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困惑,不知是我愚笨,还是别人更愚笨。比如,虽然还看得懂汉字,却已经不再明白这种语言要表达的意思。我想这是过去20多年中国语文教育的失败。这时我便非常悲哀,觉得这个国家治理起来,也真够领导人为难的。还怎么推行民主法治呢?
所幸,还有不少忧国忧民的人士,与我一样,在为此着急。他们指出,只要提高中华民族的个体智力,便能解决困扰我们的一切问题,加速全面实现小康社会。围绕如何让中国人聪明起来,他们在报章上提出了不少建议,结果自然是五花八门。
河南人提出了一种耳膜芯片,让国人不用费心学习,用耳朵就可以接受知识,以提高智商水平;河南人还设想了一种睡眠教育,用一种转换传输装置,将电脑存储的知识翻译成可以被大脑接收的电生理刺激,让中国人在梦中背熟世界上所有的大百科全书;河南人进一步提出了基因分析辅助教育,通过分析新生儿的基因,来确定这个孩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爱好,从而提早对其实行定向教育,德勤能绩从娃娃抓起。
山东人则“发明”了一种知识药丸:未来的中国人都不用再看书了,而只是成天吞食盛装着各种知识的特殊药丸就可以变得聪明,新华书店都要改革成新华药店;在河北人建议使用无所不能的机器人老师给中国孩子上课之后,江苏人构思了一种学习眼镜,学生只要一佩戴上它,就可以不去学校也能看到老师讲课,这样就方便了懒人;江苏人还设想了一种智能教科书,一打开来,电子老师便在书扉里跳出来讲学,上厕所时,也能传道授业解惑。
上海人更厉害,他们提议造一种“掌中宝”,主人提出任何深奥问题,它都可以轻松解答,这样也就不用建图书馆了;上海人还进一步建议,每个中国人的大脑里都应该植入一块芯片,芯片运用光纤或无线通信方式,接收从一颗地球同步轨道卫星上传来的知识波束。因为全世界所有的知识都存放在一台超级计算机里面,并有专人分摊负责更新和维护,因此就可以保证每个人从卫星上下载的知识都是正确的、完整的、最新的。总之,是上海人为民族复兴而提出的新想法。
看起来,创造过四大发明的中国人的确是有可能让自己变得聪明起来的。但我在看了那些建议后,忽然就担心了起来。我想起了丹尼尔·凯斯的名作《献给阿尔吉侬的花》。凯斯1927年出生于美国的布鲁克林,《献给阿尔吉侬的花》发表于1959年,并赢得雨果奖。后来,改编成长篇小说,又赢得星云奖,列入当年20篇最佳小说名单,并被改编为电影《查理》,由克利夫·罗伯斯滕主演(他因此而一举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小说还被改编为一部《查理和阿尔吉侬》的电影音乐片,最后被搬上了百老汇舞台。
小说描写了一种把人变得聪明起来的伟大技术,一种特殊的大脑手术,可以把弱智者改造成超级天才,几天内让他学会寻常人半辈子才能学会的东西。但唯一的问题是,这种人工强力操纵下的“超常规崛起”,只能维持三个月,随后,接受手术的对象又衰退回了弱智状态,最后连最一般的文字都看不懂了,从大喜掉入大悲。
阿尔吉侬是一只老鼠的名字。此老鼠才是小说的真正主人公。它是地球上第一个通过科技手段变得聪明起来的哺乳动物。但它的超级智力很快就衰退了,它也凄惨地死掉了。跟在阿尔吉侬之后做大脑手术的是笨人查理,在查理的心目中,阿尔吉侬是一个同病相怜的兄弟。当查理为阿尔吉侬构建一个坟墓并希望献上一束鲜花的时候,他确信也为自己的未来做好了安排。白痴和白痴,才会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