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着一口气奔出舱,正为之前的冒险,伸着舌头像狗一样的喘气,那人突然动了几下醒了,然后坐了起来。我怕他再发疯,举起靴子当武器。他搓着被我敲过的头,一副由噩梦返回现实的表情,他开口了,我以为他会说鸟语,想不到普通话说的挺溜,他语气古怪的问,你见过他啦?我一头雾水,谁?大胡子!你不就是大胡子。他食指戳钻着侧头,我这里有另一个人,他有时候会跑出来。我遇到个神经,我想跟神经该如何交流,就是别把他当病人。我说:那你怎么不阻止?我阻止了,可是没阻止住。他眼睛瞪的溜圆,似乎相当无辜。你怎么阻止的?我说,求你别出来好么。我用靴子边比划边道:你应该说,从我这里滚出去。他一脸委屈,他吃软不吃硬。瞅你那怂样子。这句话我在心里说的铿锵有力。我若有所思道:哦,那你是谁?鸟人。鸟人!这时我就觉得自己挺有先见之明的,我哼笑一声,你爸真会给你起名字。不,这是镇上人对我的称呼。既然大家这么叫你,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他指着我手中的靴子:这是我叔叔的。叔叔?我手环着脖子指指舱里,那堆骨头是你——叔叔?他略带悲伤的点点头。见他睹物思人,我便把手中的靴子往前一递,他摆摆手,务实的对我说:死人用不上了,还是给有用的人吧。他这么说未免绝情,我一叶障目的想,叔侄俩是不是关系不好。这时,涌挤着废弃物的声音从中间地带传来,沙移又开始剧烈了,这次的辐射面也扩大开。鸟人站在船边似乎是自言自语着:不能再呆下去了,必须离开。你有办法?我套上靴子走近问。他表情沉重的看着我,有是有,只是……只是你缺乏破釜沉舟的信心和孤注一掷的勇气。我急着替他作答,他对我不着边际的话没有显露反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受影响道,只是万事俱备,还差东风。什么?打火机!我两手一拍,有啊。就火急火燎的从口袋里掏,拿出来的时候一激动给脱了手,鸟人眼疾手快一个鹰爪逮住了——哎,竟然鬼使神差的也抓溜了,眼见火机朝船外落去,我的心里没有别的只有它,噌的就跃了出去,在空中抓住了溜手的火机,没容幡然醒悟,我就噗啦掉进了沙里。我忍着疼,迅速的起身,还是没有逃过脚下一沉,陷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手一抬就把火机抛了上去,鸟人接住火机,一闪身不见了。沙子悄默生息埋到了肚子,我对自己不谨慎的行为自怨自艾着,唉,怎么就看走眼了!呼——噗!一条缆绳从船上飞落而下,鸟人在上面喊着,快,赶紧上来。我抓住缆绳,心中冷暖交加,我不应该贸然的怀疑别人。
正往上爬,蛇顶忽然出现许多黑色的点,起初它就像拧紧水管后含在口上的那一滴,那滴并不打算固守原地,就如许多怀揣梦想的城外人一样,它也想从贫瘠的苦闷中走出去,于是它在迷茫与不安中开始垂下,最初仅是一个小点,形单影只力量薄弱,与主层的联系仍然紧实,逐渐的靠着自身的实力,它变得越来越大,与主层的亲密也越来越细。快到船上时,鸟人向我伸出援手,我识相的握住,他把我拉了上去,之后就推着我匆匆往舱里跑,我可不想进到里边去,就夯住身子抗拒,你急懆懆干嘛?危险将至!什么啊?像我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眼见为实,所以他冲着黑点一指,那里。此时,那些黑点已经变得很大,与蛇顶的联系仅是细若游丝,砰的一声,黑球炸了,许多的黑点由顶上纷纷落下。快跑!鸟人大声道。我还没弄清情况,就被他推进了舱里,在啊的连续不断中俯身滑到了舱底,那股子恶心的味道又把我裹了个严实,没等我做出与之相匹的反应,鸟人就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后,冲我做出安静的手势。我不明就里,可也不敢喘出大气,舱外的爆破声像是过着年三十儿,吃着饺子看春晚,每年都一样,一派歌舞升平。鸟人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把匕首,他从哪里拿的,我怎么没看见,正寻思着,从舱梯上猝然滑下一条蛇,不对,是两条、三条、四条!我——那个字没脱口而出。那些蛇尺寸不长,样子跟吞掉我的大蛇一模一样,简直是翻版。引颈冲我俩嘶嘶地吐着信子,鸟人神情专注的盯着蛇叮嘱我,小心啦,可别被它咬着。说的容易,我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跟蛇徒手,岂不以卵击石。倏的四条蛇发起了进攻,它们也是捡软柿子捏,见我又白又胖,全冲我而来,白人在旁边呢,虽然他现在很脏。四条蛇不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也只能赶紧往后退,身后是柜子,我退无可退,歘——!鸟人一刀拦下,三条改变了进攻方向,还有一条对我锲而不舍,在鸟人挥下一刀时,我看见了上次进来时,散落在地的多根骨头,尽管这么做对死者不敬,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眼见小蛇杀来,我抬脚就把鸟人他叔踢了出去,哗啦一堆骨头飞出,小蛇看起来挺凶,对上了才知道是纸老虎,真是不堪一击,被骨头击中后,立刻就化为一地沙子,一见此法有效,我向前一步拾起地上的骨头,唰唰唰——!就朝与鸟人对峙的三条蛇掷去,三条被打中的蛇也先后化为了散沙。我兴奋的走到鸟人身前,向他邀功,厉害吧。怎料鸟人急喊一声,躲开!反手拍在我脸上,将我撇到一边。只听啊的一声,我回身看到一条小蛇咬住了鸟人左手,寒光一闪,鸟人手起刀落将手上的蛇斩为两段,随着蛇化为沙,我忙走近,关切道:没事吧。话没出口,鸟人被咬伤的手就顷刻干扁,犹如一具饱经风吹多年的尸体左手。他救了我,我太大意了。我自责着。鸟人没有埋怨,只是指着顶上的一个柜子对我说,帮我拿些东西。我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同时还有半瓶酒,我把盒子打开,从里边取出纱布与胶带,鸟人打开瓶盖,拿起酒仰脖灌了几口,然后将酒瓶塞给我,一把抓过我手中的纱布,自己缠了起来,我提出帮忙,他没有回应。我把手中的酒瓶靠近,冲着瓶口闻了闻,有一股独特的香,我不怎么喝酒,也不禁小尝一口,瞬间一种刺激感就在我的舌喉里游窜,并一直往下拓展,仿佛点着捻子的导火线,呲呲冒着火花燃到了头,轰的就在我脑中炸了,这酒的劲儿好大。鸟人缠好纱布又把剩余的扔给我,我脑子有点飘,只听他对我说:把你的伤口也缠一下。我有点晃的把包着伤口的背心扯下,伤口里进了一些沙子,以防感染,我就咬着牙用酒轻轻的一冲,可肉体的疼还是忍不住从嗓子里哼了出来。缠好纱布,鸟人跟我惊魂已定的坐在地上,他拿起身边的一根骨头冲我打趣道,我叔叔又帮了你。觉得话没说完,忙补充道:还有我。我心存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不过害你失去了一只手。他毫不在意的撇出一笑,将骨头凑近对我说:我叔叔就被这东西给害的。我想说:愿他一路走好。话憋在心里没说出口。
一口酒中和了舱底的味道,我问鸟人,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他拿过酒瓶灌了一口敞怀道:这里是离海,一年中到夏季会变成沙漠,传说在沙漠中有一片绿洲,那里的湖中有一种金色的鱼,在每条鱼的体内都有一颗红色的宝石,凡是服用宝石后会治愈一切的疾病。与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患了癌症,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母亲的病却仍未好转,我不想失去她,就与叔叔冒险来此一试。入春之后我俩就着手准备,在3月底开始了出海航行,在经历了漂泊不定的一个月后,夏季一到这里就立刻变成了沙漠,船一搁浅我和叔叔便开始了寻宝。冒险的不止我俩,还有很多人,大家都心怀鬼胎,但是目的相同,可是在漫长而严酷的日子里,探寻没有丝毫的进展,各种意外却在不停的发生,人越来越少,储存的食物与水也即将殆尽,某天在我和叔叔精疲力尽刚回到船上时,沙罗曼蛇突然出现将船和我俩吞没了。你知道这蛇?我好奇的问。他点点头,对,传说这蛇蛰伏在沙漠中,随着沙漠的出现而进食,等到夏季一过就潜回沙中,待到来年再次出现。这蛇很怕火,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专门准备了汽油来对付它,可是打火机却在被它吞没时给遗失了,所以我被困在了这里。但是现在有了火机,我们得赶紧出去,不然,等到沙移扩大,我俩一定会被大蛇绞碎的。
蛇爆一过,我就跟鸟人出了舱,到了舱尾,鸟人掀开灰色的防水帆布,露出捆着的几个大油桶,鸟人用刀子割开了绳,我俩把油桶挪到过道里,就分开往船头和船尾滚,帆布被鸟人划开许多条,浸过油后,我和他分别将布条连成两个大条,他又拿出两个方形大油壶,灌满汽油,然后吩咐道:现在你和我必须把附近的废弃物都淋上汽油,再把他们连起来,等引着后可以扩大燃烧的面积。我打了个响指,你太有才了。明确了任务,鸟人就从舱里取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编成的背篼,放进油壶,我俩背上,就分头开始行动。鸟人下了船尾,我驾轻就熟下了船头,沙移使废弃物挤的很近,所以刚才还得蹦的炮管,现在我一探脚就踩到了,到了坦克顶系好油布,我往它的身后位置跳上了一辆汽车,又依次上了一条小船、汽车、摩托等等,相继系上油布,原路返回时,我又统统浇上了油,等我上了船,鸟人也回来了,我俩又拧开桶盖开始泄油,汽油从船上倾下,一会船下就已是层沙尽染。在把船里船外都倒完后,我跟鸟人站上了船头高出地面一截的台子,他掀开了盖在台子上的一块帆布,嚯,一把好大的捕鲸枪。
布置妥当,鸟人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准备好了么?我深深提了一口气,呼了出去,就冲他点下了头。嚓——!鸟人打着了火机,点着一块帆布,看着火苗在布上勾棱画角,他把火布扔出了台子,呼的大火就烧了起来,随着汽油的去向,火势不断扩大,系在船边的油绳则将火势带向更多的地方,片刻,周边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此火之盛,一时无两,不时还有爆炸发生,这是因为我在布油的时候,发现有些废弃物的油箱中还有残留,就打开了盖子,船尾也有爆炸,鸟人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随着火势的凶猛,我俩的身子猛然一晃,沙罗曼蛇开始反应了,沙移这次是全面来袭,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就像河水泛滥,这在预料之中,晃动之前我和鸟人紧抱住了捕鲸枪,晃动之后,船就被沙子裹挟着往深处走,眼见鸟人迟迟没有行动,我急着问,你在等什么?时机!什么时机?正说着,我俩这侧的蛇腹唰的开了长长的一条大口,风呼呼的往里灌着。就是现在。鸟人把枪对准了蛇腹的开口,呼吸略微急促的对我说:机会就这一次,胜败在此一举。别人常对我说,成功要靠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失败是有的,可我还是对别人充满了信任,不是说失败是成功他妈么,所以我目光一沉,对鸟人咧出一个笑,道:来吧。鸟人也撇出一笑,握紧捕鲸枪,扣动了扳机。鱼叉咻的一声从枪膛里窜出,带着身后的绳索朝着开口飞去,我和鸟人紧盯着鱼叉在空中斜着向上,在开口以下的位置插进了蛇腹中,现在我俩必须爬上绳索,有一人从后斩断,鸟人让我先爬,我说:你受了伤由我来。船移动的速度很快,绳索被绷直了,随时可能断掉。没时间争执了,我从他手中夺过刀,鸟人也不再说什么,左手夹着右手抓着绳子就往上爬,我紧随其后的爬了一截,说道:要断了。说完一刀猛挥下去,绳索很结实,刀子嵌在了里边,我忙来回割着。鸟人在头上喊,快啊!
砰——!绳子断了,我和鸟人被拉力拽着朝蛇腹荡去,就在撞上蛇腹的一刹那我俩用腿做了缓冲。我俩抓紧时间往上爬着,鸟人一只手爬的很吃力,我想用刀做一个支撑,可是蛇腹很硬,根本插不进去,我咬住刀把,想用脚蹬住蛇腹,可是蛇腹不停在动,我只能两脚夹紧绳子双臂用力,鸟人单手爬的很吃力,我奋力爬到他身下,对他说:踩着我的头。他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就踩着我的头往上爬去。我俩艰难的爬到了开口,火势差不多快灭了,开口从上往下开始合起,我顶着鸟人爬上了开口,自己正要上去,脚下一滑,鱼叉掉了,我身子跟着就往下坠,生死一线之际,鸟人抓住了我的手,他趴坐在开口上用尽全力拉着我,开口就要合住了,我看着鸟人坚持不懈的样子,心里漾着感动,你逃吧,不用管我了。费什么话,快啊!看到他不抛弃的努力,我也绝对不能放弃,我紧咬刀把,将全部的力量灌注了手臂,我要上去!
蛇腹合住了,我和鸟人跌落在沙漠中,逃出来了!危险还没过去,我爬起来,扶起鸟人,就朝远处跑。跑出很远后,我俩精疲力竭的靠坐下来,歇息时我听见鸟人在笑,我也笑了,刚才真是九死一生啊,可是我俩成功了。鸟人的笑声突然止了,他一闪身,我猝不及防的滑了一下,我扭过身问,怎么啦?他神情不安的说:你看。远处有一个点,那是沙罗曼蛇,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忽然朝沙子里钻去。我不明所以,什么情况?他原本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了好大,声音急促的说:不好,快跑。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又要出事了。也不屑多问,撑起鸟人,就立即开跑。我俩拼尽全力在跑,却听见身后呼啸的风声,卷着沙子打到我俩身上,我回头去看,只见天空陡暗,远处一团黄色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姿态,冲这里席卷而来。沙暴——!
鸟人与我前后脚的距离在沙漠中狂奔,势如破竹的沙暴很快就吞没了我俩,在一片黄尘中我强睁着眼睛,鸟人的背影全被隐没,只剩一双快速移动的脚,忽然他脚下一空不见了,我随即也是脚下一空,跟着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