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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刚得升迁,又遇意外

转眼间,已到了麦黄时节,山沟两旁的坡上,成块的小麦都有腰窝深浅,在燥热风的吹拂下涌起层层麦浪。早熟的旱地小麦,已开始收割。路边的麦场上,农民们牵着拉上辘辘的驴、骡在碾压最后一遍场面。学龄前的孩子已光着屁股下河洗起了澡。

水库指挥部为了加快雨季前的施工进度,又进行了广泛动员,使整个工地又呈现出了一个十分火爆的热潮。

自打程福贵来看过程新后,他更显得精气神十足,整日里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扇动着嫩小的“翅膀”,飞翔在这块令他新鲜,让他激动,助他成长的“天空”中。

“程新,今儿后晌你不要上班了,在屋里等着,上边有人要来见你。”一天下午上班前,郑连长对正在换鞋的程新吩咐道。程新丈二和尚一一摸不着头脑,心里想:“上面来人看我干啥?”带着满腹狐疑忐忑不安地在工棚里静静等候着。

三点多钟,两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在连长的陪同下来到工棚。程新赶紧站起来,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是县团的马指挥长,这位是彭副指挥长。由于你的写画才能,二位领导特来见见你。”郑连长话音刚落,姓马的已向程新伸出了手。他连忙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极不自然地伸了过去。

“好样的,小伙子!”说完,马指挥长扭头与姓彭的,还有郑章相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

第二天,程新接到县团的通知:离开远山民兵连,到县团担任“通讯报道组”和“质量检验组”的组长,一下子竟成了“双天官”。

他人虽调到县团工作,但执意没有搬到机关去住。他舍不得离开杨大海爷爷、郑章连长和魏勇一帮伙伴们,只要走进工棚,心里自然就觉得踏实舒畅许多。

全县团十几个民兵连,一千多人,程新虽不再推车拉石料,可工作量却有增无减。两个组十三个人靠他安排,每日的情况靠他汇总,来稿经他手修改,还要抽空动手写文章,整天没个清闲。开始,民工们大都称他“程组长”。确实别扭了一阵,熟悉后,“程组长”的称呼就变成了“小程新”。只要他一到工地跟班,“小程新,小程新”的招呼声,就不绝于耳。班中把饭送到工地,各连的头头就会对程新你拉我扯,发生一场“争抢”之战。争到手的满脸神气,未争到手的只有把好吃的纷纷送过来,弄得程新鼻子老是酸酸的,泪花总在眼眶里打转转。

程新对工地上老的少的,不管是认识的还是陌生的,都是客气有加。始终带着一副用不完的微笑,他仿佛觉得自来到水库后一下子长大不少,深深懂得了人间纯朴、厚道的真情实意。

一天黎明前,程新正在验收丈量石房连浆砌的石方,突然从大坝西侧传来急促的救人声。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那里涌去。他顾不上收起皮尺,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

坝基西侧的水坑内,一人在忽上忽下地浮动着。坑北边,一伙人伸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想把落水者拖上岸,几个来回都没有成功。落水者已在一点点往下沉去。程新见状,来不及多想,拨开人群,纵身从三米多高的坝顶跳进了水里。

他的水性并不强,还是小时候玩水学的“狗刨式”,跳下去后接连呛了几口水,待他吃力地游到那人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嗯!揪住他的头发,往北推。”岸上的人大声向程新呼喊着。

那伙拿竹竿的人群中也有两人开始下水。程新用足力气将那人推到浅水处,看见有人拉上岸后,再也无力向前游动,腿像灌了铅似的,直往下坠,身体也慢慢向下沉去,水面已浸过嘴巴,又是几口水呛进嗓内,他仿佛觉得身体,像从高空往下降落一般,隐约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坚持住!坚持住!”的呼叫。随即,脑内顿时一片空白……

老伴让人给程新捎去口信已经七八天了,还不见人影,老两口心里憋闷闷的,时而望望院内,时而侧耳听听,祈盼着他们的儿子能突然站在面前。

又过了三天,老两口盼儿子的心情也有点淡漠了。这天吃过晌午饭,老伴帮着老汉正解小便,听到院里有人问道:“程福贵同志是住这儿吧?”程新娘从窗户望了望院里,只见来了两个人,就连忙放下手里的便壶,下地迎了出去。

“是啊,你们是谁呀?找他有事?”

“我们跟程新是一块儿的,听说他爹病了,领导上派我们专门来看看。”一个身材稍高点的中年人笑着答道。

让进屋后,才知道两人一个姓孙,一个姓裴,都在水库县团工作。问过病情,姓裴的说:“程新外出学习了,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领导上怕您们担心,就让我俩先来看看。有什么困难尽管吭声,我们想办法帮助解决。”

“没啥事,没啥事,告诉新子,让他安心学习,不要惦记我们。”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失望的,福贵老汉说着话眼角的泪水竟淌在了枕头上。

两人又安慰了程新爹娘一阵儿,硬留下六十块钱,并到大队向支书交待了一番,就告辞上路了。

程福贵和老伴虽没能盼来儿子,但得到程新受到器重,参加了“学习班”,心里仿佛得到了很大安慰,也就少却了因病而带来的许多烦恼。

水库医院坐落在朱岭村西的北山坡上,离工地三华里远近。说是医院,实际上是为了修水库临时盖起来的简易房屋,前后共五排用砖、石头、黄泥砌成的瓦房,每排十二间,周围用木板挡了一圈,算作围墙。正南是一个钢管焊制的大门,上方圆铁板上是四个红漆大字“救死抚伤”。虽说没有城里大医院的气派,但在这深山沟里也是显得那么的醒目,各种人员出出进进,络绎不绝。

程新就住在第二排东头的22号病房内。连续两天,他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今早,神智略有些清醒,好像是疲惫至极,沉睡后得到恢复一样。他微微抬起还有点沉重的眼皮,看着输液的吊架,胃里、嗓子里有一种灼热感,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四面雪白的墙壁像针一样刺激着他的双眼,窗户被厚厚的紫红色布帘所遮挡,处在一片宁静之中,仿佛这世界上除他之外,再没有别的生命存在。他想坐起来,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想张口说话,费了好大劲也没有说出一句来,只有胸脯在微微起伏着。

“醒来了!醒来了!”一个女护士来到病房,发现睁着两眼的程新,惊异得向门外轻轻打着招呼。

一个瘦高个儿,戴着眼镜的男医生走到床前,给程新把了把脉搏,附耳柔声问道:“小程,你觉得怎么样?”程新转动了一下眼球,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身体太虚弱了,再加大点糖分,谁也别打搅他。”医生低声地对女护士交代着。不多会儿,女护士进屋往吊瓶里加了两小瓶药水,给程新掖了掖被角,就又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只有程新一人在静静地躺着。他听不到,看不见工地上热闹的场景,见不到县团领导、同事、大海爷爷、老少乡亲,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离家三个多月了也没有回去过,不知爹娘现在咋样了。老石榴树今年结没结石榴,养的那头猪该长多大了。麦子收成肯定不错,离家时麦苗挺肥、挺壮的。爹上次来水库,也没留他多住两天,带他转转,看看,开开眼界,唉!我真昏,咋就没长这点心眼呢?下面送上来的稿件,谁给修改,是杜林,还是靳兵?千万给人家下点功夫,写一篇东西太不容易了。质检组倒不必太挂心,有老孙照管啥事都会办好……”想着想着,眼皮就打起了架,强睁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工地上,感到什么都很新鲜,与父老乡亲有说有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寒冷的冬季来了,天空中飘着小雪花,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弯腰在检查水泥浆捣得实不实,突然,身后坝面上裂开一条石缝,往外呼呼喷着黄泥浆,有几个人上去用石头压,衣服塞怎么也堵不住,他扔下手中用铁丝做成的探条,几步跨过去,猛地扑在石缝上,使劲压住向上喷射的黄泥。他觉得肚下一拱一拱的,眼看就要被顶起,就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

护士听到喊声,急忙跑进屋里,使劲晃醒两手攥拳,头上冒汗的程新:“小程,你怎么了?”

程新猛一惊醒,只觉得胃里有一股东西在剧烈地蠕动着,并逐渐有上移的感觉,赶紧用手指指嘴,向护士示意要吐。没等护士来得及拿过痰盂,一股又涩又酸的液汁从口里就喷了出来,被头、床单上的污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他看看护士,感到不好意思极了,用力挤出一句话:“对不起。”表示了歉意。

女护士一边用布擦着,一边安慰:“小程,没事的。你这一吐,马上会感到好受点。”护士说得真准,呕吐后,程新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仿佛是游离的魂魄瞬间又附了体,还原了本来的程新。

程新清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工地。尽管病房门口挂了一块“谢绝探望”的牌子,但也没能挡住来看望者的脚步。

大海爷爷来了。坐在程新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老泪横流,一个劲地说:“你真吓死爷爷了!如你要有个好歹,叫我咋向你爹娘交待啊!”

郑章连长来了,魏勇和伙伴们来了,同事们来了,还来了好多好多人,有程新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西柳民兵连的领导们带着被救的民工来了。一进屋那个民工冲到程新床前,扑通就跪在地上,“谢谢救命恩人……”弄得程新不知如何是好。

那几天,小小病房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为了不让程新身体恢复受到太大影响,医院只好采取了紧急措施,派专人在门外把守挡驾,才算使病房又得以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