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着台阶向墓穴里走之前,守墓人将手中的酒瓶递给了燕妃子,意思是让她喝上一口,燕妃子犹豫了一下,她实在不想用嘴接触这个守墓人的嘴曾经接触过的地方,这种间接的亲吻令她想起来就难受作呕。
守墓人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让你喝酒是壮胆吗?错了,下面阴气太重,如果你身子不强壮,那么阴气袭入体内,你这辈子就完了,明白不?”
燕妃子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也不知道守墓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接过了酒瓶,强忍着厌恶之情猛地喝了一大口,北方的烧刀子酒,辛辣热烈,一下子便顺进了肺腑,然后荡满全身,虽然有些难受,但难受之后,这股子热劲却是十足的,四肢在这个瞬间舒坦了许多。
燕妃子身为记者,应酬的事情自然不少,酒量也是不错的,但仅这么一口烧刀子顿感脸颊有些发烧,索性趁着酒劲加快了步伐,倒把守墓人甩在了身后。
台阶的两边是石彻的墙壁,墙壁雪白,上面挂着两盏灯,也不知守墓人按了哪里,灯亮了,白炽灯,虽然不是印象中的昏黄,但这种白色却更给人一种不安的情绪,白得纯粹而且惨烈,这令燕妃子多少有些不舒服。
台阶共有十八层,每一层间距很大,而且是旋转着向下的,与惯走的楼梯很不同,所以燕妃子倒无法走快,也许是转了一百八十度,眼前豁然开朗,便进入了墓室的正厅。
燕妃子一直以为现代人即便进行土葬也不会太讲究,但当她面对李鱼青这个墓室正厅的时候,她知道她错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许并不奢华,但绝不是不讲究。
首先令燕妃子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墓室的正厅,虽然面积不小,却根本不规则,如果说它是六边形的一点不为过,除了地面经过修葺铺着纯白色的大理地面,十分平整以外,四周与墓顶都是自然的岩石,看不出来有任何斧砌的痕迹,就仿佛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一般。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燕妃子开始感受到这洞穴中天然的地下阴气,刚才身体内的那些酒精开始慢慢地蒸发了。
人呆在这里,不受阴寒之毒才怪呢!燕妃子庆幸听了守墓人的劝告,喝了那口烧刀子。
“生人在这里不宜久呆的!”守墓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为什么,燕妃子感到这声音中充满了阴气,冰冷的令人心寒,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地面铺了砖,其它地方都是天然的?”燕妃子故意问道,在这种环境里,如果不说话会令她精神崩溃的。但自己的声音一说出来,燕妃子立即意识到了那不是心理作用,因为同样的充满了阴气,冰冷得不近人情。
守墓人向前走了一步:“怎么可能是天然的呢?只是尽量保留了这片岩石,对死人很有好处的。”停了一下,守墓人接着催促道,“你不是想看那两具棺材吗?”
借着从厅顶上垂下的白炽灯炮,燕妃子把目光投向墓室中的布置。
整个墓室更象一个灵堂,正前方凹凸不平的岩壁墙上挂着墓主李鱼青的巨幅黑白照片,四周挂着白色的绸花,照片的下面是一个书案,铺着白布,正中摆着死者的灵位,灵位前有几个精致的高脚白瓷盘,盘中竟然摆放着水果,但不用细看便知,这些祭献用品肯定是假的。在书案的两侧各放一盏高脚的大白香蜡。
书案的两侧各立着白幡和一些花圈,花圈上写着拜祭诗词以及送圈人的姓名,但由于距离较远,燕妃子看不清楚。
书案的前方则是两口巨大的棺木,最奇怪之处便是每口棺木的上面摆着一朵红色的大绢花,两朵红花用红色的绸带连接在一起,透着一股子喜性,但与这墓室中整体的素白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令人感到错位的诡异。
燕妃子注意到两口棺材的质地明显不同,左边一口是有机玻璃制成,透明的棺盖让人对里面的死者一望便知,李鱼青一身笔挺的西服,安详地躺在纯白的软褥之上,由于事隔三四年,面部肌肉多少有些塌陷,但整体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看来这里的墓穴的确有护尸的功效。黑色的棺底座显得十分地沉厚,也令人有种肃然的感觉。
右边一口棺材是木制的,虽然漆成了深黑色,但看得出来,质地并不好,薄薄的板材透着一股子寒碜。
燕妃子知道,在这口薄板棺材内便躺着四个不同肢体组成的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恐怖的感觉再一次袭了过来。燕妃子有心走近看一下,但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始终没有挪动半步。
身旁的守墓人似乎注意到了燕妃子的胆怯,迈步走到了那口薄板棺材前,用手轻轻地一敲,棺材发出咚咚的声响:“我知道你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看她的,要不要我帮你掀开盖子?”
事到如今,燕妃子反而放弃了所有的担心,虽然她知道,看看棺材中的女尸无非只是能够证明金朽那个老家伙并没有撒谎,对破案可能并没有任何帮助,对林川也没有任何帮助,但此时若不硬着头皮亲眼目睹棺材里的女尸反而会让面前这个酒气熏天的守墓人看不起的。
燕妃子咬了咬牙,点点头,便走到了薄板棺材的前面。
守墓人显然是低估了燕妃子的胆量,看到这个闻名隍都城的女记者真的走了过来,不觉得倒是吃了一惊,片刻,他笑了,说道:“不过有一点要先说好,”他看了一眼燕妃子身上挎着的背包,“你看可以,但绝不能拍照!”
燕妃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手指却触到了背包的底部,那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是专供秘密采访用的,当然,在防范措施严密的地方,燕妃子的这点伎俩根本无法得逞,但她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很少与人打交道的守墓人。
守墓人显然被燕妃子无辜的眼神所欺骗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薄板棺材上的那朵红绣花扯到了旁边的玻璃棺材盖上。
“我要开棺了?”守墓人最后又问了一遍,双手扶在棺盖上。
燕妃子的心突突乱跳,紧张得感到浑身都要出汗了,她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四个女人,一个被割了头,一个被断了一双胳膊,一个被砍了两只腿,还有一个只留下了躯体,这些部位集合成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天仙便是恶魔,燕妃子当初听金朽述说的时候,心中便有种渴望。
不知为什么,人在某种时候会有种残酷的审美感,燕妃子心中的渴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幸福,她无端的认为,这个拼凑出来的女人的尸体一定很美,那个变态的杀人犯一定是把女人最美的地方收集在一起,美丽的头颅,浑圆的臂膀,修长的双腿,还有曲线玲珑的身体,这便组成了一个真正的美女。
也只有这样的美女才真正可以穿戴起绣着红牡丹的喜服,而且点缀着各种精亮的饰品,一幅大家闺秀的风范,即便她生前是一个妓女,也许是十分浪荡的妓女,但死后却是如此端庄,如此大家风范。
棺盖被守墓人慢慢地挪开了,燕妃子心中的紧张竟然不是害怕,而是那种幻想是否会实现,于是,她借着墓顶吊下的长明灯看到了棺中的女人。
红色的喜服,红色的绣花鞋,腕上戴着翠玉琉着云朵白的镯子,还有盘起的乌黑的头发间插着的那只金色发簪,一颗珍珠向下垂着,与双耳上的凤坠同样显得是那么调皮。
当鲜艳的色彩不再夺目的时候,燕妃子将目光投向了女人暴露出来的肌肤,如玉的肌肤却被白炽灯照得惨白,手指纤细看似柔弱无骨。
还有那张脸,同样的惨白,却是美的,美得是那么地令人熟悉。
怎么会熟悉呢,燕妃子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她的心不再跳动了,这张熟悉的脸,与林川一起见过的脸,尤其是右眼角的那滴泪痣!
曹娇,那个昨天刚刚失踪的妓女,却躺在三年前阴婚的棺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