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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络花

云生江畔,日影高悬。

晋左携了白纱巾,站在小舟之上与澄儿道别,桃李落花,仿如犹记十九首吴歌,琴曲生花,浮云生花。

进入吴国的一路上,使者催促前行,虽有路过大夫府邸,亦不曾得闲拜访。就这样一行人匆匆赶往吴王宫殿,晋左暗暗在心底遗憾,转而又思度公卿贵族,况且是敌国之人,如何还会记得一个穷苦的孩子,去了不过是自取其辱。时觐见吴王阖闾在即,晋左潜心谋划,也便淡忘了斯事。

不知何故,吴王阖闾竟不在正殿行接见之礼,只在西侧小厅中传令接见晋左,晋左心下纳闷,却也暗喜厅堂窄小,更宜行事。

在侍者的引导下,晋左携五弦凤桐琴缓缓步入厅堂,厅堂正面,吴王阖闾卧坐簟上,数名甲士威严立于其侧。

晋左行礼毕,只听吴王问道:“听说足下擅五弦之琴,今日便为寡人先抚一曲罢。”

晋左俯首称是,解下背上五弦古琴,轻放案上,朱弦幽光引得吴王也不禁侧目。晋左席地而坐,一拨弦而琴声起,再拨弦而秋水生,所抚之曲乃是吴地琴曲所改编,十九段既出,曲调或低沉或高昂,行云流水,出五音之表。吴王聆之,只觉天上浮云若幻,云起处日影相随,云涌处繁花络成。晋左阖目抚琴,神情安详,全然陶醉在琴曲声中。

一曲毕,良久,吴王不禁慨叹道:“果真名不虚传!不知足下所抚是何曲目?何人编纂?”

晋左拜而答曰:“方才所抚,乃是《络花》之曲,是在下根据吴地流传的曲调改编而成。”

吴王不禁鼓掌而称赞道:“好曲目!好!”于是击掌使侍者端琉璃之盏而上,侍者将琉璃盏端至晋左面前,道:“先生好技艺,我君特赐先生宫廷之酒,请先生饮一盏。”

见侍者说话之时,却不敢正视自己,晋左缓缓接过琉璃之盏,看盏中清酒微微晃动,又隐约见得吴王嘴角露出的一丝笑意,晋左于是心疑,佯作盏中酒满,接过琉璃盏时故意晃了几晃,那盏中清酒滴落案上的凤桐琴上,霎时间青烟起,琴身沾酒之处的朱漆烧烬脱落,露出晶莹的白色。

紧接着琉璃盏被晋左抛掷一侧,盏碎酒漫,酒中之毒化作青烟。众甲士见状,一时间齐齐亮出了兵器,向着晋左围裹而来。

晋左怒目而视吴王,喝问:“此是何意?”

吴王冷笑而答道:“山野鄙人,汝竟不知寡人爱女胜玉早已离世两年,寡人念其生前甚爱琴曲,方为其寻一夫婿,汝既来之,何故又不随寡人之女去了?”

“你!”晋左本知吴王暴戾,竟不曾想其竟如此乖僻残忍,“无道昏君!”

“拿下!”吴王令下,众甲士蜂拥而上,刀枪剑戟一同砍来。晋左翻身倒背五弦之琴,欲抽出琴箱中的利剑,怎奈一时寡不敌众,只顾得躲闪来袭剑戟,古琴在背,反倒行动不便。

晋左躲过几次甲士的袭击,滚到案侧,此时更多的侍卫已经拥入厅内,晋左顾不得喘息,接住迎面劈来的重剑,用力扭住甲士的臂膀,翻身将甲士托起,抵挡住胡乱砍来的利器。得了甲士手中之剑,晋左顾不得与这些蛮力的侍卫拼杀,一跃而起奔至吴王的卧榻,阖闾身旁的侍卫忙以身挡住晋左袭来的重剑。晋左急于刺到吴王,一时间疏忽了身后,甲士以剑击晋左身后的五弦之琴,一举击碎了琴身后的夹层,琴中所藏宝剑应声而落,又是一剑划开了系琴的带子,晋左身后之琴亦随之掉落,借此机会晋左又砍倒甲士两人,踢起地上长剑,再战众人。吴王见状,方知来者不善,忙大呼侍卫护驾。

手执长剑,晋左又重新找回了当年仗剑天下的感觉,纵然眼前甲士蜂拥而至,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怯弱的傀儡,剑气过处,吴王的侍卫应声倒地。晋左冷笑而视面前吴王,未及吴王反应过来,一剑已出,刺向吴王咽喉。然而此时不知是谁失手,一戟砸向地上凤桐琴,晋左只觉心口猛然一阵疼痛,手中之剑也顿失气力,吴王趁机忙闪躲在一旁。

晋左一手拄剑在地,一手捂住胸口,心口突如其来的剧痛不知是何缘故,众人见状,忙又拥上前去砍向晋左。晋左勉强双手撑剑,挡住劈头而下的利刃,咬牙坚持。谁知此时又有拥进厅内的甲士砍向地上五弦古琴,霎时间朱漆迸裂落尽,琴身通体洁白晶莹,寒光凌厉使得众人不敢近前,甚至不敢正视。晋左却同时感到胸口仿佛被人刺中,疼痛难忍,终于失了气力,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