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容貌娇美的贵族少女,不过已经发育得相当成熟。她正依偎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忿忿不平地抱怨着不受她控制的人生。
“父亲眼里只有利益,我的爱情和幸福他根本不关心,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笑呵呵地让我舍弃一切。”少女用力搂住青年的胳臂,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彩,抬头央求道:“克利夫,亲爱的,你带我私奔吧!我才不要嫁给什么王子,我要做你的新娘!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没有礼服、没有宝石,不住大房子吃平民的食物,为了我们的爱,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青年望着她因为这种浪漫的想象而兴奋得泛红的面颊,微微笑道:“被如此美丽的眼睛看着,我怎么忍心拒绝?当然好,亲爱的珍妮弗,为了我们的爱,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说完他手一翻,摊开的掌心上躺着一枚金绿猫眼石戒指,“拿着这个,珍妮弗,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许比不上你生日时得到的名贵首饰,但它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一定要带在身边,千万不要弄丢了。”
少女珍妮弗快乐得满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把它套在手指上。“不不,亲爱的,没有什么珠宝比得上你送我的礼物。”
青年克利夫低头吻住她上扬的嘴角,喃喃地说:“那么明天下午你——”
“哦……明天不行,风神殿举行封魔式,我答应了陪同母亲大人去观礼。多等一天吧,后天你到老地方接我,我们再一起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珍妮弗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柔情蜜意。
可惜一声轻咳极不礼貌地打断了此刻充满粉红色的美好气氛。
珍妮弗慌忙推开情人,等她发现出声的只是一个陌生男子而并非她以为的家里来人,顿时恼怒起来:“不管你是谁,最好马上给我滚开!”
伊塞尔行了一个法师的礼节,开口道:“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远离你身边这位先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珍妮弗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跟他对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假如不是担心引来家族的护卫们使得她私会情人的事传到父亲耳朵里,也许刚才她已经直接把一个腐蚀术砸过去了。她背对着情人,所以没有看到克利夫一下子眯起眼,如同毒蛇一样的目光与打搅者的视线在半空狠狠对撞。
“只是一个好心人的忠告,小姐。”伊塞尔良好的视力捕捉到克利夫的蓝眸在迅速变色,他遮在斗篷里的手不动声色地开启储物戒指。“别把你的心,留给一个魔族。”
珍妮弗刚听到“魔族”一词,忽觉身后一空,克利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瞬息弹射到忠告者面前,乒地一声,他的手在穿过对方身体前被一柄剑及时挡住。他的指端弹出刀片一样锋利的长指甲,抓扣在阻碍他的剑身上,刮出一阵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金属摩擦音。克利夫完全变成紫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照着执剑的骑士,眼底飘过一丝猫捉老鼠意味的嘲笑,手上一微微使劲,顿时把骑士压矮了一截。
魔族青年单手的力量就让骑士难以招架,而且很明显,他看起来远远没尽全力。几个呼吸间,骑士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所幸脑海里很快传来一句“让开爱德蒙”,他双手握剑奋力向上一顶,同时身体一缩滚向旁边。三只火焰鸟掠过骑士的头顶,轰然撞上克利夫的身体,顿时把他包围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直到这时,珍妮弗才刚刚反应过来,发出短促的尖叫:“不——克利夫!我的克利夫!”
魔族像是回应少女的呼喊一样,从火焰中脱身而出,跃上半空。他看起来几乎完好无损——“几乎”的意思是他的袖口有烧焦的痕迹——但被来自法师的攻击挑起了火气。
“别得意,人类。”克利夫向下盯着手握法杖的伊塞尔,越是微笑越是表明他不高兴的程度,“我知道你想用火光吸引学院的守卫过来救援,但在他们到达之前,你信不信已经被我捏断了脖子?”
伊塞尔仰头望着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不。”他手中的谎言之巢轻轻戳了一下地面,如水青光沿着杖身的纹路下落,恰恰点在鹅卵石路中的一块火魔晶上。
霎时间,所有路径上的火魔晶同时绽开红光,在克利夫的视野里这些光点仿佛连成了两个交错的圆环。他意识到不对,正要穿破水幕逃离,两条小小的风卷缠住了他的双脚,把他往下拖去。克利夫临空一挥手,风卷应刃而解,但这一秒钟的耽搁为魔晶的发动提供了最后的准备时间。火魔晶组成的圆环内,两道粗壮的火柱冲天而起,在触及水幕的刹那发出“嗤啦”的声响——数不清的火焰如雨弹落,在半空中一个悬停,以违反常理的方式突然改变运动轨迹,尽数折向魔族飞射过去。
“砰砰砰砰”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落。克利夫的闪避很快,但那些火焰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如仰慕光明的飞蛾般朝他蜂涌而来,只要一朵火焰碰到他,即刻在小范围炸开。火光填充了视界,焦灼的风扑在人脸上烫得皮肤微红。头顶的水幕在高温下瞬间沸腾,白蒙蒙的水蒸汽于空气里迅速弥漫,迷茫一片。
伊塞尔的精神力指挥着风元素在自己和爱德蒙身前形成两道壁垒。一根根从汽雾中飞射而出的黑色光线被风盾弹往两边,无声扎进地面,白沙砾地上顿时多了大片比拇指略宽却有将近四五尺深的坑点。爱德蒙想象着这种黑色光线扎进身体的感觉,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
风盾破碎,又飞速成形。伊塞尔警惕地环视四周,精神力的触角谨慎地在空间里延伸。只听得“哗啦”巨响,水幕中大半的水流拧成一股大浪倒卷而下,朝着他们气势汹涌地扫荡过来。伊塞尔驭风疾闪,同时法杖准确敲击在鹅卵石路面的一块风魔晶上。眨眼间水之庭狂风大作,凭空浮现的龙卷风将大浪整个儿包裹起来,飞速旋转的气流像无数片薄刃不一会儿就把它绞作了细雨挥洒八方。
爱德蒙被水淋了个正着,一条半边烤焦半边蒸熟的观赏鱼“啪”地砸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他仰起头,忍不住轻轻嘘了声——水之庭那标志性的水幕顶盖彻底不见了。
伊塞尔落回地面,瞥了眼满地的鱼尸和水草,口气里透出淡淡的可惜:“他跑了。”小腿若隐若现的刺痛已经消失——拜刻在上面的咒纹所赐,他对魔力十分敏感,因此才会一个照面就发现对方隐匿的魔族气息。
爱德蒙松了口气,转身问候另一边不幸遭到波及被溅得全身是水的少女:“小姐,您没事吧?”
伊塞尔则蹲下身,仔细察看起地上的坑点。“这是……上位妖魔的湮灭之力?”他喃喃自语,目光触及一个面积和深度都区别明显的圆形痕迹时,眼底掠过一丝冷笑。他转头,正对上珍妮弗极不友善的视线。
少女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情绪波动娇躯微微发抖。她没有理睬骑士的询问,瞪大的双眼紧紧盯着伊塞尔,表现出露骨的敌意。
“水系二级腐蚀术。”伊塞尔站起身,指指地面,说:“尊敬的法师小姐,我可以认为你有意帮助魔族消灭你的同胞么?”
“克利夫呢?你把我的克利夫弄哪儿去了?”少女反问。
伊塞尔以绅士的耐心回答:“你的克利夫先生是个厉害的妖魔,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他。”
“不管他是妖魔还是人类,只要我爱他,我就不能停止担心。吾主苏耶说,纯洁的爱不分种族,可以超越任何世俗的偏见与隔阂。”珍妮弗用鄙夷的口吻说道,她神情自若,目光高傲,然而双唇细微的颤动出卖了她真实的愤怒。
“但神也是有立场的。”伊塞尔淡然反驳。
爱yu与月亮女神苏耶·黛丝蒂虽然是九大主神之一,可是在亚斯大陆的地上教派远不如那几个被不同国家定为国教的教派强盛。不过她在青年男女中有广泛的影响力,眼前的法师小姐会是这位女神的信徒并不令人诧异,这个年纪的群体正是最容易被爱yu教义所吸引的主力信徒资源。
“克利夫从未伤害过我,我和他两情相悦!”珍妮弗冲着他恶狠狠地叫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爱德蒙忍着笑,低声说:“您瞧,殿下,您救了人却被人讨厌了。”他瞥向少女的眼神却透着一丝不屑。
这时噪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水之庭的动静惊动了学院的守卫和师生,而动作最快的却是少女的侍女和护卫。
“小姐!珍妮弗小姐!您没事吧?”几名身上有福伦科家族纹章的战士匆匆赶来,见少女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您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珍妮弗低声警告法师:“如果你不想得罪福伦科家族,最好对你看到的一切闭紧嘴巴。”随即她飞快收敛目光,转眼做出一副标准的淑女仪态,对这些侍卫轻描淡写地道:“我正想去图书馆,感谢这位不知名的法师,帮我抵挡了一场灾难。”
伊塞尔没兴趣戳穿她的谎言,只是让爱德蒙出面解释。当听到学院里有妖魔的踪迹,几位老师立刻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