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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万喜年:“说来也怪,那周阿铁后来嗜血铸刀,走火入魔,疯了,自杀了。”

张福堂:“用自己所铸之刀。”

万喜年:“是。”

张福堂:“这反贼还真是神嘴。”

万喜年:“这反贼就靠一张嘴。回乡之后,上山结庐而居。明里摆卦糊口,暗地收买人心。大灾那几年,百姓绝望,让唐慕天钻了空子,借着灾事,蛊惑人心。他利用无知灾民病急乱投医,找他占卜问卦之机,表面宣扬天灾难免、人当自强的便宜道理,实地里鼓吹天灾实乃人祸,朝廷草菅人命的反动思想。同时装神弄鬼,借佛道之名散布些灾即是空空即是灾,苦海无边顿悟是岸的消极理论。找他算卦的,有银子给银子,没银子给东西,连东西也没有的,他也照算不误。百姓视他为救命的神仙,纷纷上山求卦。更有人干脆在他山顶茅屋旁边住下,甘拜门下,专心侍奉。”

“那年,唐慕天安排手下在山脚下埋了块石头,上刻八字:屠熊屠熊,天地英雄。然后挖出来,称此为天意,就势成立了屠熊会,自任会主,称自己是天地派遣,佛道合一的终极教主,有度人入道,飞升极乐的屠熊大法。百姓大灾之余,无限空虚,膜拜者越来越多。”

大王脸色阴沉:“这些事情,我怎一概不知!”

万喜年:“大王恕罪!容老臣回禀。这反贼刚有些声势,老臣就倍加注意。当时大灾初定,民不聊生,举国上下,灾后重建,稳定压倒一切。唐慕天从精神上抚慰众生,对稳定的确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老臣着眼大局,采取了观望的态度。没有在朝中通报。”

“后来,老臣觉得问题有点大了,本着先礼后兵的传统,先派人赴屠熊会。唐慕天表示,屠熊会只是进行一些纯精神层面的学术研究和集体修行活动。我警告他,第一,一旦发现屠熊会出现惑众乱国的行为,见一个杀一个。第二,作为一个有盈利的民间团体,屠熊会必须严格按照现行相关法例,在当地衙门按时交纳税款。”

“可那唐慕天阳奉阴违。表面低调,暗地张扬。屠熊会愈演愈烈,渐渐不仅穷苦百姓追随,逐渐竟有富豪加入。唐慕天大肆募集信众钱物,在山顶修屋建宇。起初名叫屠熊别院,而后改名屠熊殿。”

赵海城看着大王的脸,激愤的喊:“殿?这不是直接和大王叫板吗?除去王宫,何处敢称殿!”

万喜年:“真正令人发指的是我今天刚收到的消息。”

大王、赵海城、张福堂三人齐声说:“什么消息?”

万喜年:“三天前,唐慕天对会众公然声称,他夜得一梦,天神亲授密旨,称我朝非龙朝,是熊朝,是祸害万民的朝廷。他才是真龙化身。天授屠熊之名,正是要他替天行道,揭竿造反。推翻大罗,刺杀大王。”

大王一拍椅子站了起来:“这还了得?我是熊,他是龙?笑死我了。”

万喜年:“因此,老臣来正式请命,镇压屠熊会。”

大王:“镇压!彻底镇压!”

万喜年:“屠熊会和那些小打小闹的小毛贼不同,需集合精兵,举大军剿平。”

大王:“啥也别说了,老万。你亲率大军,速速出发,现在就去,见一个杀一个,还是一贯原则,宁可杀错一万,不要跑了一个。”

万喜年起身跪下,三拜后说:“老臣领旨。”

说罢万喜年起身扭头出宫,大王在后面大声喊:“老万,你回来。”

万喜年转身回来。

大王:“这姓唐的,自己算卦说我大罗千秋万代,怎么还敢起兵谋反呢?”

万喜年:“所以说,唐慕天这样,不仅是与天为敌,与大王为敌,更是与他自己为敌。大王不必担心,等老臣的捷报。”

2

万喜成一走,大王长叹一声:“这年头,算卦的也敢玩造反。”

大王指着墙上的都城地图:“老赵,你先来说说天冷会的事儿。”

赵海城笑成了一朵花:“大王洪福,天冷会各类事宜顺风顺水,怎一个顺字得了!”

大王:“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越顺,越可能有隐患。”

赵海城:

“我大罗建国时间不长,又经历了大灾和战乱,没参加过往届天冷会。这次所谓十年不鸣,一鸣吓死他们。两年前申办成功后,我就亲率团队,远渡重洋,去举办上届天冷会的甘巴拉国考察,学到不少经验。回来后,我们按照惯例,成立了天冷会工作委员会,老臣亲任主任——都是甘巴拉国的洋词,显得专业。”

“首先,我们规划了天冷园的建造。当然,整体规划去年也给您看过了。我们在都城北边拆了数千间民房,改道了两条河,砍了七片大林子,捉了三只老虎两头豹子几十头狼无数条蛇,才腾出地儿来。”

“天冷园四大比赛场馆——刀剑是两个大项,各设一馆,斧钺钩叉箭戟矛枪棍子鞭子流星锤等等共用一馆,有一馆专门用来举办开闭幕式和天冷会期间的各种助兴文艺表演,以及各类兵器优胜者的终极比赛馆。这四大场馆现都在如火如荼的建造中。”

“还有专门让天冷会组织官员们及各国参赛选手入住就餐的天冷大客栈和大饭庄。还有众多的公用茅房——按照其它国的风俗,茅房都分了男女。还有多个供应各类日常生活用品的大市集。另外,到时人马流量势必十分巨大,所以将用上好石材修建天冷大道,在天冷园中纵横交错,直通王宫。此外,我们将把我大罗最著名的最有代表性的景点缩小仿造在场馆之间,让各国的人观看比赛之余,尽揽大罗美景。”

“总之,请大王放心,天冷园一定保证时间保证质量完成。落成之日,老臣恭请大王去园里走一走,看一看。”

大王点点头:“那我国参赛的兵刃准备的如何?”

赵海城:“老臣竭力在办。但情况不是特别乐观。老臣两手抓,一方面,老臣召集大罗最好的铜铁匠人在郊外打造兵刃,可至今,还没出现拿得出手的利刃;另一方面,我派队伍在民间地毯式搜罗,只要是铁物,统统没收上来检验,一把勺子都不放过。但是,前几年,民间禁止私造兵刃,兵器数量大减。并且,民间毕竟是民间,手艺粗糙,原料混杂,也很难出来什么好东西。”

张福堂:“此事不难吧?当年与鱼南开战,不是就靠刀锋剑利取胜吗?那些战时的刀剑哪里去了?万大帅在时,你为何不问问他?”

赵海城:“说到万大帅,老臣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大王:“讲。”

赵海城:“老臣以为,万大帅对举办天冷会总好像有点情绪。兵刃的事,我自然第一个找他商议。可老万要么说忙,要么说身体有恙,我连找了六次,才见了面。我说,武器兵刃,大帅了若指掌。当年打鱼南,正是大帅率精兵强将持宝刀利刃杀敌立功,壮我国威。如今天冷大会,那些宝刀利刃又能派上用场。”

“万大帅冷笑一声,说:好铁用在刀刃上,好刀用在沙场上。好刀好剑,或者杀敌建功,或者快意恩仇。比赛,就是虚比划,糟蹋了刀剑。再说,当年鱼南投降,别国调停,签了合约,鱼南献钱献地,大罗把战时所用武器全部销毁。那些刀剑,早已到大炉子里溶了。”

大王:“是这么回事。”

赵海城:“说销毁还真销毁了啊?要再打仗怎么办?”

大王:“当时鱼南所献颇丰,就答应了。再说,兵器入库,放上几年,也就绣了,留着无大用。”

张福堂:“我可听说——但我不确定真假——我听说万大帅有一把用上古神铁打造的宝刀。正是刚才万大帅提到的那位铸刀师傅所造。”

大王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年,北边边陲小国进贡我朝一块东西,黑乎乎的,不是金不是银,不是铜不是铁,据说生在天地初分时,长在天地至北极地,吸收了日月精华,世间就这一块。摸上去冷冰冰,握起来沉甸甸。我很不高兴,骂了那进贡使者一通——送我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干嘛。当个镇纸太重,当个板凳太小,一直扔在书房地上垫桌子。当时老万还在边城,来都城禀报工作,在我书房看见,他喜欢,我就给了他。”

说到这里,大王一拍大腿:“没错,我记清楚了,他当时说了一句,这玩意儿能打些刀剑也未可知。”

张福堂:“那定是了。”

大王:“这事儿好办,要真有,等老万打了屠熊会回来,借他一用又有何妨。”

大王:“老赵,你办事我放心。别的不多说了,我把这事儿交给你,你多操点心。”

赵海城:“为大王,为大罗,别说操心,就操干老臣全身这把骨头,老臣在所不惜。”

大王:“老张,你有什么说的?”

张福堂:“具体事情老臣没有。刚才万大帅谈到全国形势,老臣同样喜忧参半。喜的是我大罗国力鼎盛,发展迅猛。忧的是这好势头是把双刃剑,剑越快,越容易伤了自己。打仗受灾时候,全国反倒容易团结。日子好了,力气就都用来生气了。”

“如今,发达地方,人挤得慌,穷苦地方的人,想到发达地方想的慌。富人家孩子锦衣玉食,穷人家孩子大冷天还光着屁股。这是什么?失衡。小地方的人对故土没了感情,对种地没了热情,大地方的人对人没了感情,只对银子有热情。这是什么?浮躁。究其根本,是人心没了平衡,那就只能躁动。”

“怎么办?老臣想,除了各类法例政令严明,还是要抓起思想政治工作这把利器,别看这是把软刀子,但能直接插到人心底。”

赵海城:“怎么做工作?教育?”

张福堂:“不教育不行,那就成了蛮族,那是真傻,要乱。教育多了也不行,老百姓个个饱读诗书,真聪明,更乱。百姓心里失衡浮躁,满脑袋银子房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空虚。没受过教育的容易空虚,受教育越高,越容易空虚。怎么能让他们不空虚,我们要玩命的搞经济建设的同时,搞文化建设——甘巴拉国怎么讲?——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哪只手也不能软。”

“但这文化一定得低俗,低俗文化才能抓住大多数。越低俗越好,越低俗大伙儿才能越沉得进去,顾不上想别的。要是百姓都有觉悟,都忧国忧民,那这个国准完蛋。”

“最近,我大罗各类文化娱乐场所就有一种很不好的倾向——往高雅处走。这显然是拒底层劳动人民于千里之外。举个例子,我听说,都城第一大妓院花满楼,原来很好,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这叫什么?和谐。万大帅刚才讲,大罗天时地利,略欠人和。说的没错。可这花满楼,借着提高品位的名义提高价格,这显然是在忽略国民的文化需求。再者说,难道真的弹点古琴就是高雅?不唱淫曲不说荤笑话就是高雅?不尽然吧。”

赵海城低声插话:“我听说——不知真假啊——花满楼好像是万大帅家的产业?”

张福堂:“我不管它是谁的产业,谁跟百姓为敌就是跟大罗过不去。尤其可怕的是,花满楼带动起一股很不好的风气——大小妓院赌场酒馆纷纷媚雅,提高价格,妓院快成高等学院了。学问不深银子不多不穿正装都不敢逛妓院了。这是文化吗?这是伪文化。门槛高了,进不去的人何处去?大街上滋事,影响安定,贻患无穷。”

“所以,老臣建议,对花满楼进行整顿,扭转这一股追求高雅的歪风邪气,让我大罗的文化重新低俗起来!”

3

几天后,花满楼被勒令停业整顿。

万玉城赶到花满楼,花梨、初九正和牡丹、芍药、芙蓉、水仙、春梅、夏竹、秋兰、冬菊八个头牌坐在一起喝茶。

万玉城一屁股坐下,开口骂:“娘的,我爹刚带着兵出了城,就有人使坏。”

芙蓉一笑:“停业好啊,老娘这两年来除了来身上一晚上都没歇过,终于能穿着衣裳和自家姐妹们喝酒了。”

万玉城瞪她一眼,转头问花梨:“什么人来的?怎么说?”

花梨:“这回势头不小。宫里太监总管徐平领着监礼司和御林军一小队人马昨天夜里突然出现,演出中断,客人全部被赶出来。徐平带着大王口谕,说花满楼乱搞高雅****活动,勒令停业,责期整改,以观后效。”

万玉城:“去他娘的大王口谕,一听就是张福堂搞得鬼。他就是眼红,他的飞红院、飞红别院、耕春阁这三个场子加到一起都没咱花满楼进项大。都是皮肉生意,什么文化不文化,高雅不高雅的。就是绕着弯儿的搅和生意。我这就去找他。”

花梨送万玉城出了门,万玉城说:“话说回来,最近花满楼也的确有点跑偏啊”。

花梨:“怎么了?”

万玉城:“当着里面,我也不想说。人说我们脱离百姓说的可是没错。最近换这批演出人员有问题。初九好是好,可她那琴,人一听就想出家,谁还想着叫姑娘出台。光弹琴,不唱歌,偶尔唱首歌,不是壮怀激烈就是苦大仇深。搞清楚,咱这地方是干人的,不是感人的。还有那个纳兰,一张嘴就像刚被甩了。剩下那几个也给带坏了。不是说不能这样,是不能都这样。客人来找乐,不是小蝌蚪来找娘。你跟他们说说,赶快调整调整。”

花梨点点头,万玉城跳上马车直奔丞相府。

正值初夏,突然天阴,雨洒下来。马蹄在大街的石板上密集作响,溅起朵朵雨花。

到了相府,雨也停了,万玉城挑帘下车。相府门人笑眯眯的跑过来:“万统领好!”

万玉城也笑眯眯:“丞相在吗?我有要事禀报。”

“丞相在后花园钓鱼。您等着,我去回一声。”

不一会儿,门人出来,领着万玉城往里走。

相府很大,走了很久,才到后花园。

后花园两侧低矮白墙围抱,连接处拱起一个圆门,门两侧悬着木刻对联。

门人立在门口,躬腰说:“万统领请进。”

万玉城咧嘴一笑,进了圆门。

张福堂的后花园四周一片空旷,院中间平地凿出一个大圆池子,池中水满与地持平,不知道池子有多深。池中水碧,隐隐随风起浪。池旁一块大石,刻着四个字:深水微澜。

这时雨过天晴,池中波光粼粼,刺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