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势高低起伏的小巷里，周遭一切仿佛一片废墟，我看着那灵，爱恨交加。
我当然恨她。
可是她怀了白寂云的孩子，并且马上就要嫁给他了。
……距离幸福一步之遥的不单只有她，还有白寂云。……其实我很理解白寂云的感受，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
不要像我一样。
我与那灵正在对峙，她的眼神飘到我身后，忽然间哭出声来。
“那墨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感情的事怎么说得清谁对谁错呢？现在我只是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有那么难吗？”
我转身想走，却看见白寂云从我身后走来。
他逆着阳光，脸笼罩在阴影里，神色像一团花影，迷离不明。
那灵好似要站立不住，扶着他的车子摇摇欲坠，白寂云快走两步，扶住了她。
那灵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一道鲜红的五指印，哭得更厉害了，“寂云，怎么办，姐姐还在生我的气。”
我一步一步朝那灵走去。
抢了我最爱男人的那灵……依偎在他怀里的那灵。
就是我小时候教育她的太少，她今天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分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算了吧，可是这一刻我还是发疯似的地妒忌她。
站在阳光下，我伸手把那灵从他怀里扯出来，抬起手就要往她脸上挥去。
……我的手还没落下来，白寂云已经扼住我的腕，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了我的手，把她回护在身后。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脸，温热的泪水涨潮似的涌出来。任何一种情伤……都没有比旧爱面对新欢时的无力感更让人心酸。
……既然这样，白寂云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家冷饮店呢？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吧，他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十年前他说他最爱的人是我，两个月前说要跟我结婚的人也是他……可是现在他都让我看到了什么？
白寂云在阳光里抬头望我，双眸里似有深海般的痛楚。
我侧过头，不能再看他的眼睛。
我讨厌他的这种眼神，他太善于迷惑我了，让我心软，心碎……忘记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只为他那一步之遥的幸福。
“寂云……”那灵的声音娇滴滴的，她抱紧了他，很感动似的，“多亏有你在这里……其实我只是路过这条巷子，看见你的车，就想等你一会儿给你个惊喜……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那墨姐……”
白寂云松开她，站到离她远一些的位置上。
我望着这两个都曾与我有千丝万缕过去的人，后退一步，艰难地挺直脊背，扬起唇角，露出笑容，“不是说想得到我的祝福吗？那灵你听好。”
我的目光从白寂云脸上扫过，一字一顿地说，“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他的眸子紧了一下，我鼻子一酸，冷笑着摇了摇头，无声地转身离去。
一直觉得，能够站在一堆废墟上微笑的女人才是最坚强的。
也许，今天，我做到了。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我徒步穿过半个城市，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走路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从记事起的一点一滴，到后来跟白寂云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一个女人，到现在这种局面还选择继续爱着那个男人，那她便是自虐成瘾，活该受苦。
……如果我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我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如何有资格得到幸福？
乔昱非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看见我还是微笑着迎上来，“吃晚饭了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乔昱非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歪着头看我，“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呀？”
我怔了怔，摇了摇头。
他笑了，轻轻把我拥进怀里，“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比平时憔悴。”
我下巴枕在他肩膀上，眼睛很干，早就不再有泪水。
“其实你不一定要出去工作的，虽然老乔停了我的信用卡，可是我多画些漫画，还是可以养你的……”
我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树熊一样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不如我们离开明珠城吧。”
乔昱非一怔，抬起头来看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玛瑙一样又大又圆，清澈极了。他也望着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那墨，你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我想去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乔昱非的眼睛亮亮的，星子一般，忽然又黯了黯，他说，“可惜我的钱都被老乔冻结了……不然我可以带你去巴黎坐摩天轮，去罗马许愿，去米兰看时装秀……可是现在，我身上的钱只够带你坐公交车去郊游的。”
别墅里的东西都被收拾到整理箱里，乔昱非这个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现在已是一把做家务的好手。
我们很快就要搬家了。而他失去这种奢华的生活，全都是因为我。
“乔昱非，我们在一起吧。”我抱着他，紧紧的，像是个婴儿。
他身子一僵。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非常沉默，窗户开着，夜色下飘来金银花的清香。
如果白寂云是罂粟，那么乔昱非就像是金银花吧。他不能替代那个人，可是他一直在努力治愈我的伤口。
虽然乔昱非跟我也有一段波折的过去，他也曾伤害过我……可是那些都是皮肉之痛，远不及白寂云站在她身边的一个表情。
他握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眸子像一潭颤动的湖水，反照着熠熠星光，“那墨，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
“在一起”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乔昱非已经吻住了我。
我走了太远的路，双腿酸软，他的吻不带一丝侵略性，舌尖温柔，双手托着我的腰，掌心温暖极了。
……很难想象，我现在面对的，是几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暴力少年。
我轻轻推他，“我要去洗澡了，走了一天，风尘仆仆走的，味道好难闻啊。”
换他像树熊一样抱着我，在我脖颈间闻了闻，说，“还是很香啊。”
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乔昱非一直陪在我身边。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们现在应该就是这样吧。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索取，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我说要报仇，在外面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可是乔昱非什么都没有问过我……只是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明天带我出去玩吧。”
我想出去散散心，然后规划一下未来，跟乔昱非一起离开明珠城。
“好啊，那……去城郊好不好？”乔昱非眨着大眼睛跟我卖萌。
“嗯，我们早点出门，去客运站随便上一辆车，走到哪儿就去哪儿玩。”
我想我必须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才可以通向幸福。
……白寂云跟那灵在一起了，他们即将结婚生子，成为三口之家，拥有最世俗的幸福。那么我也可以，寻找今生我最应该跟从的那个人，创造一段新的回忆。
看得出来，乔昱非现在很开心，他之前疲惫的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不停卖萌，摇晃着我的手，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的说，“那……等你洗完澡，今晚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啊？”
“乔昱非！”我失笑，笑着捶打他，“你说什么呢！隐藏的够深的啊，没看出来你这么坏！”
“还有更坏的呢。”他一张俊脸逼近了我，抿着嘴唇，露出圆圆的两个酒窝，“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脸上有甜蜜的光彩，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乔昱非也曾有过很多女朋友，每一个都不能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得不到我，自然也不会抛弃我。可是相爱容相处难，得到之后就不珍惜是人类的通病。
一个新的开始，也可能会导致一个新的结束。
乔昱非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也收敛了笑意。
“那墨，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累，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早点休息吧，我熬夜把这几天的连载画完，明天好陪你出去玩。”乔昱非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走到半路，他忽然回过头来，“那墨，你放心，我绝不会再伤你一次的。”
我站在原地，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
乔昱非走了回来，打横抱起我，往他卧室的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他走的很快，我不得不环住他的脖颈。
乔昱非目视前方，说，“我的浴室是整栋别墅区里最大的浴室，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了……所以今天，我来帮你洗澡吧。”
“啊？”我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跳出去，他却已经抱着我走进他的卧室，把我轻轻扔在床上。
乔昱非很讲究生活品质，前阵子刚换了一张很贵的圆形水床，果然舒服极了。
“你等一下，我去放洗澡水。”乔昱非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玻璃瓶，朝我晃了晃，“用薰衣草味道的浴盐好吗？”
“不要啦！你还是自己洗吧！”我从床上弹起来，往门外跑去。
乔昱非一下子关上了房门，露出又萌又阴险的笑容，“那墨，今天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