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不讲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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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傅薇安心在付其誉提供的住所住下,却还是照常上班。

几天里她和祁叙形同陌路,在茶水间遇见时,不是他抢先转身,就是她在他目光飘移过来的瞬间走人。连李萌都察觉出了她们的异样,捧着杯咖啡苦大仇深地看着她:“不是吧,我刚解决完一个呢。”

“什么解决?”傅薇埋头打字,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屏幕。

李萌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宋子缺呀。欸,我还以为你是奔着主编去,才放弃他的呢。怎么最近你和主编两个人,也像是吃了火药。”

“……我说过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了……”而现在,连兄妹关系都快不是了。

李萌连忙点头,一脸“我知道啦”的表情,啧啧了两声:“当局者迷。你们的样子,跟对冷战的情侣似的……”突然用下巴抵上咖啡杯作出陶醉神情,“嘤嘤嘤,兄妹禁忌恋耶!多!带!感!”

“……”傅薇无语了会儿,才回头看向李萌,顾左右而言他,“你刚刚说宋子缺,是怎么回事?”自从那天他打电话来说了一通醉话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李萌刚要开口,表情突然一僵,眼珠子抬了上去就顿在当空,极惊悚的样子。

一座冒着寒气的冰山飘过。

傅薇转过身,看着祁叙匆匆而去的背影,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传达他的不满。

马上是社里的五周年庆典,祁叙最近一直忙忙碌碌,仿佛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应酬,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

也好,这样他们就不会正面交锋。

李萌却把傅薇庆幸的表情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眼看着祁叙走远了,悄悄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金礼恩送了好多花篮过来?哪有对竞争对手这么热情洋溢的,都快赶上闺中密友了。”

“有区别么?”

李萌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觉得这两者的共同点,是都容易发展成奸/情么?前者相爱相杀,后者顺水推舟!”

傅薇对李萌的八卦态势一向呈投降状态,而她只想兢兢业业工作。关于祁叙的种种,她都不想了解。既然他已经把她从他的世界剔除出了门外,她又哪里来的立场关心这些?

李萌像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似的,忿忿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刚进主编室里交策划,听见金礼恩又打电话来找主编。刚挂了电话主编就问我说附件有什么比较好的餐厅,还让我帮忙订……八成是勾搭上了!”

傅薇对她嗤之以鼻,摇了摇头就重新面向电脑屏幕。

手指搁上键盘,却半天敲不下去一个字。大脑里好像有一根敏感的神经,在不断地占据着她的意识。所以……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候,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她还是得到了一个不恰当的答案。

傅薇暗自握起了手指。如果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她对他是兄妹之情,还是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有什么用呢?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要她七点出现在翡冷。一种通知式的口吻,夸张的中英法结合的句子让她大半天才反应过来。

落款是:……简姨?

翡冷是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私人餐厅,以艺术格调著称。舒缓的提琴和开放式的布局让人纵情于夜色美酒,傅薇的步子在这种环境下却愈显沉重。

她和祁叙冷战了好几天,倒是忘了简姨之前就说过要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长辈的面子,她不能不给。可是简姨请客,祁叙不可能不出现吧?

果然,一见到那个清隽又陌生的身影,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倒是简素眼尖,一见她就拥抱上来,一个法式的亲吻礼。傅薇眼睛的余光落在祁叙身上,连跟简素打起招呼来都显得有些拘谨。

“怎么啦,不想见到我这个老婆子啊?”简素嗔怒地看着她。

傅薇哪里敢惹这位老顽童,连忙撑起一个笑:“哪有,简姨越来越年轻。我和……我和哥哥都很想你。”

这句话一出,那边一张冰块脸顿时又寒气外放了几分,似乎要把面前一杯红酒盯得结冰才甘心。

傅薇干咳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在祁叙身边落座。

一顿饭吃得还算高兴,大多是简素讲着在法国的见闻,有时数落数落这两位小朋友没有良心,居然都没有飞过去看她。

祁叙全程冷着一张脸,倒是傅薇还在习惯性地圆场面,笑着说:“我可是工薪阶层,付不起机票钱。”

简素一听,板了脸,用手里的叉子不顾礼仪地指了指祁叙,装作严肃地训道:“自己妹妹都敢饿着?要我说啊,我们家薇薇平时照顾你都够辛苦了,就凭这都得发奖金。”

祁叙不自在地咳了声,有意无意往傅薇那里看了一眼。

傅薇像是触到电似的,猛地往另一边一扭头。

简素总算嗅出了一丝火药味,狐疑地在他们俩身上打转:“怎么啦,闹别扭了?”看他们两个一脸尴尬,她放下刀叉往后一倚,作出审讯的姿态,单单看着祁叙,“薇薇这种脾气都能吵起来,你又哪里惹着人家了?今天晚上回家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对面两位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傅薇准备着秘而不发,谁知祁叙抿了抿唇,冷然道:“她现在不住在家里。”

简素的脸色登时变了:“闹成这样你还摆脸色?”她冷起脸,像个教导主任似的教训他,“等会吃完就去接你妹妹回家。”斩钉截铁。

“简姨……”傅薇刚想开口,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她的错居多,自己的任性却让祁叙背着罪名,她过意不去。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却被简素一记锋利的眼刀给杀了回去。

出人意料地,祁叙居然没有说话。

简素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一桩事,心情大佳,风云变幻的脸色总算又风和日丽起来,笑吟吟地看着傅薇:“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别老待在家里受你哥的气。”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条子,上面写了餐厅地址和时间,“喏,简姨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对象。简姨把关过了,相貌人品都不错,跟你年纪也合适,就是工作忙了点。你明天去看看……哎,等你嫁出去了,让你哥一个人摆谱去。”说完还得意地瞟了眼祁叙。

祁叙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妈妈刚生下他的时候,她就说,她要生出个女孩子,就跟他们家订亲。结果是,祁叙这孩子越长越不讨喜,脾气臭得谁都受不了,把闺女嫁给他还不心疼死。

讽刺的是,当年的闺蜜如今已经去世七年。物是人非,她又一直没有子女,就把祁叙和傅薇当自家的儿女疼。

傅薇张了张口想拒绝,却也不好拂了简素的面子。再说……她想到了个别样的地方去,怄气似的给自己鼓了鼓劲,接过了那张纸条,心虚地笑:“嗯……正巧我明天有空。”

“没空也得去!”简素笑着喝了口红酒,看她乖巧的样子高兴得很。

吃完饭已近九点,简姨刚刚回国还有别处的聚会,把傅薇交给祁叙就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在马路边尴尬冷场。

气氛一时跌到零度。傅薇静立许久,转身想走,身后那人却把她叫住,凉凉地瞅着她:“我帮你去拿行李。”

“没关系。”她淡然地向他笑了笑,“简姨那边我会解释。”

“太麻烦。”祁叙显得有些不耐烦,走在前面开路,“先搬回来。”

“……”她一时语塞,呆站在原地,祁叙已经取了车慢速在她身边停下。

傅薇出来得急,行李简单,到了地方之后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驶上了回清合区的路。她一路无言,安静地看着车窗外单调后退的风景,刻意逃避着和他的对话。

用不用跟付其誉打一声招呼呢?就这样突然走了。她努力在心里想着些其他的东西,尽量分散着注意力。

这种努力显然徒劳无功,无论如何,车里凝固的气氛都会让她觉得不安,觉得压抑得快喘不过气,像一条渴水的鱼,躺在干涸的河床上。在窒息之前,她终于还是打破了寂静:“你不用这样迁就我。”她说,“等简姨走了,我会自己搬出去的。”她知道他的气还没有消,却居然还在奢望他能对她的自暴自弃有一点点的挽留。

祁叙默然无言。

不该有的怨气在心口漂游不定。她赌气似地许诺道:“反正你已经接过了,就当走个形式。明天我就可以自己搬出去,简姨怪不到你头上。”

他却忽略了这个问题,淡淡问:“你明天不是要去相亲?”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是。”她刚刚张牙舞爪起来的怒气一下子被他打散,竟然有些发慌。

祁叙依旧专心开着车,目不斜视地发号施令:“我跟你一起去。”

“……哪有哥哥陪着去相亲的!”傅薇被他激得转过身去质问他,却发现他的侧影冷淡地沉默着,好像对哪里有所不满。

又是称呼问题?她一下子泄了气,装作平静地一笑:“我知道了。”她说,“如果你没有办法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是我没有尽到养女的义务,我不会逼你来宽恕什么。反正……”

反正,她早就习惯,被不在乎。

“没有。”低沉的声音混着迷蒙的夜色传来,居然有片刻幻觉似的温柔,“我没有说过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