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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

初九即将作为鱼南细作被派往大罗。

在此之前长达三月的秘密训练中,初九得到主管细作任务的刘将军的高度赞赏。

初九训练结业,即将奔赴大罗的前一天,刘将军和管大人和她进行了最后的谈话。

刘将军:“初九,明天,你就要去大罗国。说实话,要不是时间太急,任务紧迫,还真有些舍不得让你走。”

初九:“我的任务是什么?什么时候能够执行完?执行完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凤凰岛?”

刘将军:“喜欢你这种直截了当的作风,你的任务,是协助我们的另外一位细作——花梨完成任务。”

初九:“她的任务是什么?”

刘将军:“长话短说。第一,鱼南国要在天冷会夺冠。第二,借机推翻大罗,报仇雪恨。因此,我们做了多手准备。第一,詹慕斯赴凤凰岛铸剑;第二,设法盗取大罗国的第一宝刀,使其在天冷会上无所依仗;第三,联合大罗内部的反动势力,利用一切机会,刺杀大罗首脑要人。”

“花梨是我们的优秀细作,她到大罗三年,已经打开局面。她从大罗都城最著名妓院的底层妓女做起,现已成为楼主。此妓院正是大元帅万喜年之子万玉城的产业。”

“当年,万喜年用我鱼南将士鲜血喂刀,打造无数利刃,鱼南因此战败。战后,妖人周阿铁历时数年,用上古寒铁为万喜年打了一把刀,刀成之日,万喜年杀了周阿铁,此刀成为绝唱。据称,此刀胜过战时大罗士兵手中兵刃万倍。花梨正是要接近万家,伺机盗刀。”

初九:“要我去做什么?”

刘将军:“万家父子生性残忍多疑,狡诈无比。花梨即便久经考验,毕竟势单力薄。同时,她和万玉城的关系,给我们带来希望的同时,也带来很大的风险,你可懂我的意思?”

初九:“她会假戏真做?”

刘将军:“所谓风险,就在于不好控制。所以,你在协助花梨的同时,更需密切注意,牵制花梨。”

初九:“琴中秋现在什么情况?”

管大人:“你放心。上个月我去凤凰岛,还和琴中秋喝酒,他很好,吃得香睡的香。我代表鱼南国向你保证,你为鱼南做事,鱼南不会亏待你。等你完成任务,我亲自送你回岛和琴中秋团聚。”

初九:“当初,你也是这样向鹿惊蛰承诺凤凰岛的安全。”

管大人:“凤凰岛之事关乎国家战略,不是我能左右。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但,琴中秋一人的安危,我有能力决定,你要相信我。”

初九:“如果你像对待鹿惊蛰一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刘将军:“初九,没人骗你,你可以不信老管,你不能不信我。我也向你保证,鱼南国雪恨之日,就是你重返凤凰岛与琴中秋团聚之时。”

初九:“往下说吧。”

刘将军:“好——你听好。你的身份是一个由海外流落到大罗的弹古琴的小姑娘。明天送你出海,靠近大罗海岸时,把你扔到海里,你将被大罗一个渔夫——当然,这个渔夫也是我们的人——把你救起。你只记得你的故乡是一个小岛,但当别人问起的时候,你死活也想不起来回到故岛的方向。你从海边开始,沿路弹琴卖艺为生,直到大罗都城。大罗国叫花子成群,打拳画画吹唢呐拉二胡的到处都是,你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并且,这一路山,我们的人会在你周围密切关注,以免你受到不必要的骚扰。当你出现在都城街边的时候,你会被花满楼楼主花梨发现,并且像发现宝贝一样热情的带你到花满楼,成为专职琴师。”

“另外,你记住。到了都城,会有人问你,小叫花子,吃包子吗?你不要拒绝。他会带你到我们的秘密联络点——平安包子铺。包子铺掌柜霍平安就是你的直接上司。你们要保持定时、及时的联系,联系的方法,就是把消息写在纸条上,把纸条塞到包子里,每个纸条在看完后都必须咽到肚子里。纸条上的消息将以最快的速度到我这里。”

初九:“包子是什么?”

刘将军:“包子是大罗最为常见的一种带馅面食,见着了,你就知道了。”

初九:“哦。”

刘将军:“其它的情况,我就不多交待了。我只着重强调一点,任何时候和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你的细作身份,这不仅关系到鱼南国大局,更加关系到你和琴中秋的个人性命,你懂我的意思。”

初九:“恩。”

刘将军:“到此为止,祝你成功!”

2

漆黑的夜里,初九抱着琴,从一艘船上跳进大海。

不久,一艘小船向她驶来。初九迅速做出溺水挣扎状。

一个男人伸出船桨,把初九拽到船头,伸手拉她上船。

男人:你怎么在海上漂着啊小姑娘。

初九:我随大家出海打渔,触了礁,船翻了。我漂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我的琴,我早沉到海底了。

男人:你是哪里人?

初九:我是凤凰岛人。

男人:凤凰岛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初九:我不知道,漂了好多天,我完全没有方向了。

男人:那我没有办法了。

初九:你带我走吧。

对完暗语,男人叹口气:唉,鱼南真是没人了,小女孩都派出来了。

然后飞快划桨,没有说话。

天快亮的时候,男人和初九上了岸。岸上很多人。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老张,你出海打渔,怎么打回来一个姑娘。

老张:你要出海就趁早,别在我这里聒噪。

老张领着初九离开了海岸。

到了家,老张做好饭,用一只木头碗端给初九。

初九吃完。老张指着碗:你出了门,去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坐下弹琴,把这只碗放在面前。

初九左手抱琴,右手拿碗走出门去。

镇子不大,路交汇处就是市集,人来人往。

初九在一块干净地上盘腿坐下,把木碗放在面前,把琴放在腿上。低头弹起琴来。

四周人围拢过来,有人:这姑娘眉清目秀,怎么就要饭了?

有人站着不语,伸手扔到碗里一个铜板,叹口气:世道不好。

中午,太阳毒辣,初九满头大汗。

一个年长的男人走了过来,蹲在初九面前。

男人:你在这里弹琴要饭,真是选错了地方。这个镇上喜欢耍猴砸石头砍肚皮走钢丝,能认识你弹得是什么的,也就我一个人。

初九:我只会弹琴。

男人左右看看,低头小声:不瞒你说,我老婆刚死,我身边没人。我是这个镇上唯一的读书人,我们俩定有共同语言。你跟我回家,有吃有喝,好过在这大日头下弹琴还没人欣赏。

初九:我不和你回家。

男人挠了挠头:那好,随你,我不是粗人。不过,我看你琴色俱佳,在这儿要饭纯属糟蹋青春。你要到大地方去。

初九:我不知道大地方在哪里。

男人:你去都城。如今年景好了,文艺要复兴,都城机会多,你该去试试。

初九:都城怎么走?

男人:走着去有点远。现在是春天,估计秋天能到。我可以给你一张地图。

不大会儿,男人回来,手里拿着一块布。

男人:这是我当年在都城时买的地图,一直珍藏。对我来说,这不仅是一张地图,更是我青春年华的一场梦。你拿着它,作个参考。

初九接过地图:谢谢你。

男人摇头叹息而去。

初九站起身来,看了看地图,用地图包起碗揣到怀里,背着琴向都城的方向走去。

3

这一路上,初九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有人给她铜板,有人端给她饭吃,有人给她衣裳穿。有人驾着马车走过,顺路带她。

有一位大娘看看初九的裤子,把她揽到怀里,带她回到家中。

大娘:姑娘,你来身上了,裤子后面都是血。

大娘让初九洗了澡洗了衣裳,给了她几条棉布,让她路上用。

这一路上,初九同样遇到了不少骚扰。但只要这些骚扰刚刚出现,他们就会莫名其妙的遇到更大的骚扰。

初九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夏天快要结束的一个正午,她刚出一个小村,走到红色丘陵土地上。

红土丘陵和正午有一种上古的气氛,这种气氛让初九入了迷。此处地形崎岖,空旷无人,初九感到一丝寂寞。她在山坡上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天低了下来,连蓝天带白云都从天顶扣下来,天地之间因而变得扁平。过一会,天地好像变成一口大碗,她独自一人走在碗底。

六个年轻男人从后面奔跑过来,转到初九面前,拦住去路。

最前面一个有点驼背,晃着脑袋笑:小妹妹,走的辛苦,歇歇脚吧。

初九:我不累。

驼背:不累更好。有力气和我们哥几个玩玩。

后面五个随着驼背一起晃着脑袋笑。

他们正在笑,初九看到对面大路的尽头奔出一辆马车。她也晃着脑袋笑。

马车飞驰而至,六个年轻男人伸手拉扯初九。初九指着他们的身后:来了!然后闪到了路边。

六个男人回头,马车已到眼前,五个人闪到一边,驼背躲闪不及,被马撞到空中,落到路边,没了声音。

老汉一抖缰绳,马车再次冲开众人向前奔去,男人们叫喊追赶,大路上扬起一片片红色尘土。

初九白天匆忙赶路,遇村镇市集弹琴要饭,夜晚枕琴而眠。

树叶飘落的一个傍晚,初九来到都城。

4

暮色中,都城苍凉萧瑟。

门洞深黑,初九走入城门,一阵风卷着落叶刮来,初九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发抖。离开凤凰岛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髓的孤独。

她体会到了到达目的地的失落和茫然。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赶路,再赶路,当路的尽头出现在眼前,她像一个求醉的酒徒忽然坐起,面对酒醒的清晨。

在路上,她每晚梦到凤凰岛。让她梦醒后久久诧异的是,她从未梦到过风和日丽的南岛,出现在梦里的永远是北岛的冰天雪地。一群人在梦中踏冰而行,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到她的面前,他们只有身体,没有脑袋。奇怪的是,即使没有脑袋,她仍然能够在一群人中找到琴中秋。琴中秋在虚无中沉着脸。她发疯一样摇着琴中秋的身体,大喊着问,你的脑袋呢?是不是让他们砍掉铸剑了?琴中秋无语。

初九站在都城的大街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中,陌生的人在夜色中穿行,偶尔向她投来问询的目光,她闪开头去。

不论如何,我没有退路了,她想。

初九抱着凤凰琴有点困了,想找个地方睡觉。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小叫花子,吃包子吗?

初九浑身一抖:我吃。

男人:要饭,就勤快点。说完扭头就走,初九抱琴跟着。

两人走街串巷,街边突然灯火通明,一张张桌子摆开,巨大蜡烛燃烧。有人喊:掌柜,打酒!掌柜应声:就来。掌柜手提大杯,走到巨大透明酒桶。嘭的一声,拔掉酒桶嘴的木塞,酒哗啦啦清澈倒入酒杯。掌柜塞上酒桶,端着酒杯穿过摆满鲜艳食品的台案,送到食客面前,对方接过酒杯,咕咚咕咚灌入喉咙,在耀眼烛光下脸色通红。

闻到酒味,初九再次响起琴中秋的笑容。她想,此情此景,要是和琴中秋对饮该有多好。

男人扭头,初九赶忙跟了上去。

一家店铺就在旁边,店前摞起两人高的蒸笼,呲呲冒着热气。热气笼着一面白旗,上面竖写五个字:平安包子铺。

平安包子铺掌柜霍平安踩梯而上,在蒸汽中站在白旗下面大声说:小叫花子,给你几个包子吃。

初九走上前去,霍平安掀开最上面一屉蒸笼,伸手抓起两个包子,喊:接着!两个包子扔了过来。

初九抱着琴,不及伸手。包子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把琴放在地上,拾起包子。

初九:这就是包子啊!

香气扑鼻,初九一大口下去,嘴角一道油,牙咬着一张纸条。霍平安大声喊:小叫花子别烫着!

初九赶紧把纸条含在嘴里,吸干纸上的油,左右余光看看没人注意,伸手抠出纸条塞进怀里。

霍平安盯着初九又大声喊:小叫花子,小心着点,你别忘了,这可是在都城!

说完,霍平安看看四周,扭头回到店里。

吃了第一个,咬开第二个,没有纸条。初九放心大嚼。

吃完包子,初九就在平安包子铺旁边,枕着琴躺下。四周没人,初九掏出怀里的纸条,接着旁边卖酒的灯光,看见上面写着行小字:明晚,包子铺旁酒摊,有人接应。

看了三遍,初九把纸条嚼碎,咽进肚子里。

5

初九被人用脚踩醒。她睁开眼,看见一个大汉。

初九:你干嘛踩我?

大汉抬起脚来:你睡在街上,我不踩你,有人踩你,踩死你都不知道。

初九躺在地上:我睡我的,关你什么事。

大汉:这条街归我管,这座城都归我管,我是管城。你睡在街上,当然和我有关。

初九站起来,抱琴就走。

大汉一把拽住初九:我看你是不知爷的厉害!

霍平安从包子铺里走了出来,笑容可掬:这位爷,清晨过来,吃屉包子?

大汉扭头笑笑:我是想来吃包子,可这叫花子挡了我的路。

霍平安:不必和一个小叫花子一般见识,今天第一屉热包子给您备好了。

霍平安扭头对着初九:还不快滚!挡着我的生意。

午后天空突暗,云遮住太阳,下起雨来。

初九盼着天黑,夜比白天安全。一会,云收雨住,大太阳重新挂在天上。街上的人收了伞,继续来来往往。

初九在街上晃,左拐右拐,来到一条大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街口站立一个少年,全身只穿一条黑色短裤,露着的肉比短裤还黑。他左手握着右手,握成一个拳头,面对来往人群咧嘴一笑,只见一口白牙。来往有人站住,站成一圈围着他,以为他要说话。他没说话,扭头回到墙角,扯出一根黑铁条。双手握着两端横在脖颈,大喊一声,双臂使力,铁条围着脖颈转弯,胳膊绕圈,铁条绕颈盘旋,血憋到脸上,黑里带红,直到黑紫。

人群里有喊声:这假铁条我也能弯。少年脸上眼白一闪,还是咧嘴一笑,白牙满口。回手一绕,铁条从脖上下来,少年双手捧着铁条,依着声音找到那人,弯腰低头捧上前去。

众人看着,那人脸红了,只好接过铁条。双手各执一端,脸不变色,暗自使劲,铁条纹丝不动。那人脸紫了,顾不了那么多,再使劲,不由得嘴里喊了一声,铁条仍然没有变化。

少年又一笑,低头,接回铁条,右手迅速挥动,铁条和面条一样缠在左臂。随即从臂上褪下,右手托底,好像一个铁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