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白寂云的第一天,她穿着紫色衣服。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桔梗花的时候,那淡紫的恬静的花朵,就让她不可遏制的钟意起来。
很久很久以后,当她看到他望着那墨时的眼神……
二月的阳光霎时冰凉起来,混着了滚烫泪水,倒流进心底,辗转成痕。
她发疯似的嫉妒那个女人。
虽然她和他的这一生,已经再无可能。
住院第一天,身材矮小的中年院长带她横穿操场,往住宿区走去。
一颗足球忽然破空而来,正对着校长荒芜的头顶,而校长此时正面朝着前方,浑然不觉。
可能是命运吧,又或者只是出于简单的条件反射,她飞快伸手拦住了那颗球,在它撞到院长头顶之前稳稳接住了它。
“谢谢。”
身后传来淡然好听的男声,是国语。
她转过头去。
午后微薄的金色阳光里,一个颀长静好的身影站在那里。他一步一步走近,精致俊美的五官映入她的眼眸。
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金黄,熨帖微卷,他穿紫色的高领毛衣,外套是棱角分明的黑色制服,美好得不似凡人,即使只是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也可以让人如坠云端。
很快的,她调转眼眸,恢复成往日淡漠的样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在没有遇见白寂云之前,她认为在一天之内三次碰到同一个陌生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次遇见白寂云是在太平间。
她走路带风,沉默地穿过走廊的转角,差一点就与对面人手上的咖啡纸杯撞到一起。
还好对方手疾眼快,侧身到一旁,才使她幸免于难。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死寂般的眼眸。
“你怎么哭了?”他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忽然轻声地问,“死亡对这里的人来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她不习惯与人交往,看着地面,十分淡漠的样子,“跟你无关。”
然后她就绕过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医院里又有人自杀了。
没有得过抑郁症的人,绝对无法领会它的可怕。
有人死去的夜晚,月晕里带着乍暖还寒的冷峻。
她站在大桥边,风把裙角吹得上下翻飞。微微向前迈一步,靴子的鞋跟就与石阶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
她望着烟波浩淼的江面,重重的叹口气。
午夜安静,左近无人,她翻身坐到栅栏上,晃荡着双脚,只觉自己的心境与这江面一样,昏暗苍茫。
冷风袭来,衣着单薄的她不禁一阵瑟缩,身体不由得向前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自后拉住她的手臂。
……他的掌心异常温暖,空气中弥漫起带着体温的柠檬香,她回过头去,对上那个人同情并且寂静的眼睛。
淡紫色的高领毛衣,棱角分明的黑色制服。
遇见白寂云的第三次。
爱上这个人……绝对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错愕的看着白寂云,他也静静的看着她,时光仿佛一瞬间停滞下来。
他的眼眸清澈黑亮,声音仿佛如清冷夜色融为一体,“再坚持一下吧。也许……明天就会好起来。”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轻轻甩开了他的手,“我才不是要自杀。……我没那么懦弱。”
“你觉得来这里治疗的人,都只是因为懦弱?”他反问她。
“是。”她轻轻点头,“我们为什么会痛苦?我们为什么要忍耐?……在把那些痛苦还回去之前,我绝不会懦弱地选择逃避。”
他脸上忽然流露出非常哀伤的神情,她胸口一痛,一丝保护他的欲望油然而生。
从此东升夏长,绵绵不息。
她那时候还不叫秦纳兰。生长在单亲家庭,母亲十分富有,只是身世成谜。
遇上白寂云是意外,可是接下来发生的……大概是命运。
他出院了以后,她也跟着出院了。
医生说她病得不重,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在母亲的支持下,她转学到明珠城,开始狂追白寂云。
母亲说你去吧,你去接近白寂云!记住你的身份和故事,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终究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母亲的全力支持让她爱得明目张胆。
她说他是她在明珠城里唯一的朋友,她在他的世界里曝光率空前高涨起来。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甚至故意跑到男洗手间里照镜子……在镜子里看到那张白皙清俊的脸,她笑着尖叫,“白寂云,你怎么连上厕所都这么帅!”
白寂云不得不把她拖到洗手间门外,指着门上大大的Logo说,“秦小姐,你看好了再进来好不好?”
她假装刚刚才发觉的样子,“哎呀,不小心走错了呢。”
白寂云转身要走,她却拉住他的手臂,“为了表达歉意,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四周人来人往,路过的人看见她跟林白一起站在厕所门口,有说有笑的样子,纷纷小声议论着,那个漂亮妞是白寂云的新女友吗?
……哎,你看,之前还为那墨茶饭不思,还不是转眼就旧爱变新欢。
白寂云表情一瞬间僵硬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她一个箭步迈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掌心的热度顺着身体中的每根脉络直达心房,她不知羞耻地笑了,“你手好凉,我来帮你暖一暖。”
白寂云愣住了。
她曾救过他的命,也曾分享过他最隐秘的过去……他不喜欢她,可是他没有办法苛责她。
秦纳兰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就算母亲只是把她当成一枚棋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阻止得了她忍不住去喜欢他的心呢?
那个二月的黄昏,她横在自家的沙发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絮叨着最近做兼职模特的经历,正在写作业的白寂云有些不耐烦了,说,“吃东西时别跟我说话,我听不清楚。”
他是被她用请教功课的名义骗过来的。
她把橘子塞进嘴里,支支吾吾的,“就是因为你听不清楚我才要说啊。”
白寂云斜她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你这个姿势吃东西,当心呛死你。”
她浑不在意,反而觉得心头发甜,“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是从世界上最贵的疗养院里出来的,我难道会怕死?……我连活着都不怕,我会怕死?”
他的目光忽然凝固住了,渐渐失去了焦点。
黄昏绯红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衍生出明媚的光影。
“你跟她有点像。不让你做什么,你就偏要做什么……身体里有种蛮横的勇敢。”
他的目光悠远起来,夹杂着一丝失落的黯淡。
她望着他的侧脸,心一下子就仿佛沉到海底,溺水般无力。
那个名叫那墨的贱人对白寂云来说,实在是个太重要了吧。
可是年少时的爱情不就是这样吗?
即使明知道他心里住着另外一个女孩,可是自己的感情却已经无法收回。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又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忍不住不去喜欢他的心?
她跟白寂云一度走的很近。
虽然有这冰冷粗粝的内心,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经常在众多女生艳羡又刻薄的眼光里,昂首挺胸的走在白寂云身边。
她很享受那种感觉,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即使那墨还在,她也未必会输给她。
……毕竟,她的漂亮有目共睹。从她小时候起,母亲就说等她长大以后要送她去选美。
可是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要白寂云。
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坐在树荫里的高低杠上吃汉堡,她假装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一仰,险些从高低杠上跌下去。
白寂云本能地扶了她一把。
她趁机靠在他怀里,仰望着他小王子一样干净英俊的脸,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很认真地说,“白寂云,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呢。”
那个人,他再也不会对她好了吧。
她可能永远无法忘记……听她说喜欢他之后,白寂云瞬间僵硬的表情。
他的手骤然松开,她猝不及防,整个人从高低杠上跌落下去。
“真无聊。”他转身离开,从未有过的冷漠。
“白寂云……不要走。”
她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铺天盖地。
那好像是个情人节,她最后一次约他出来。
彼此沉默着,店里回荡着小红莓的《Dyinginthesun》。
空灵哀伤的曲调,却被这个节日热情如火的氛围掩盖。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就回美国了,妈妈给我安排了选美培训课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能就是世界小姐了哦。”她低垂着脸,淡淡的表情,仿佛在讨论天气。
白寂云微微一怔。
她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情,就是默默走掉之后,在座位上留了一束桔梗花给他。
可是,他会明白她的心意吗?
……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去关心什么花语吧。
传说,桔梗花开代表幸福再度降临。可是有人能抓住幸福,有的人却注定与它无缘,抓不住它,也留不住花。
于是桔梗有着双层含义――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
重逢之日,是她嫁给他父亲的日子。
试图让白寂云爱她,是母亲的A计划。
可惜,A计划彻底失败了。……后来发生的事,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彼时她已是选美冠军,改了名叫秦纳兰,连无孔不入的狗仔队都查不出她的底细。
母亲对她说,“纳兰啊,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那个贱人还活着,可是我要的不是她的命。
……我要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到我儿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