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没有请外客,在座的都是白家的人,只有几桌人。然而毕竟是首富之家办喜事,虽然仓促可是依然华丽。
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像一株植物似的站在白万骐身边,脑子一跳一跳的,时而想起白寂云向那灵求婚时的情景,片刻后又想起刚才秦纳兰对我说的话。
白寂云走后,秦纳兰从厚厚的窗帘里走出来,阴沉着脸,像是从恐怖片海报上的走出来的女主角。
“我让你伤害他,不是让他对你更加念念不忘。”秦纳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眼中的嫉妒像火焰般燃烧着,“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就算你死了,白寂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秦纳兰手上加力,“既生瑜何生亮……既然有我在,这世上为什么还要有你?”
我疼得头皮发麻,也不顾上别的,本能地用力推了她一下,只听哗啦一声,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从她身上掉了出来,撞到我鞋子上停住了。
秦纳兰被我推倒在地上,看到那药瓶,神色慌张地就要冲过来,可是我离得近,已经捡起来拿在手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可是我看了那个词--“cancer”(癌症)。
这时她已经抢到我身边,一把夺走了那个小药瓶,远远扔出了窗外。
我有些震惊,怔怔地望着她,秦纳兰伸手挡着我的目光,别过头去,“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因为这个病,我输你输得更彻底了。”
这一刻她眼中充满了脆弱,我想我终于明白了近日来她这些疯狂做法的原因。
“我原本以为,一生这么长,有的事,有的人,我总能等得到的……”秦纳兰的脸在阴影里,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来不及了……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我怔了怔,上前一步单膝蹲在她面前,“秦纳兰,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你想要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淡淡一笑,抬眼深深的看着我,“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这是门外传来一阵嘈噪声,是迎亲的队伍来了,秦纳兰急忙站起来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换上一副假面般纯熟而灿烂的笑容。
我穿着大红嫁衣站在白万骐身边,他目视前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墨,你开心吗?”
“你说呢?”我望一眼坐在台下的白寂云,他静静地看着我,像一尊从亘古开始就坐在那里的石像。
“你跟秦纳兰很熟吗?她是你的伴娘,这几天一直陪着你,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你们都聊些什么?”
白万骐压低了声音,我不由一怔。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在事业上帮过我好几次,我总觉得她怪怪的。”
白万骐可能也是有些紧张,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跟我聊天,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场婚礼的主持人是白氏子弟中一个年轻活泼的后辈,他一边掌控现场气氛,一边把我们引到台下奉茶。
因为白皙准病危,长兄如父,所以我跟白万骐按照规矩要一起向白万秋敬茶。
秦纳兰把茶壶递给我,温温的,我倒了一杯,垂头递给白万秋。--我怕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
……然而从这个角度,我正好可以看到秦纳兰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处泛着青白。
我心头一跳,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蔓延开来,还没组织好语言,已经一把打掉了白万秋手中的茶杯。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面露愠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但我只是觉得,他不可以喝这杯茶。
“那墨,我该说你什么好。”白万秋对我的怨恨由来已久,这一刻他当着众人的面,可能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我说,“十年前要不是你自己贪钱,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现在你已经如愿以偿嫁到白家,还这样闹多难看。”
说着他瞪了一眼秦纳兰,“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再给我倒杯茶。”
秦纳兰垂下头,一脸乖巧的样子,默默地又帮他倒了一杯茶,我怔怔地望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余光瞟到白万秋身后的白寂云,不由整个人僵住了。
……我终于穿着嫁衣站在他面前了,可是始终棋差一步,如今终于间隔千山万水。在法律上,他已为人夫,我将为人妻,曾经那些美好的过去,如今也都成了心头上无数道的伤。
我和他之间的种种微妙的说不出口的情愫,早就不是爱字和恨字可以概括的了。
就在这一瞬间的怔忡间,白万秋已经把茶水放到了唇边。
“等一下。”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这不是老爷子的声音吗?”人群里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呼,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回过头去。
白皙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光炯炯,与曾经病入膏肓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杯茶,应该由我来喝。”他缓缓往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保镖。
白万秋愣住片刻,腾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白皙准从人墙中穿梭过来,这时我才看到,他身后的保镖压着一个人,五官因为太过端正而显得有些假。
--竟是段磊。
这时我发现,随着白皙准的走近,秦纳兰正在微微发抖。
“儿媳妇,给我敬茶吧。”白皙准在白万秋的座位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怔了怔,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时白皙准主动接过秦纳兰手里的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她说,“你也是我儿媳妇,这杯茶,就赏给你吧。”
秦纳兰低头望着那杯茶,脸色发青,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然后白皙准又把手机递给了她,“我已经找到你妈妈了,她有话跟你说。”
我不知道那屏幕上有什么,只见到秦纳兰嘴唇发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竟跪倒在地上。
白皙准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带着我走出人群,“孩子,你做的很好,我们好好聊聊,以后我会给你做主。”
白皙准给我看了他的手机,上面有段视频,是一个面容丑陋的老妇人打着手语,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她的眼神十分悲凉。
……悲凉到扭曲,悲凉到心碎。
在白家大宅温暖雍容的小会客厅里,白皙准和颜悦色地问我,“你知道这段手语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
“她说放下吧,放下了才能够活下去。”白皙准给我倒了杯水,“想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给你讲讲。还有,我觉得你很好,如果你还想跟白寂云在一起,我给你做主!担保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仿佛黑夜中的海面上透过一丝光芒,只是转瞬即逝。
一瞬间,白皙准这句话真的给了我希望。然而我跟白寂云之间周而复始,我真的不想再让自己失望了。
原来白万骐的母亲绫黛还活着,只是被毁了容。当年她跟白万秋生母辣夫人之间斗得太过惨烈,最后被泼了硫酸,连声道都毁了,成了哑巴,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虽然她的性格也随着容貌一起变了,但是爱美之心却依然还在,因此她二十年前走了许多个孤儿院,收养了最漂亮的幼女秦纳兰。
辣夫人收拾了绫黛之后,以为她已经死了,心中也有愧疚。这时白万秋的妻子得了抑郁症,几次险些自杀死掉,自己的儿子天性花心,偏偏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男人。经历的越来越多,辣夫人的心境也渐渐起了变化,深感因果轮回,一切都有报应,后来终于皈依佛门,消声觅迹。
可是绫黛的怨恨不会因为辣夫人的改变而平息。在她过去得宠的时候,白皙准为她一掷千金,攒了天文数字的私房钱,因此她败走海外之后依然可以过着奢华的生活。后来她花了大价钱来培养秦纳兰,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这个年轻漂亮的棋子身上。
……原来是这样。难怪秦纳兰逼我嫁给白万骐,还让我帮他争家产。
“可是,既然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去跟自己的亲生儿子白万骐相认呢?”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绫黛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容貌,像她那样美丽的女人,宁可死,也不肯以丑陋的容貌暴露于人前,更何况是她自己的儿子。”白皙准是这样回答我的,不过将心比心,如果我是绫黛,我也一定不会再见白寂云的。
白皙准又说,“其实白万秋跟白万骐的利益之争,包括你妈妈的一些事……我全都知道。这些日子我装傻装病,就是为了把背后使坏的人引出来。我能给儿孙留下这么大的家业,就要保证这个家族世世代代平安无事。”
他顿了顿,又说,“万秋那孩子,真该让他受点教训……不过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喝下有毒的茶水。”
这个房间大约有三十多平,并不很大,白皙准的四个保镖压着段磊站在门口,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白皙准又说,“他是秦纳兰的人,她派他到我病房来拔管子,因为一旦你跟白万骐成婚,细眉就会有忌惮,会跟他们联手对付白万秋,不会追究我的死因。”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抬眼对上段磊的目光,想起他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身上不由生出一层寒意来。
段磊静静地望着我,眼中竟然殊无惧意,我有些怕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
白皙准拍拍我的手背,说,“别怕,局面已经控制住了,而且我已经派人抓了绫黛,这件事已经了结了。”
我点了点头,望着白皙准红润矍铄的脸庞,不由得心生敬佩。就在这时,只见他鼻子里渗出两道殷红的血水,蜿蜒而下滴到他嘴唇上,他随手一抹,自己也吓了一跳。
门口那四个保镖逐个跌倒在地上,捂着脖子露出痛苦的表情……段磊得意地挑起唇角,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了他们。