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才过,平远县外的慈安县出了桩奇案,大火烧了座和尚庙,庙里的和尚一个都没死,然而庙里却多出了许多尸骨,还有一些刀刃的残片。此事发生得蹊跷,县太爷亲临庙中查看,发觉率先起火的天王殿地面上的石板竟然碎成了齑粉,此事显然不简单。几经查点,寺庙僧人的确一个不少,不过客堂里却少了一位香客,也不知是不是已经遭遇不幸。
这场无名大火烧得慈安县上下议论纷纷,有人说会不会与平远县陈家血案是同一人所为,平远县的县太爷合计了合计,便将王捕头发去慈安县瞧瞧情况,王家又冷清了下来。
赵九捏着金捕快留给他的那枚金钱镖,敛声屏气运力掷向门板。
“叮!”
那枚金钱镖稳稳地扎进门板里。
赵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趴在门上仔细瞅着,没错,虽然很浅,但金钱镖的确扎进了门里!赵九欣喜得——他拔下那枚金钱镖握在手心里反复端详,就如他第一次见到时那样。
王捕头不在,康平在屋后练功,秀娘在灶屋里忙活,赵九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想到慈安县的那场大火,赵九的心里仿佛也燃起了火。
去年金捕快走后赵九曾仔细揣摩金捕快言下之意,他以为,慈安县这场大火与乌塘村那场有许多相似之处,起因外人皆不得知,不相干的人一个没死。赵九只觉得胸口发烫,他伸出手按在胸前,长长地吸了口气,那张皮总算渐渐褪去了灼热。
王捕头走后的第六日,王康平当值巡街时发觉县城里多了些以前从未见过的乞丐。恰好这日赵九一直在班房当值,直到夜里才听王康平说了,当即就在心里留了意。翌日赵九主动要求巡街,果然发现好些外面来的乞丐,看其装束大多为丐帮弟子。这些乞丐鼻子甚为好用,衙门的人还没靠近就躲远了。乞丐们总在陈公旧宅附近转悠也不惹事闹事,有捕快上前询问便道家乡遭了灾年,出来贵地讨口饭吃,无处可容身,见这处屋子大,就想躲躲风雨。赵九便服跟了两日,无意间听到一名身负五袋的乞丐提到花家,赵九的一颗心——狂跳不已。
花家!秦先生!他们果然是来找秦先生的!
赵九记得金捕快曾经说过秦先生那门的武功只练成了两个人,花家老太君和前朝花皇后,然而花皇后殡天之后此三字就成了忌讳,以赵九之力想问也无从问之。周昆仑想从赵九口中逼出秦先生武功秘籍的下落,是以说出秦先生本名叫做花无崖,不然赵九哪里晓得这么多。
那一次赵九丢了秦先生,这一次,赵九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秦先生!
就在王捕头回到平远县的前一晚,那些乞丐似乎得知了什么消息,一夜消失了个干净。王捕头回到家中,王康平问起爹爹慈安县之事,王捕头只道是江湖恩怨,不似陈家那般为财杀人,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将此事带过去了。赵九觉得此事一定是秦先生所为,那些尸骨必定都是追杀秦先生的坏人,就像曾经来到乌塘村的那些黑衣人一样。
仿佛有个声音在跟赵九说“来吧,来吧,晚了就跟不上了”,赵九恨不得立即就向王捕头请命去慈安县,然此去指不定就此别离,赵九一时开不了这口。
回到班房,赵九收拾停当又打算出去巡街,只听丘老二怪声怪气地说道:“哟,赵捕快,又去巡街呢?”
赵九客气地回了一声:“是呢,丘二哥!”
“那你可要当心了,后街口姜裁缝的狗发疯了,见人就咬——”
“多谢丘二哥提醒,我会小心的!”赵九谢过丘老二,转身领了牌子出了班房,丘老二撇了撇嘴,与另几名捕快戏谑道:“瞧他那副傻样,被人卖了都不晓得,哼哼!”
在丘老二看来,赵九就是凭白冒出来的便宜侄子,要不是王捕头和王康平那臭小子事事都偏袒着那兔崽子,他丘老二的钱袋也不至于空荡荡的,连去个香楼腰杆儿都硬不起来,倒叫那帮吃闲饭的笑话。
姜裁缝的疯狗还是赵九帮忙打死的呢,赵九怎会不晓得,丘老二无非就是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丘老二近来春风得意,县太爷给他揽了桩肥差,走到哪儿都趾高气扬,赵九自知不能再与王捕头添麻烦,凡事都退让丘老二几步,由他说去。
话说丘老二的那桩肥差,就是县里的富绅张员外家中遭了贼,丢了一尊金像观音。县里的大户不少,张员外更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张府出了这档子事县太爷巴结还来不及,立时就把自己的小舅子荐了过去。丘老二沉不住气,案子还没破呢,先搅得整个衙门都晓得了。
话说这张员外年刚五十,身强力壮正当年,家中有两妻三妾。那第五房小妾是前年才纳的,名惜兰,原本是个歌妓,生得一幅好眉眼,因在楼里一声“老爷”将张员外唤得骨头都酥了,于是就这般进了张府。丘老二要断案,自然要到张府查看一番,走到后园咋见一娇媚女子正在轩窗下与丫环打闹,三魂顿时去了两魂。
雨檐下那女子也瞧见了丘老二,她不回避倒把丘老二打量。要论丘老二的长相,那也是人模人样的。两人你来我去,眼光就渐渐变得扑朔迷离了。
丘老二这几日一改往日的拖沓变得勤快了许多,每日早早地到班房领了牌就去了张府。王捕头好不容易捡了个空询问丘老二关于张府失窃案的进展,丘老二道已有眉目,再需点时日就能水落石出了。王捕头见丘老二如此胸有成足也就没有多问,免得他又到县太爷跟前编排赵九的不是。
张员外府里的管家姓郭,年岁约三十有五,鼻下两撇八字胡,丘老二在张府走动多亏他照应。丘老二有感于郭管家的义气,便邀道:“郭管家,今儿我请你喝酒!”
“丘捕快,喝酒何须上别处,咱们府中就有!”
碰巧这日张员外不在,郭管家割了点猪头肉包了碟花生米,与丘老二就在花园里喝了起来。酒过三巡,两人话就多了起来。
“郭管家,还是你的日子好啊,在张府里不愁吃不愁穿,哪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
“丘捕快,这话你就错了,享福的是老爷,咱们不过是个下人,吃喝都得先伺候完老爷夫人才轮得到咱,说话做事都得看人脸色,哪里能像你们那般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