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脚与硬物的碰触感,在我身体里发出信号时,我睁开了眼,首先出现在目光里的,是一只与我咫尺的黑色大蝎子,它的两只大螫,在我的鼻尖前嚣张地挥动着,弯曲分段的尾部垂刺,则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每次的呼吸似乎都是对它的挑衅,我这人虽然骨子里叛逆,但是做人一直都是老实本分,走路碰了别人不论责任总是先说对不起,如果道歉能化解冲突,那我想试试。我盯着蝎子,也不知道它眼睛在哪里,我说:对——!呼的一把刀贯穿了蝎子的躯壳,鸟人刀子一甩,蝎子脱刀飞到了不知哪里。我和面似的把脸上囧的表情揉没了,坐起,看了眼鸟人与我掉下来后顶上的两个口,杂糅着飘忽不定灰尘的光线,从那里射了进来,有沙子在漏着,鸟人伸出一只手,欲拉我起来。我摆了摆手,抬脚拉掉了靴子,鞋尺码小了一号,顶的我脚好疼,我倒了倒鞋里的沙子,招手要过鸟人手中的匕首,边拉着靴子嘴边问:这是哪里?鸟人依着能见度不高的光线观察着,没有贸然回答。我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扔给了他。他举着手电筒打开,一道亮光穿破了远处的黑暗,照了半天鸟人得出结论,这里是一座坟墓。废话,我也看见了。此时,光线定在了远处的一座石棺中。我们怎么出去?我割开了鞋口问。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我穿上露出脚趾的靴子,活动了一下,脚感不错,现在它成了一双凉靴,又透气又结实,这就是我需要的。
我在墓穴里瞎子过河似的乱摸,鸟人在一边的壁上摸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咔的一声,机关活动的声音就紧凑的响起,随即呼的鸟人身边就亮起了一把火,鸟人往后一躲,火把就间隔着以矩形状相继点着,将整个墓穴照的通明敞亮。
这下我得以看清墓中全貌,墓内空间不小,一角已坍塌,从剩余三处可窥见其结构,是以矩形状由大至小往上层层堆砌,在中心点一侧的位置,正沉静着一口没有任何修饰的石棺。洞顶离地太高,在缺少工具的情况下,上去无异痴人说梦。我俩凑近石棺,想寻点有益无害的线索,猥亵了半天没有丝毫收获。鸟人提议,我们把棺盖打开。我心有余悸,要有东西出来怎么办?鸟人就引经据典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鸟人不仅普通话说的好,国粹也熟。可我还是不放心,进了虎穴,被咬死的概率恐怕不会低吧。那你说怎么办?我跟他想的一样,只是没有说服自己,现在他把难题抛给了我,我就斩钉截铁道:那就推吧。我走到鸟人一侧,彼此就抵住棺盖准备施力,以防万一,鸟人手中还握着匕首,但任我俩拼尽全力,棺盖依旧未动丝毫。失望冲刷了恐惧,占据了我的心头。此路不通,我俩只得另寻他法。我和鸟人两路齐下,他沿壁摸索,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机关或暗道,我则在方石铺砌的地上,按部就班的一块块的用脚跺下。踩到中心位置时,脚感有异,就跪下来,中指敲击,空洞的回声告诉我有发现。我招呼鸟人,他跑过来,我告诉他情况,他立即用刀背一试,脸上的表情就变了,果然是空的。在中心位置的地砖敲击时,发出的声音与其它地砖完全不同,别的发出很闷的声音,说明内里是实的,而中心的地砖敲击时声音很响,内里就算不空也必定另有隐情。鸟人就动手开石,他先是把四边的土用刀划开,将空隙尽量拉深,再把匕首插进缝隙,别住后用力往上一提,砖石松动了,等起了边,我就插进双手,砖石分量不轻,可将推棺盖的劲用在这上面,出现的结果是如我俩想要的,砖石被掀开了。随即看到的坑内情景,就是失望冲刷了喜悦,占据了我的心头,坑内是一只风干的,蜷缩着的猫的尸体。我瘫坐于地,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才出蛇腹,又入墓穴,我既不是搬山道士,也不想做摸金校尉,我从来没立志富贵险中求的宏伟夙愿,不过就想安安稳稳上个班,辛辛苦苦挣俩钱儿,跟老婆过好,把娃养好,给二老尽孝便是此生无憾,缘何求职不利,入地无门,为啥我就这么不顺!鸟人拍拍我的肩宽慰道: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我说:你后边忘了加喔哦哦。所以生活不能白活一回,要活就活它个船撵浪呀,活就活它个龙摆尾,活就活它个云生霞呀,活就活它个地增辉,不白活一回,活它个拼命三郎才有滋味,有滋味!你说就说怎么还唱上了。呵呵,完全是情到所致。谈笑间身后冷不丁一声响,我俩不约而同的转过身。身后平静如常,可刚才的确发出了声,如果幻听的话,不可能两个都是吧。呜——!是石棺,它的棺盖在动,随着声音,石板朝着一侧移开,直到石棺内出现大口。我心绪不宁,看看鸟人,他注视着石棺,屏气凝神紧握匕首。别来啊,别来啊。我希望是虚惊一场,可事与愿违便接踵而至,一只缠着布条的手不出所料的扒在了棺上,憋了老久的那个字终于脱口而出了。一具缠满布条的木乃伊从棺中坐起,它可能睡迷糊了,有一分钟呆着没动,我俩陪着它一动不动。我心说:它想干嘛?呼的木乃伊的头就转向我俩,在缠满布条的脸上,它的眼睛那里却是黑黑的两个孔,忽然黑瞳里燃起了两团火,像是被激活了,它蹭的站起,从石棺里蹦出,两臂前伸,扭动着不协调的两只手就冲着我俩来了,我和鸟人忙分开往两边逃,木乃伊转身去追鸟人,一边追着一边从封着的嘴里啊的在叫,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喝着烧酒吃辣椒,吐字不清,上火严重。鸟人在墓里绕了一圈,跑近我,我忙躲闪,这次木乃伊换了目标,对我产生了浓厚兴趣,开始追我,我跑了一圈把它甩了,鸟人接着开跑,他跑了一圈后跟我手一拍,我继续跑着,我前脚跑木乃伊后脚追,这依昔让我怀念起小时候玩的警察抓小偷,我最喜欢当小偷,还没警察能追上我,除非那家伙是个死心眼儿,对我紧追不舍,我就没辙了。我万万没想到,木乃伊也是个死心眼儿,对鸟人不理不睬,却对我不离不弃,我不需要它对我这么好。我满头大汗的冲鸟人嚷嚷,傻笑什么,还不帮忙。鸟人说:看你玩着这么开心,我又怎忍心夺其所好。你这不是忍心,是虐心,快点。见我急了,等木乃伊跑近,早就蓄势以待的鸟人出其不意蹬出一脚,木乃伊被这脚踹得溜着地撞到了石棺上。
这脚对木乃伊没有构成任何伤害,唯一有变的就是把它激怒了,当它站起来,眼眶中的两团火好比是加了氧,呼呼地烧的极其旺。我以为它还会耍老套路,始料未及的是人家也在求新求变,眼见其双腿下弯,缠着的布条绷了起来,随着有些被撑断,它仿佛一只蚱蜢嗖的蹦起老高,都快挨到了墓顶,然后冲着鸟人以力拔千钧的气势坠下,好在他反应够快,一个侧扑避开了危险,这力道真是大,地上一下就被砸出个坑,未等鸟人起来,我大叫:小心。木乃伊又接着来了,鸟人迅捷的翻了个身,木乃伊并不罢休,鸟人接连翻身惊险躲闪,木乃伊仍旧不依不饶,地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我正在聚精会神为鸟人的安危所担忧,一股劲风就由顶上灌下,我情知不妙,暗叫:不好。忙往边上扑去,落地身子一翻,急看鸟人所处,此时他刚从木乃伊的攻击下逃开,目光与我一对,我就不遑多让的避过了木乃伊新的攻击。木乃伊不再着眼一个,而是不落单的对我俩狠追猛打,它速度越来越快,地上已经没有平处,我和鸟人非是铁也不是钢,随着木乃伊轮番不止的攻击,我俩已疲态尽显,速度也慢了下来。一不留神,一道劲风就在鸟人的臂上开了条口子,这像是拉开了血的序幕,虽然鸟人避开了致命的伤害,可是身上仍旧被余风挂了彩,背上、腿上、胳膊上接二连三的中招。既然鸟人都这样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伤一点儿不比他少。在躲过一波攻击后,我和鸟人碰到了一起,躲在了石棺背后,我气喘吁吁道:得想个办法,不然会被它玩儿死。鸟人喘着气说:我已经想到了,当它再来的时候,我们不能离的太远,趁它落地攻击其中一人时,另一个伺机予以反击。考虑到鸟人手中有刀,回击的重任就交给了他,由我来充当诱饵。我从棺后站起,冲着木乃伊挥舞手臂,来啊,哥在这儿呢。木乃伊立刻朝我蹦来,我侧身一躲,埋伏在旁的鸟人就飞身一刀,眼瞅刀已近脖子,孰料木乃伊头也不回的猛出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正中鸟人胸口,他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防御,硬生生将这势大力沉的脚力尽数收下,鸟人偷鸡不成反被踢中,他一下就往后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到了身后的墙壁,腹背受袭,鸟人受伤不轻,他喉结一动,噗的吐出口血去。我一看急了,热血冲头,咬牙切齿猛扑上去,我这飞蛾扑火的举动,招来的自然是自取其伤,木乃伊一脚侧踢,我胸口貌似被攻城时的圆木给撞了,当即就落了个与鸟人同样飞摔出去的下场,我趴在地上顿觉胸口犹如翻浪,一阵不爽,脖颈一挺,口中也喷出一口血来,那血全都洒在了猫尸上。我倒地不起,身体疼痛,心中更急。木乃伊盯住了鸟人,肯定是对它差点被枭首怀恨记心,它又做出了攻击前的动作,势要将鸟人置之死地。我近乎绝望的冲着他喊,快躲开,快啊!鸟人斜靠墙上,有些神志不清,对即将到来的致命一击没有任何逃开的准备,当我无能为力的看着木乃伊蹦起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放慢了下来,它蹦起很高,在空中还有一个短暂停顿,像是在瞄准目标,确认之后,木乃伊就一脚前伸一脚弯起,两腿并拢,上身前倾,犹如一把利梭,朝着鸟人快速穿去,一寸寸的越离越近,我大声的嘶喊,可是嘴巴在不停的动着,却什么都听不到,突然一声猫叫打破了安静,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节奏,一声穿透的声音传来,我闭上了眼不敢看,可是又急切的想知道鸟人的安危,当我紧张的睁开眼,目睹的情景令我大感意外,不过却让我松了一口气。木乃伊站在鸟人身旁,而在鸟人头边的壁上则出现了一个洞。我不明白为什么木乃伊会在最后一刻对鸟人手下留情。目光一转就看见额前坑中的猫尸在动——它活了。这只白毛黑点的猫从坑中跃出,身姿飘逸的横立在我面前,细长的尾巴摆了摆向上一翘,活动了下颈部后朝我转过了头,于是我看到了一双绿宝石的眼睛,这双眼睛好似能洞穿一切,令我不由自主的为之臣服。猫转回头叫了一声,木乃伊竟老老实实的回到了棺里,随着石板的闭合,我忍痛从地上缓慢爬起,捂着胸口走到鸟人身边,他意识已经恢复,拭去嘴角的血迹茫然的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摇了摇头,冲他摆头指指那猫,猫轻盈的跃上了石棺,当鸟人看见猫时,眼中一亮,惊叫道:巴斯特,是守护之神巴斯特。鸟人忙让我扶他起来,我扶起鸟人,搀着他走近巴斯特后,鸟人居然向着那只猫鞠躬行礼。鸟人的举动让我大惑不解,可是境遇使然,我也只好跟着照做,就只当是报救命之恩。那只猫坦然的接受完我俩的尊敬,喵喵喵连叫三声。声音不大,却在整个墓室中往复回荡,当其声消遁,我俩脚下猛然一震,石棺动了起来,移开原地,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洞口。猫在棺上走了几步,一跃就消失在了洞中,鸟人递给我眼色,示意跟上,我便与鸟人一起跳进了洞里。
洞不深,我俩跳下来仅是着地不稳,往前一趴,没有崴了脚脖子的情况出现。我打开手电筒,发现此洞颇窄,是一条长方形小道,在不长的尽头有个狗洞,这是打个比方,说明那个洞不大,走到洞前,我趴下一照,洞挺长,我先爬了进去,鸟人殿后。走了一段,我小腹一激,嘣出个屁去。听见身后的鸟人哼哼唧唧,抱怨道:好臭!我笑说:得了吧,跟你那舱里比起来,这都是香的了。研究表明,人平均一天要放15个屁,2、3个有声的,10来个无声的。我不会告诉鸟人在躲避木乃伊的时候,我放了好几个无声的,还有看到那只叫巴斯特的喵星人活了后,我也忍不住放了一个。研究还说,人在激动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放屁,这也是人体调节情绪的一种方式。在洞里撅着屁股爬的我很不舒服,我又用这种方式调节了一下。鸟人怒吼着:够了啊!到了洞口我一激动,又来了一个。我跟你有仇啊!鸟人无可奈何的爬出了洞。
我俩在洞里找到了与墓内同样的机关,随着启动的声音,火把沿洞中两侧依序着起,在远处绕了个弯朝左边转去,洞是规整的长方形,洞顶有我和鸟人叠起来那么高,往前走个几米,是由每行5块大方砖铺成的十来米甬道,我刚迈起脚要踩上去,鸟人一把将我拽了回来。你傻啊,随随便便就往上走。难道这里还收费?鸟人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往前一指,你好好看看。我看不出好赖,有屁就放,你是不是教书的啊,我都毕业多少年了,老想着启发我。鸟人用孺子不可教的语气对我说:除了这块儿用石头砌的这么平整,前边都是马马虎虎的土路,你不觉得很奇怪么?经他这么一说,我再一瞧,对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印第安纳琼斯》白看了。鸟人见我开了窍,就揶揄道:你那俩大眼睛算是白长了。是啊,现在都流行你这种小眼睛,聚光。我俩不敢贸然往前,就在旁边拣了些石头试探。我扔出一块石头,石头刚落下,地上的方砖呼的就朝两边一缩,出现一条长长的大口,里边漆黑异常,鸟人丢了块石头进去,直到口子合住也没听见回音,我被吓得头皮发痒,边挠边想,要是刚才自己一脚上去,现在肯定还往下落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是到了头,骨折得多严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