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艾列克踌躇满志的议政会议就这么草草结束。在群臣离去后,他一个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呆了好些时间,直到下午才有心情去问候女王。
艾列可见到珂琳安妮时,女王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平静下来,只不过神色看上去异常冷淡。女王的随侍女官悄声告诉他,陛下回来后去了平时最喜爱的那间花房,结果把所有的盆栽兰花都砸了个粉碎——烦恼的女官正在考虑要不要让宫廷法师或者神殿的人来看看能恢复几分,以免女王清醒后更加生气。艾列克表示知道了,让女官守在门外。他慢慢走近女王,在她身边半蹲下来,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查看:
“有没有弄伤手?”
“……没有。”珂琳安妮的神色软化了些,示意艾列克坐到她身边。“上午的会议……后来怎么样了?”
“议政会同意立储。”
“我就知道——”女王深吸了口气,但还是抑制不住情绪腾地站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踱来踱去,一边激动地骂道:“这些满口谎言、见风使舵、贪婪无能的无耻之徒!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艾列克上前拉住她紧握的双手,防止她不小心让细长的指甲伤到自己,淡漠地道:“他们没什么不能。”
“我才是女王,不是吗?为什么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得不到?”珂琳安妮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地问。
艾列克低叹一声,轻轻揽住她。可是这个平日里最为有效的安抚方式,今天却失效了。
女王不耐烦地推开他,一连串地发问:“对了,斯科特在干什么?不提杰弗利戈,还有韦庞、福伦科以及那些表明过效忠于我的大臣呢?他们没有反对吗?为什么不阻止那个该死的、受诅咒的残废!”
艾列克望着女王充满愤懑的脸,冷静地解释:“你说的那个残废拿着你丈夫生前的任命书,斯科特无法在那种场合与他抗衡。至于那些大臣,反对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就如同福伦科,立储会给他更多砝码向我们索取更优厚的回报。当时的情况下,韦庞一个人说‘不’已经没有意义了。”
珂琳安妮的怒气顷刻转为不安,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惶地问:“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败涂地?”
“当然不。别忘了我们还有小班尼伯德。”艾列克柔声安慰:“福伦科还是会站到我们这边的,只要交换的代价足够。何况伊塞尔的背后已经有路克谢和尤嘉叶,但是对我们来说福伦科是不可缺少的,他一定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我请了韦庞公爵去游说,相信很快他就能带回好消息。”
珂琳安妮垂下眼,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一般,软软地呢喃:“但愿如此……”
女王和艾列克谈话中点到名的福伦科公爵,此时正在位于阿耶罗区的府邸内殷情地招待客人。
“八十年的芬黎亚酒,真正自然酿造,无法术辅助加工——你知道,有时候法术让人们学会偷懒却失去了某些宝贵的体验。”因为体形而行动不便的公爵整个人陷在为他量身定做的又宽又大的软沙发里,动动佩戴着大颗宝石戒指的手指头,立刻有侍者上前为坐在他对面的韦庞公爵倒上酒。
“你还有心情喝酒?”韦庞公爵看了一眼酒杯,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不?”福伦科肥厚的大手握住晃动着紫红色液体的水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眯着眼笑道:“今天值得我们庆贺一下。”
韦庞没有触碰杯子,他的神态就像坐在观众席上等着艺者开唱。
“我想你一定会问庆祝什么。奥德斯在上!我们的伊塞尔王子偏爱和平,这对于你我,难道不是天大的喜讯?”福伦科自问自答似地说,另一只空闲的手随着他语气大力挥动,“如果换作我有苍角军团在手,只要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还会担心任何不合作的反对者么?所以说,让我们赞美吾主弗尔塞西,感谢他给了伊塞尔殿下一颗软绵绵的心。”
韦庞听着福伦科发出难听的笑声,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福伦科得不到捧场,讪讪地止住笑,又吞了两口酒咋咋嘴道:“我说,亲爱的亨特利殿下,干嘛板着个脸?眼下的局面可是对我们再好不过了。”
“女王有求于你,你的愿望她只能尽量满足,这是你想说的?”韦庞显然有不同的看法:“可我不认为这就能抵消伊塞尔殿下掌握的优势……”
“我知道、我知道,”福伦科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会建议女王陛下奖励你的忠心,劳碌命的韦庞。哦,别不高兴,听我说,珂琳安妮女王与伊塞尔殿下的对峙,以及军团与军团的对峙,于我们并非坏事,不是么?不管发生什么,雉羽花还是雉羽花,区别在于哪片花瓣抢到阳光最好的位置。这么想来,你的心情是不是能放松点?”
“所以你会选择支持陛下,保证你的女儿可以成为王后,保证你那个私生的儿子在军队步步高升。”韦庞公爵用了肯定句。
福伦科公爵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说:“对,就是这么回事。就像商人们投资,当然会选择得益丰厚的那一方。”
“即使风险更高?”韦庞反问。
“那可不一定。别告诉我你没注意,风神殿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寻常动向。也许他们比以往更迫切需要一位君主顺从的合作。”公爵摇晃着酒杯,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听到了什么?”
福伦科眨眨眼,语气神秘地吐出一个词:“魔族。”
韦庞像是想起不愉快的事,目光闪了闪。
福伦科呷着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嘴上若无其事地说:“昨天神殿内混进魔族的事传扬得很快,对他们来说这可不是好消息。卡斯廷不比欧尼斯特,那里教宗的命令足以动员全国的力量。至少目前,魔族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让人好奇多于害怕的餐桌话题,不比一场夏季的暴风雨更令人担心。风神殿得到的协助有限,我不认为光靠一个猎魔悬赏可以帮他们解决麻烦。然而一旦对付魔族失利,民众会将责任全归结于神殿。大概大神祭们正为此烦恼着。”公爵放下空掉的酒杯,笑眯眯地望向韦庞,“不过这些都跟我们无关。只要福伦科和韦庞屹立不倒,我们大可以坐享其成,你又何必愁眉苦脸?有时间不如找个女人给你生儿子,你那位夫人向来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责怪你。”
“你喝得太多了,斐迪南德。”韦庞公爵黑着脸一下站起来,“我会将你的话转告女王陛下,告辞。”
福伦科公爵愣在原地。等到门口已经看不见韦庞的人影,他突然嗤嗤地笑了两声,一边自个儿给空杯满上,一边嘀嘀咕咕地道:“我还没说我听到的另一则消息,第一个死于魔族之手的哈威子爵,他似乎有个小儿子幸存,大概同我的女儿珍妮弗差不多年纪……对了,说到珍妮弗,回头该提醒她母亲,是时候让她从王家学院回来了。作为未来可能嫁给王储的公爵小姐,她更需要好好学习一下宫廷礼仪而不是什么法术……”
====================================================================================
在王国的权贵们为立储之事暗中忙碌时,身为当事者的伊塞尔却十分悠闲地前往位于奥克佩特区的奈斯卡伦王家学院游览。不过参观只是顺带,他的主要目的是学院内最负盛名的元素图书馆——也是国内最大一座法术图书馆,并慷慨地向卡斯廷所有法师开放。法师们的研究通常涵盖了广阔的领域,因此贝里安提到的那几本“冷僻的冒险者日志”在这里就有齐全的收藏,另外伊塞尔还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诸神遗弃之地”以及“洛比乌兹之门”的书籍。
伊塞尔不打算惊动院方,在马车内穿戴好斗篷,胸口别上代表法师身份的徽章,让侍卫留在外面,只带了爱德蒙悄悄从侧门进入。
现在是上课时间,一路上他们没遇到多少人,只是总会有几个不太遵守校规的学生出来溜达。一个陌生的法师和护卫他的骑士在学院的法术院内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这里的师生早已习惯三天两头有外来法师冲着图书馆的藏书慕名而来。
通往图书馆必须经过“水之庭”,这是学院中一处著名的景观。庭院地面铺着柔软的白沙砾,每隔一段距离安放了海星和水母造型的石制桌椅,以及一些长相漂亮的海洋魔兽和传说中美人鱼的雕塑。七彩的鹅卵石组成了一条条供人行走的路径,这其中还混杂着不同属性的魔晶石,细心之人能发现它们的排列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之所以称为水之庭,是因为它的上方整个覆盖着一层平铺的水幕,深不过膝,使得普照大地的阳光经过庭院时先被滤去了炽烈,染上清凉的水色后方堪堪洒落。水中还放养了不少色彩斑斓的小型观赏鱼,并种上些许水生植物。身在庭院仰望着头顶的粼粼波光,能给人犹如处在水底的错觉。夏季时,水之庭是学院中的避暑胜地,不过到了冬季,散发着地热的鹅卵石道也能让四周温暖如春。
伊塞尔穿过水之庭时不由放慢了脚步,一边欣赏独特的水景,一边研究起构成它的法术和法阵。当他观察着脚下那一块块魔晶石搭配鹅卵石的排列规律,不经意间忽然听见了角落里传来的说话声。拜他过于灵敏的听力所赐,那一句“我父亲希望我嫁给一个十岁的孩子,或者我只能选择一个没腿的王子”恰好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伊塞尔微微转了个方向,掩在一座美人鱼雕像后的两个身影立刻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抱歉今天上传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