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星迹(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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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虽然受伤,但成了“小明星”

程新满肚子委屈,被迫躺在铺上。屋里静得出奇,一只小老鼠在西墙根转来转去,什么也没找到,懊丧地又钻进洞里。大海老汉坐在对面紧紧盯着他,怕不留神让他跑了似的。从工地方向传来的声音一阵阵钻进工棚,躁动着一老一少两颗心。

“爷爷,您看我好好的,实在躺不住,让我出去走走行吧?”程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杨大海。

“不行,你老老实实给我躺着。不听话,我告诉郑连长。”老汉故意寒着脸,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我听您的,但也不能光这样闷着,老这样非把我憋出病来不可。要不您给讲个故事听听吧?”程新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行,爷爷答应你。”老人用手挠挠头,极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发现程新支着耳朵等待着,就慢慢地讲了起来。

“从前,一个老汉挑着一担子草帽到集市上去卖,走到一座山上,坐在树下歇凉,顺手拿起一顶草帽当扇子用。没想到,招来一群猴子,一起跑过来,拿起草帽纷纷爬到树上,学着老汉的样子,也扇起了风。老汉一看傻了眼,要没法要,说话猴子又听不懂,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草帽摔在地上。树上的猴子们看见后,一个个跳下来,学着老汉的样子把草帽也摔在地上。老汉赶紧捡起来,挑上担子一溜烟跑下了山。”杨大海自己已先发出了“嘿嘿”的笑声,程新也跟着笑了起来。并顺手递给老人一张纸:“爷爷,您看是不是这群猴子?”

“新子,这是你画的?真像,真像。”大海老汉一边眯眼端详着一边夸赞着。

“我再给您写下来,就会更有趣。”程新得寸进尺。

“行,行!想不到新子还有这么两下子。”老人不知不觉地顺从了程新。程新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从容的摊开纸笔,拿出在学校练就写作的技巧,写起了工地上的见闻和好人好事。大海老汉也很知趣地起身走出了工棚。

郑章下班回来,程新赶紧上前帮助往一块归拢民工们搁下的工具,顺便就打听工地上今天的情况。

“别急着问工地上的事,先说说你在家休息的事吧。”郑连长说着话就拉住程新坐在铺上。

“报告连长,我在家休息很好,不信您问我杨爷爷。”程新冲着杨大海扮了一个鬼脸。

“是的,按你的吩咐,新子那都没去,啥也没干,一直躺着休息。”老人一边在说明程新没有违反“纪律”,也一边在向郑章表明自己尽到了看护的责任。

郑章摸摸程新的头,“好好歇几天,以后有你干活的时候。”

程新趁连长掏火点烟的空隙,拿出写好的两篇稿子:“请连长给指点指点。”

郑章接在手里,迅速看了一遍,嘴里不由地连声夸赞:“写得好,写得好。看不出你还是个小秀才呢!”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盯着程新,抖动着手里的文稿,像抓住了把柄:“你小子,这就是好好休息来着?”随即,又转向杨大海,假装生气地说:“老哥哥,让你好好看着他,咋还让他写了这么多东西?”

“我给他讲了个故事,他说写着玩的。是不是关于猴子的事?”杨大海一边辩解着,一边向程新投去探询的目光。

“什么猴子、兔子的,您被他当猴耍了。”郑章冲着老人笑着说。

杨大海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手指点着程新的鼻子:“你个猴精,连爷爷也敢糊弄了。”引得满屋人哄然大笑起来。

第二天,县团、地区广播站都播出了程新的文章,这不亚于向工棚里扔了一颗炸弹,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两天后的中午,满工棚的人都在休息,魏勇连蹦带跳地蹿进屋,高声嚷道:“快来看,快来看,程新的文章上了《水库战报》啦!”

满屋的人一下被惊醒,当弄清咋回事后,纷纷涌向魏勇,伸手抢着要看。白纸黑字的《水库战报》在人们手里传来传去,好像不是在欣赏程新的文章,而是仿佛陶醉在自己的杰作中。

“远山民兵连出了秀才,真是不简单。”程新一下子出了名,就像是苍茫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一颗新星,放射出还略显微弱的亮光。

程新离家已有一个多月了,由于闺女已出嫁,大儿子当兵,家里只剩下年近花甲的程福贵和老伴,整天沉沉闷闷的,没有一点生机。两位老人心里常常记挂着儿子,闲暇时,就不断地念叨着,猜想着……

这天早饭后,程福贵喂过圈里的猪,就坐在院中的月台上,闷头抽起了旱烟袋。这是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老式小院,低矮的五间北房,墙壁、房顶被风雨侵蚀得斑斑驳驳,使人难以估摸透它的存在时间。西屋是新盖的三间砖石房,东边靠邻居后墙盖着两间大小的厨房。东北角一棵细高的香椿树,嫩黄的叶子正散发着阵阵清香。树下一盘古老的石磨,磨道周围的青石被磨得光滑明亮。西北角是一棵粗糙、弯曲的石榴树,不太繁茂的树叶散落在枝条上。程福贵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黧黑的脸堂楞角分明,花白的落腮胡子衬托着面部表情更加严肃,身体清瘦但显得十分干练。上身穿一件对襟白粗布衣服,下身穿一条粗布黑裤,看样子个头足在一米七以上。坐在那里,俨然是一尊雕刻精美,具有很强代表性的老农形象。

“新他娘,把剪子给我拿来。”他吸着烟,头也不回地喊道。

“唉,来了。”老伴快步挪动着一双小脚从屋里走出来。这是一个矮瘦、剪着短发的女人。

“饭也吃了,猪也喂了,不往地走,还在这坐着磨蹭个啥?”边说着边将剪子递了过来。

“这两天,我特别惦记新子,不知道小子在水库习惯不习惯,能不能顶得住。”程福贵剪着指甲,话里含着放心不下儿子的丝丝忧虑。

“可也是,这孩子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往回捎个信。我这几天也常梦见他。”老伴接过话,说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思谋着他准保想家,长那么大没有出过远门,体格又弱,水库的活又累,不知这一个多月变成啥样了。”

“唉,让人咋说他好,就不想爹娘是多么结记,真让人着急。”老两口想儿心切,你一句我一句在叨叨着程新。

“福贵叔在家不在?”街门外突然传来了喊叫声。

“谁呀?在家,快进来吧。”程新娘冲外边答应道。随着咚咚有力的脚步声,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到了院子里。

“嘿、嘿,是牛四啊。我当是谁呢,你啥时候回来的?快坐这儿。”福贵老汉一边给叫牛四的打着招呼,一边用手指了指身边的石台阶。

牛四和程新一块儿去的水库,因家里有事,昨天告假回来,顺便来看看福贵叔有没有啥事。父母想儿子,就来了知情人。老俩口急不可奈地催促牛四赶紧说说程新的情况。

牛四说起程新,简直有点眉飞色舞,指手划脚,满嘴喷着唾沫,把程新描绘成了一个小神人似的,逗得二位老人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心中一阵阵兴奋,一阵阵畅快。“程新,好小子,真给爹娘装光啊!”

牛四光顾顺嘴往外溜,没提防使程新受伤的事露了马脚。程福贵一听儿子受了伤,霍地一下站起来,带着惊恐和疑惑的神情,一把抓住牛四的胳膊:“大侄子,你快说说,新子咋伤的,要不要紧?”老伴更是掩饰不住,独自扭头用衣袖擦起了眼睛。

牛四没想到不慎捅了大娄子,心里懊悔不已。只好将程新受伤治疗的经过详细告诉了两位老人。并一再声称:“程新的伤已彻底好转,没伤筋,没动骨,不碍大事。”

老两口一脸的焦急,嘴里不由得埋怨道:“这孩子就好逞个强,才出去几天,就出了这事。时间长了,还不定要闯多大的祸呢!”

“新子还小,哪能光怨他,咱村去了那么多人,就不知道为他操点心。大海叔也是,临走还专意把新子托付给他,还是出事了。”程新娘显然护着儿子。

牛四看着这尴尬的场面,反复挠了挠头,涨红着脸只好起身告辞:“叔、婶儿,赶明早我要回去,有啥事,捎啥东西早点吭声。我还给别人捎着点东西,先送过去。”老两口送走牛四,相对无言,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新他娘,我不是不信牛四的话,看来新子肯定伤的不轻,要不咋连个口信也不捎。”福贵老汉闷了一会儿首先开口道。

“我也是这么想,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光想一下跑到孩子跟前看个究竟,才能去掉这块心病。”老伴还在眼泪汪汪。

“这样吧,今儿后晌咱们准备准备,明儿一早我跟牛四一块儿去水库工地看看。”程福贵说着,把旱烟袋别在腰后起身向外走去。

整整一下午,老俩口都在忙着准备。福贵老汉提着篮子进了山,老伴先洗了几件程新的旧衣服,又烙了几张孩子爱吃的发面饼,就坐在院子里赶紧缝起了一双没有纳完的新条绒布鞋。

天傍黑,老汉提着一篮子半青不黄的山杏和十来个山鸡蛋回到了家。晚上,牛四又来过一趟,得知福贵叔明早要同自己一块儿去看程新,没有多待就走了。

煤油灯下,老两口把杏子挑了又挑,拣了又拣,装了满满一花布书包。煮熟的山鸡蛋和衣服、鞋、发面饼打成一个包袱,一切准备妥当后,就早早歇下了。

下午四点多钟,西边天际的一片薄云像给日头披上一层轻纱,柔和的桔红色光线洒在朱岭水库工地上,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和神秘。

大坝通往远山民兵连的土路上,牛四和程新并肩急步行走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看样子神情非常激动。

工棚里,福贵老汉坐在铺上,抽着旱烟,不时起来到门口望望,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爹——”随着一声变了音调的喊声,程新一下子就冲到父亲跟前。

“新子,新子,抬起头,让爹好好看看。”老人的双手抱住儿子的头颤颤说着。不知是情绪过分激动,还是无限的思念,程新抬起泪花闪闪的双眼望着父亲。

“新子,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

“没事,全好了。”在确信儿子没有瞒哄自己,伤已痊愈后,福贵老汉竟像孩子般咧开嘴巴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