家吃饭,他家做的就是这种菜。这是什么菜来着?我问。

你那同学是广东人吧?女士反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说完,我恍然大悟,她这烹制的是正宗的广东菜。广东人爱煲汤,也很会吃,有这么一句话,说广东人关于四只脚的东西除了桌子,几乎什么都吃。此刻我也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桌上仅有的四个菜中,有两个就是炖汤。看来广东人在汤的讲究上真是名不虚传。

女士开始一一给我介绍这些菜品。

她指着一盘像摊鸡蛋似的东西,说这是潮州菜脯蛋,是由鸡蛋和菜脯烹制而成的。听其做法来看,和摊鸡蛋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鸡蛋里面加了一种名为鸡粉之类的东西。然后将菜脯、鸡粉和蛋液搅拌在一起,放入锅中摊开进行煎制。除了材料不大一样,其实就是名副其实的摊鸡蛋,只是取了个更为入耳的名字,不知道味道如何。

我用筷子挑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一嚼,发现有萝卜干的味道,脆生生的感觉在嘴中蔓延开来。

这所谓菜脯就是萝卜干?我边吃边问。

女士点点头。

大跌眼镜吧,分明就是萝卜干,却取个菜脯的名字。这对于初次品食的人来说,着实需要一番判断。在饭店里的话,恐怕得纠结思考一阵子,心想这菜脯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不加询问,恐怕事后会落得失望。

我点头。

不过,这萝卜干的味道不错,和普通的萝卜干不大一样。我说。

那肯定的,再怎么说,也是用特制的方法腌制出来的啊。这可是正宗的潮州菜啊!

说完,她又将筷子指向了另一道菜。那是由切成条形块状的鱼肉和酸菜烹制而成。鱼肉看上去就有种鲜滑之感,想来吃到嘴里也不至于令人失望。

知道这是什么鱼肉吗?女士指着鱼肉问。

我摇摇头,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普通的河鱼。海鱼嘛?也不是很像,我吃过带鱼什么的,不是这个样子。

说出来你绝对想不到,是鲨鱼。女士说。

什么?鲨鱼!我大吃一惊。

对,这是小鲨鱼肉。女士确认地说。

这东西是怎么买到的?我惊愕地问。

想吃的话,还有什么是不能弄来的呢!不过怎么来的我可不能告诉你。女士神秘地说。

我可是生平第一次吃鲨鱼这玩意。可虽然是第一次,但我却迟疑不决,始终没有动筷子。

我想起和小月在一起时见到的鲨鱼,眼前桌上的这盘被肢解的鲨鱼肉是否是它的同伴呢?还是说同小月见到的那条大白鲨其实是别的动物,它只是化身为鲨鱼这一形态,其实并不是鲨鱼。如若它是真实的鲨鱼无误,那我此刻吃下这道菜是否有些愧对于它。毕竟此刻躺在盘中的可是它的同伴。如此一想,我觉得还是不碰这道菜为妙,否则下次见小月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剩下的两道菜分别是水生肉丸米粉汤和胡萝卜荸荠猪骨汤。用小勺舀上一勺放进嘴中,很是鲜爽可口。只是,由于肉性比较浓,并不是很适合在这干燥的北方夏季使用,况且也不对我的口味,我向来对汤这种东西不是很感冒。因此我只是稍稍尝了尝。

女士见我吃得比较拘谨,以为是初次见面紧张所致,于是一味地往我碗里夹菜和盛汤,热情的让人难以招架。最后只能连忙护住自己的碗。

怎么?不爱喝?女士停止即将递到我碗前的大勺问。

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不过确实是有些不太中意这些菜。我略表歉意地说。

连你也这么说,看来我的菜做得确实是不好吃了。女士立刻显得有些沮丧。

我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你的菜做的很好,我只是不大习惯吃广东菜罢了。平日里吃辣习惯了。

哦?喜欢川菜?还是湘菜?女士像是得到安慰似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开口问道。

后一种。我回答。

哦,那下次我烹制一桌湘菜给你吃。女士说。

你还会做湘菜?我更加惊异。

可以学嘛!其实我也顶爱吃湘菜的,就是有些受不了那辣!偶尔来一次可以,但不能常吃,毕竟不对自己的口味。就像你不是顶爱吃这潮州菜一样。

女士起身准备朝冰箱走去,准备取些喝的东西。只见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葡萄酒,问我是否能喝得来。

呃……我还是中意啤酒的。我看着她手中的葡萄酒说。

我想自己真够令人扫兴的,主人如此热情款待,我还挑三拣四,要是碰见脾气不好的主人,完全有被轰出去的可能。爱吃不吃!对于忍耐力不够好的人恐怕会这么对我说。

不过女士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将刚拿出来的葡萄酒重新放进冰箱,随后拿出两罐啤酒。

那我就陪你喝啤酒吧。其实我也不爱喝葡萄酒那玩意。女士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那为什么还要买呢?

当然是为了招待客人嘛!总有人喜欢和葡萄酒或者红酒,那个时候,自己不至于拿不出手,也免得异常尴尬。

我点头附和,不知该发表什么看法。一个不爱喝葡萄酒的人怎么会结交一帮爱喝葡萄酒的人呢?

剩下的时间,我们左一口右一口,兀自喝着啤酒,聊天方面则陷入了沉默。直到喝得两人都觉得差不多了。

说实话,不能同你喝的太多,怕喝多了做出什么事情来呀!女士放下手中的空易拉罐。

何至于!这还不到醉的程度。我说。

哟,看样子你很是有些酒量。女士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地说。

我沉默不语,这是难以回答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虽说平日有过喝醉的经历,但那也只是睡过去而已,从意识程度来说,并未陷入醉的境地,脑袋还是比较清醒的。

不过,你为何不吃鲨鱼肉呢?我一直没见你动过筷子。

有特殊的原因,这里不便明说。我并未对她道出实情,我想如若说出碰见会说话的鲨鱼这种事,想必她是不会相信的。既然无法令人相信,那还是不说为好,再说我也不想将这个只属于我和小月之间的秘密说给别人听。

你还真够特别的。女士如此评价。

其实我很普通,只是今天碰巧让你看见了平日少有的一面。我组织了一下词句如此解释。

如此巧合,那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了。女士笑了。

不过你说实话,我做的菜不至于难吃吧。女士将手趴在桌上,看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

怎么会难吃呢,味道不坏,只是要对上合口味的人。我说。

那你说吃了好多年的一个人,突然说不合口味,不是菜的原因喽?女士继续问。

吃了多少年呢?

总之过了七年之痒之期。女士无奈地回答。

那恐怕是喜好问题了。

喜好问题?你是说从来他就没有喜欢过吃这些菜?女士问。

恐怕是这样,不过也有吃腻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说。

也就是说,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完全是因为我这个人才爱吃这些菜的喽,然后突然有一天察觉到不再爱眼前这个人了,所以才说不喜欢吃喽?女士继续问。

我点点头。

女士喟叹一声,仰头看向天花板,如此过了五分钟时间,像是在回忆自己的曾经。

我还一直以为他最爱的就是吃这些呢?每天乐此不疲地为他烹制,除了中午,早晚一天两顿。沉默半晌之后,女士显得更加沮丧。

我明白她说的是她刚刚过去的那段婚姻,心想难道她离异的原因是因为菜肴?几道菜肴便引发了婚姻的破裂?这也真是闻所未闻。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情景,总觉得她的境遇和这情景异常相似,就像是我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可又是何时经历的呢?

我猛然想起上次和小月外出前往海南的情景,两人在火车上进行了一番漫无边际的遐想,肆意想象着空空如也的铺位之上可能会睡着的人。那时小月说的其中之一就是一个离异的女士,而且离异的原因和眼前的女士毫无二致,也是由于丈夫不满她的厨艺才离婚的。

没想到这个世界竟如此奇妙,竟然能够遇见自己脑海中浮想联翩的人。

总之最近在我周边奇怪无常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有些应接不暇。虽说我早已不以为怪,但当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是有些迷惑。也许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导致我的人生正悄然发生着变化。或许某一天就突然来一个大惊喜也不足为怪。或者是个大灾难。

吃完饭,女士提议到外面转转。我看她倘若一直坐在屋内,恐怕会无休无止地喝酒下去,那样恐怕会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再说眼前又是一个离异的女人,心中正百般忧愁,正愁无法排解寂寞,而我又同她共处一室。想来真是有些危险。本来,若是平时,我也愿意相陪,但如今我心中只有小月,所以对别的女性再也上不来兴致。因此,我答应了她去外面转转。

我们下了单元楼,来到小区开始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我便将她带往了小广场。走到那儿之时,我顿感诧异,不知何故,我竟会将其带往那个地方。那里是我和小月常来之地。我竟走着走着就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看来我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小月。

广场周边一帮老年人正在做着晚间健身操。每个人脸上都显得怡然自得,随着音乐舞动着自己的手脚。真是无比惬意的人生。

看着看着,女士竟有加入他们的想法。随后她拉着我的手参与到老人队伍中去,随着音乐的节奏,兀自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引来周边的老年人和走过的年轻人一阵奇异的目光。我则暗暗叫苦,明明不是我的意愿嘛!引得我想退出去,但看着女士玩着正嗨,也不想扫她的兴致,毕竟刚刚对人家的菜进行评头论足,此刻再违逆她的意愿,恐怕不是很地道。

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跳下去,直到她跳累了,主动从队伍中出来。我也赶紧从里面抽身而出。

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女士仍旧沉浸在刚才的健身操动作中,微微喘着气。

是以前活得太压抑了吧。我说。

女士重重地点点头,确实,以前只顾为别人而活了,从未想过自己的感受。一味的迎合着喜欢的人,却从未想过这样会迷失自己。

所以现在觉得解脱了?我问。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是这样吧。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不过现在这样感觉挺好,至少开心。人活的开心最重要,不是吗?我说。

女士点点头,继续喘着气说,说得对,小伙子,谢谢你的开解。说着还大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需要开解和鼓励的是我。

两人找到一个木椅坐下。我又想起和小月一起坐在这里的日子。那还发生在前两天不久,可是怎么现在有种恍若隔世之感。难道记忆这东西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偷偷溜走的吗?为什么小月带给我的总是这种飘渺的感觉呢?

有一个问题。我看着女士说。

昨天,你刚搬来的时候,明明那时我关着门,从外面想必是无法知晓屋里亮灯的吧,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下去买了个东西,抬头发现正对着的众多房间窗户里,只有你的那一扇窗是亮着的。女士说。

嗯?有这种奇怪的事?我问。

是啊,开始我也觉得奇怪,那时已经入夜,应该每家每户都亮灯才是,可偏偏奇怪的就是,整栋楼都漆黑漆黑的,唯独你的屋里亮着灯。

我皱了皱眉,女士伸手扯过身后灌木丛上的叶片。

可是后来我通过窗台往外探望,却发现周围都亮着灯,就好像之前是自己的错觉似的。女士用手捏着手中的叶片,满脸狐疑地说。

真是闻所未闻。我摇摇头,心想罢了罢了,反正最近发生的都是怪异的事,再多添这么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后来就直奔你房门而去,正好那个亮灯的屋子又在我对门。

上天就是喜欢如此巧妙地安排事件发生,由此我们认识了。女士说着这话仿佛像是说发现了新大陆。

不过看你的样子,想必也很苦恼吧?女士反问我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没苦恼的人不会喝酒。女士如此判断。

那也不至于吧,说不定我正是喜爱捧酒之人呢!可能还嗜酒如命呢!我说。

嗜酒如命的人不是你这个样子。女士摇了摇头。

他们一般都眼神空洞,一看就没什么其他的追求,心中唯有酒而已。

我看上去像有追求之人?我问。

女士歪了歪头,想了想,怎么说呢?你的眼神虽然传递出一种忧伤的感觉,但并不藏有绝望的情绪。因为除了忧伤还有别的东西从中流露出来。总之有种深邃的感觉。

说的我好想多么有气质似的,我其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而已。我暗暗苦笑。

再怎么说,酒鬼不会听鲍勃迪伦的音乐吧。女士强调一点。

说不定那人曾经痴迷音乐,因为怀才不遇,才能得不到施展才开始借酒消愁的呢?我说。

说不定那就是你。女士如此判断。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丝毫关于音乐的才华,也对音乐没有什么特定的追求。工作也仅是一个私企的小主管而已,况且还是今日突然提升的,如若不发生笔杀事件,想必连提升的可能也没有,只能以一个小职员的身份度过其一生。平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优点,只是喜欢看看书和听听音乐。并且曾经差一些就丢失了两种爱好,将其搁置在黑暗的角落,幸而再次找了回来。总之,归根究底,我只是众多在迷茫中前行的那些人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那个出走的人对你很重要吧。女士转移话题问道。

我点头说是。我说她是我这一生认定最为重要的一个人,以前从未察觉过有一个人会让我如此牵肠挂肚。可这和亲情又不一样,和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不甚相同,是一种让人揪心的感觉。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沉浸在爱情中的思念吧。我自顾小声嘀咕一句。

看着我有些悲伤的神情,女士安慰我说,小伙子还这么年轻,你的她肯定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看着女士的眼睛,心想此刻我也唯有相信一条路可走,因为除了相信,我已没有了其他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