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瓶子里的乌龟(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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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瓶子里的乌龟(8)

由地图指引,来到太子湾公园。走到这时两人已十分疲惫,看到一片草地,太阳刚好照在草地上,吴小庭便不假思索走到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去。陈诚刚要阻止她,却发现她已睡着,她的睡意似乎也感染了他,很快也累得躺在她身旁睡着了。但是,很快,他又醒来了,看到不远处婚礼摄影师在为新人外拍,看见老摄影人带着几个学生教授花卉摄影,看见儿童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看见远处的情侣在耳旁厮语,看见太阳在云朵里隐没,看见放学的中学生在岩穴旁幽会,看见风车在微风中使劲转动……他不禁想,人生苦短,青春苦短,抓紧时间玩乐吧。于是,便叫醒了吴小庭,走到雷锋塔。

雷锋塔早在1927年便已倒塌,当时鲁迅写专文庆祝这是妇女的解放,现在的雷锋塔是2002年重建的。他们已累得不行,又因为要收门票,便再次发扬节俭办奥运的精神如同上午对待岳庙那样弃之而去。顺着地图去柳浪闻莺,并准备在河坊街吃晚饭。虽然地图上很近,可是他们却步行走了好远好远。就像在沙漠里坚信前方有绿洲,大马哈鱼坚信在哈道逊河入海口有N夜情,公蜘蛛明知洞穴里的母蛛蛛会在云雨之后吃掉自己仍要交合,希特勒坚信斯大林比自己矮一样,他们坚信前方就是柳浪闻莺,就有河坊街的美食。他们调侃路旁假正经伪文艺的咖啡店,土豪金才会买的跑车店,浙江省军区门口站得不甚笔直的哨兵。像喝醉了的酒鬼那样互相搀扶着,使对方不至于因累得发抖而摔倒,吴小庭逞强要和远处的哨兵比谁的军姿站得好,还凭借她少先队二道杠和大学军训领队员的经历,做了个少先队大队长混加日企文化里的那种夸张的敬礼。

到了柳浪闻莺,他们早没了心情去欣赏那里的风景,便到河坊街找美食。顺路看到历史文化街,其实就是全国各地景区到处都有的卖小装饰品和特产的仿古街道,可还是禁不住好奇心去逛了一翻。路上经过吴山广场,决心把吴山风景留给第三天来参观。可是发现街道好长,逛个没头,肚子已饿得不行,陈诚也因穿得少已冻得瑟瑟发抖,看见个尼泊尔风情街便信步穿过,发现旁边一个浙菜店,便进去吃饭。空无一人,便后悔了,想必不是什么好店,果不其然,鱼不新鲜,茄子味道也不地道。关键是一出门,再往前走,便发现了小吃一条街,心里那个后悔呀。和吴小庭从小吃一条街走过,被各种小吃引诱,口水流了一肚,便相约第二天晚上到这里吃小吃。于是,打车,回酒店。随便洗洗,便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去飞来峰。酒店门口有公交站,到西湖周围的景点甚是方便。Y2公交到飞来峰没几站,路上尽是参天古木,周围尽是茂盛的灌木丛。西湖的景点大多是免费的,而寺庙是绝不免费的,大概是为了杜绝过多无聊的香客。飞来峰的门票和灵隐寺是分开的,他们只买了张去飞来峰的门票,岳庙、雷锋寺、灵隐寺都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周六的游客已经很多,主道上尤其人满为患,他们便从旁边的小道上山。飞来峰上居说有济公的真迹。然而陈诚对济公其人的真实性便存怀疑,而东晋、五代十国、宋朝以来留下的真迹还是可信的。山洞里曲折复杂,陈诚一时突发奇想要侦察个究竟,搞不好可以发现新的东西,可吴小庭不同意,便出山洞,向峰顶而去。路上,他们像调皮的孩子脱离了父母的监管,像小豹子脱离母亲过早过上孤独生活那样专挑崎岖的路。虽是初春,山林却也葱葱,到处可见古藤拦住去路,令人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场景。陈诚想这是徐克拍那种凄惨瑰丽的女鬼片的绝佳场地,而女鬼最好由王祖贤来演,书生最好的演员是张国荣。不久便来到峰顶,可见南方山峦不以雄壮见长,而贵在瑰丽灵巧。

下山便是灵隐寺,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游人之多令他们失去了对灵隐寺的兴趣,便溯溪流而上去永福寺。小溪里的乌龟很多,大多聚集在岸边,似乎触手可及,也确实看见有小孩冷不防捉了只大乌龟,捉弄一番便又扔进溪内。永福寺是东晋年间所建,相对于灵隐寺要冷清许多,是不收门票的。各殿堂不像北方庙宇那样规划的整整齐齐,而是依山水形地而建,座落得三三两两,却又尽得了山水的妙处。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游山玩水,拜佛祈福倒是其次的。寺内人很少,与不远处的灵隐寺形成鲜明对比,寺庙的石梯也不像灵隐寺那样讲究工整,不时能看到有石板上刻着先考、王氏之类的字迹,让人怀疑这是什么年代的前人墓碑。这似乎也是陈诚懂事之后第一次拜佛,并和吴小庭一起拜佛。因为自打懂事起,他便变成了个顽固的无神论者。但人到了这个年龄,压力剧增,便又开始敬畏神灵,虔诚地跪拜求福。

下午到酒店附近团购的咖啡店装小资。问路时发现龙井路7号路人都知道,隐约觉得应该是个很有格调的店。果不其然,进去之后尽是豪车,找不到柜台,便互相自嘲“乡下人不敢进这么高档的店”。看着窗外的龙井茶树、湖水,室内的皮沙发、水晶吊灯、木炭火,让人对小资的虚荣产生嘲弄,对生活的隐忧有增无减。小资套餐量并不大,却似乎暂时打消了肚皮的抗议。

两人约好要留好肚子给晚上的河坊街小吃一条街,便穿过茅家埠景区,顺道游览了下都锦生故居。都锦生是民国时候的爱国产业家,就像那个年代江浙沪的产业家那样相信实业救国,拥护统一国家,日本侵华后将工厂转移到了后方和租界。日本扩大战争后占领了租界,他的工厂也化为废墟。都锦生的工厂是制作丝绸的,第三天在参观南宋御街时也发现了一家丝绸店打着都锦生的旗号。杭州以丝绸闻名,胡雪岩成名后的丝绸店和钱庄也在杭州。近代中国以丝绸和瓷器闻名,然而在丝绸领域代表性的人物先后失败,似乎也注定了近代中国轻工业的难有作为,令人徒生伤感。

沿木板铺成的小路继续往前走,看见优美的石桥在落日的照射下在湖面上投下完美的弧线,看见老太太老大爷在打羽毛球,看见摄影师在湖边架好超长焦镜头瞄准小岛等待飞鸟落入画面,看见宿营的户外爱好者在湖边架好帐篷、铺好了毛毯……

走到杨公堤,他们一起坐上手划船到对面的苏堤。这里是西湖内湖,湖面要较外湖小很多。但湖水一样清澈、幽静、冷冽,伸手进去,感到刺骨的凉意侵入骨髓。没有风、没有波浪,可小船实在太小,船壳太薄,让陈诚怀疑船体在摇晃了一天的情况下是否会突然解体,让他坚定了要学好游泳的想法。

到苏堤,找公交站,挤公交,被好客的杭州师傅说错站,打车,碾转来到美食街,他们真的饿坏了。于是,便调侃要“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这次倒是直奔主题。高银巷美食街很短,街道设计得很窄很窄,且中间摆得桌子被吃货们挤得满满的,街道两头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吃货们留下的塑料杯、一次性筷子、牙签等。他们商量好从左侧开始。肉是不感兴趣的,别的地方的小吃是不感兴趣的,吃过的是不感兴趣的。按照这个三不原则,第一家被他们光顾的是葱包绘,这个是在第一天知味观尝过的杭州本地美食。这个还好,可以边走边吃,味道也中规中矩。第二家是鸭血粉条,够辣够烫,关键是陈诚端着便当盒,周围人挤来挤去,桌子又抢不到,最后落脚在两张桌子的空隙解决了。在往前走的过程中真叫一个挣扎啊,看到小吃既流口水,又边咽口水边警告这个咱吃过,留好肚子给下家。结果又吃下了韩国什么面、炒年糕、肉夹馍、老北京鸡肉卷、黑米粥……最后挤出美食街,一个劲后悔没留好肚子撑得吃不下竹筒饭、叫花鸡了……接下来散步消食,又看见了一家台湾美食府,又一条新的美食街,又挤出肚子买了臭豆腐借以怀念在长沙读书的大学岁月……于是相约第三天到这条新的美食街吃饭……

第三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在杭州的最后一天补上说好的“绕湖三公里”。路线基本是绕着茅家埠景区。景区空气清新,偶尔能碰上其他晨练的人、起早的工人、架好相机打鸟的摄影师。吴小庭缺少锻炼,跟着陈诚跑显得力不从心。不一会儿便流出汗,索性脱下衬衫,系在腰间。还好吴小庭跟着跑完全程,便到酒店巷子里散步。陈诚惊奇地发现吴小庭只是面颊潮红,而很少出汗,而他已是大汗淋漓,非洗澡不可了。他依然说些贱贱的话引起她的注意力,她却已对这种人贱嘴贫免疫。他便只好说些正经话,比如脚下的石板又是哪个人的墓碑,搞不好还是个名人,忽然就又不正经了,“踩上了会不会附身”。

上午坐绕湖公交到柳浪闻莺,看到湖边风景异常美妙。其实两人第一天傍晚已走过一遍,只是那时累得已无心欣赏,便忍不住提前一站下来,步行过去。先到团购的某家咖啡馆坐下喝咖啡。一进去大煞风景,便宜是便宜,沙发脏兮兮的,桌子积的灰好像还是几年前西北刮来的带着楼兰废墟的沙尘至今没擦,听不到英文曲子罢了旁边就是老太太们在跳广场舞那种聒噪又恬不知耻的伊伊啊啊。于是便匆匆离开并粗略看了下柳浪闻莺。吴小庭极愿望再次坐船到湖中划水,并坚持坐那种脚踏船,且又被手划船的艄公忽悠了一把,走了半天并未找到那种脚踏船。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断桥,这时他们惊奇地发现,他们俩完全步行绕着西湖走了圆满的一圈。看到吴小庭被晨跑和失望折磨的脸庞,陈诚便假装给她系松开的鞋带而彻底解开了她的鞋带。陈诚看到她的不悦和“哈哈,你到底是89年的还是99年的”的无奈,便丢下她一个人沿着湖边走,生怕因为踩了那么多先人的墓碑会被某个神灵突然推进湖中。

按照计划好的,他们往河坊街方向走,因为那里还有吴山广场和胡雪岩故居吸引着他们。路上遇见国际青年旅舍,看到前面精致的花草,里面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于是便想晚上住这样的旅店该有多好,又想买张这里的明信片,可是经理太忙便做罢了。又路过西湖博物馆,对西湖的了解又深了一层,那里也有明信片却也没买。于是陈诚发现自己文艺的心情真的是一点一点枯萎掉了。路过吴山广场,两人均已很累,无心再去爬山,便准备去新的美食一条街却发现其白天并无商贩营业,便去了胡雪岩故居。

下车后,穿过马路,发现是故居出口。围墙好高好高,去前面找入口,一条很小很小的巷子,怀疑很可能不是入口,但网上说正门很小,便信步走过去,发现真是正门。就好像是在雪地上撒了一粒芝麻,在大海里漂着一艘小渔船,又好像是整齐的稻田里长了一棵杂草,让人怀疑这真的是晚清第一首富、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故居吗?不过陈诚倒怀疑是胡雪岩破产后园林转让给了王爷,王爷破败后园林被典当、爪分、变卖,于是只剩下了这么一丁点可能是最核心的部分。后来政府要修建故居只好拿这点剩余、拿旧史书上的描述做文章。但仍然是很震撼的,处处是雕镂画栋,处处显露出巨富为修好宅院不计成本的决心。家具是上好的木料,任何一个角落也要尽力装饰方显主人的细心和讲究。庭院的设计精致紧凑而略显逼仄,屋顶过高、院墙过高甚至略显阴冷。人工溶洞未能弄明白用处,也许就是徒为景观,假山则极尽技师想象力,仿佛硬要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装下整个中国的山峦。几处的池塘里里面的金鱼极多极大,让人怀疑是否是吸收了这里的风水地气而成精成仙。佛堂内想起可能是胡母甚至是胡可能跪拜过的,便毕恭毕敬地三拜。有间房屋里列满了重要领导人的题词,便好奇地观看了他们的书法。感觉庭院阴气积聚,直令人后背发凉,让人怀疑难道胡雪岩会住这样空间逼仄的庭院,不过也可能是人家有意为之呢!胡雪岩深谙为商之道,先后寻找政治靠山以壮大产业。他因政治而成巨商,也因政治而破产。人称为官学曾国藩,为商学胡雪岩。然而是非成败转头空,留给后人的只是其令人嗟叹的跌宕起伏的为商生涯,供人凭吊的只剩这几幢不知真假的残砖剩瓦。

出了故居,两人还无甚饿意,时间也多,便顺路游览南宋御街。杭州作为南宋都城,据说是最能体现南宋文化的城市。民国因为距今尚短,尚能在南京找到不少民国时期的建筑。而杭州已找不到多少南宋遗留,只能从其城市文化中隐约找到南宋血脉。而元朝马上得天下者更是鄙视西湖甚至南宋的宫廷靡靡文化,而弃之如敝履。在御街观看了南宋都城马路遗址,看到了不少民国旧建筑,顺道参观了一家旧清真寺。路过一家书店,买了《挪威的森林》、《1984》、《月亮和六便士》、《没有色彩的多畸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似乎是件很文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